第三百八十八章 此生不渝

第三百八十八章 此生不渝

雲南城外,官道上,今天是秋老虎發威的日子。大太陽洗禮下,過路旅人皆熱汗淋漓。一匹金棕色的馬兒,背上載著兩名年輕人,輕鬆地往不知名的方向閒蕩晃悠。

「我說娘子啊,你從剛才就一直玩著那把紙傘,是怎麼了?」馬上的青年一手抓著韁繩,一邊摟著懷中的美眷,輕聲細語的口吻中略帶被忽視的不滿。

青年的懷裡坐著一名優雅嬌柔的白衣女子,涼風吹起時,兩鬢烏亮的黑髮秀美清麗。女子將視線從手上的紙傘移到青年臉上,雙目清朗潔凈,暗示著那不符合羸弱外表的強勁靈魂。

「難不成跟一把紙傘吃醋了,相公?」女子莞爾一笑,她眉目如畫,清潤乾淨的嗓音更顯得離塵脫俗,風姿綽約。

「是是是,實在是因為娘子一路都沒有正眼瞧過在下了。」青年雖然毫不留情的吐槽,但依然難以掩飾他發自真心的寵溺溫柔。

「誒,就快要下雨了,先準備好才不會淋到雨啊。相公前日不是才受了風寒?」

長年累月的征戰和操心,使得葉羽原本就被病痛纏繞的身子突然放鬆下來后變得十分脆弱,只是吹點秋風就發燒,讓憐香在那段時間實在擔心不已。

葉羽忍不住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似乎立刻回想起了那次高燒時頭痛欲裂的感覺。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每每提到這件事時,憐香都會用盡各種辦法奚落自己,比如如今這一副太過嬌滴滴的詭異模樣。

葉羽也能理解憐香的心情,畢竟自己的身體確實是越來越差勁,過去的頑疾也進一步演變成了不治之症。

原本最開始被楊雪笙努力剋制住的血瘀之症,如今已經越來越不受控制,雖然葉羽平時很少表現出來,但憐香依然知道,他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再加上當年在宗人府中受到的酷刑,也許是腿傷好了之後沒有好好休息的原因,隨著年歲的增長,每到陰雨天氣的時候,葉羽的腿就開始疼,有的時候甚至痛的連覺都無法安睡,憐香經常在半夜感受到他因為疼痛而坐起身來靠在床頭。

每當那個時候,憐香都很難過,但她從來不說,她知道葉羽不想讓她擔心,所以她便配合他一起演戲,哪怕知道他真的很痛苦。

「憐兒,麻煩你了,別用這麼嬌滴滴的聲音說話。」

「真失禮。虧的我突然間對你這麼溫柔,你反倒不高興了?」憐香嘆了口氣,「說起來,你身體真的不要緊嗎?」

「沒事,反正到外頭晒晒太陽也有幫助啊。」葉羽蠻不在乎地說道:「還有,誰說溫柔一定要這麼風騷了……」

「風騷?」憐香氣憤的冷哼一聲,一手自然地轉著紙傘,「你懂什麼叫風騷么!」

葉羽賊兮兮的說道:「你沒見過那白玉軒的柳姑娘,那才叫賣弄風情的精髓。」

「你怎麼會對白玉軒里的姑娘的技巧有這麼深刻的認知啊?!」

憐香莫地降溫的聲音,卻沒讓葉羽多警戒,只見他呵呵地笑了笑:「公主放心,我在柳姑娘心裡可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呢。」

「那也得要她試過後才知道吧?」憐香生氣地捏了他的手臂,看到葉羽皺起眉頭瑟縮了一下,這才總算滿意一點:「原來你也上過青樓妓院,我還以為你是個古板遲鈍的獃頭鵝呢,嘖嘖,還真是看不出來竟也是色狼一匹。」

揉著被捏的手臂,葉羽懶洋洋地回:「男人嘛!逢場作戲啊……為做大事所以得上青樓喝花酒啦……我可以說出各種借口,你想聽哪個?」

「我都不想聽!不過下次,我們一起去喝花酒吧?」

葉羽立刻被妻子俏皮的話逗笑,相較於憐香的興緻勃勃,他只是揚起招牌式的微笑:「憐兒,你若女扮男裝去了青樓,恐怕要迷倒無數女子了,為夫可是不夠瞧的。」

「說起來……之前墨瑤姐姐中秋選婿的時候,若我也去湊熱鬧,墨瑤姐姐八成是會選我的!」憐香笑嘻嘻的望著葉羽,「你看我和墨瑤姐姐現在感情這麼好,若是那時我女扮男裝去參加玄虛,肯定沒有藍大哥什麼事兒了。」

「那麼,公主殿下是不準備要我這個駙馬了?改娶王妃了?」

憐香咯咯的笑著,道:「駙馬又跟墨瑤姐姐吃醋了么?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愛泛酸?」

葉羽無奈的笑笑,不去回答。

憐香滿眼笑意,篤定道:「不管怎樣,你都是我一個人的!永遠都是我的丈夫!」

葉羽不由得發出嘆息。

這麼直接而熾熱的言語,毫無掩飾的渴望和深愛,全部都是憐香將自己的心搶來的武器。他雙臂微微收緊,讓憐香窩在自己懷裡,滿足而祥和地眯起眼睛。從經過的旅人看來,現在的他們只是兩個恩愛非常的尋常夫婦。

「公主,我向你保證,我會儘力調養自己的身體。然後,帶你一起到世界各地去。」葉羽輕聲說,「就算將來我們有一天會因為死亡而分開,我也會去找你。我一定會去找你,即便在下一世也會遇到你!讓我們再次在一起!」

這番告白堅毅無摧,這些言語直鑿入心,卻使憐香苦澀地笑了出來。

「瞎說什麼傻話!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說什麼分開!」她溫柔而平靜地說。

「……你說的沒錯。」葉羽平和的一笑,不再言語。

這時,天空細細柔柔地下起雨。東邊是燦爛的太陽高掛,這頭卻溫暖優美地下著細雨。憐香打開準備已久的紙傘,為兩人妥善地遮蔽陽光和雨水。

葉羽看著懷裡的憐香,忍不住慨然低語:「有晴無晴,豈有憐香深情?」

聽到這話,憐香果然又紅起臉,眼底略有霧氣,促使她又往他懷裡靠了靠,輕聲回應:「有雨無雨,難勝此生不渝。」

此生不渝。

葉羽的眼神溫柔的像是可以流下淚,想起過往好幾次的月光夜雨,他都是一個人、孤獨地望著皎潔的明月,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

現在,世界下著這場少見的太陽雨,而他的身邊早已有了她。於是今後無論海會繼續流往何處,風會不停吹向何方,也不再使他迷途。

「憐兒……姐姐?」

正跟葉羽在雲南城內閑逛的憐香一聽到這道呼喚,立刻迅速的驚愕轉身,後方站立一名身穿華貴服飾的年輕少婦,與自己相仿的眼睛也透露出與自己同樣的驚訝。

有所差異的是,當憐香完全睜大不可思議的眼時,對方臉上已浮現完全的喜悅與感動。

「小……小皇妹?」

「果然是你,憐香姐姐!」芷凝興奮地握住憐香的手,眼底淚珠打轉,「我剛才就一直在看你了,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但果然、果然是你,憐香姐姐!」

憐香也是一臉興奮的握住芷凝的手:「好久不見,小皇妹。」

芷凝點著頭,激動的淚水滑落:「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夠再見到你。」

芷凝當然沒有看漏憐香身旁的葉羽,她激動的看著他,開心的笑道:「姐夫!」

葉羽溫和的沖她點點頭。

「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憐香用手指輕拭她臉頰的淚痕,「別哭了,要是被沐昕小子看到,還以為哪個登徒子輕薄了你呢。」

「他……是不可能看得到的。」芷凝的喃喃低語並沒有被忽略,憐香立刻想到了建文年間發生的那件事。

對了,葉羽還不知道……

憐香迅速瞥了一眼身旁的葉羽,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對方不解的眼神,但他也不急著去詢問,只是安靜的等著,等到合適的時機憐香一定會告訴自己的。

簡短的和小皇妹聊了聊,由於對方還有事,便約好改日再登門去看她。

回到客棧之後,葉羽給憐香倒上一杯茶,這才聽她慢慢的解釋。

「沐昕小子失明了。」

葉羽狀似了解地點了下頭,平靜問道:「原因呢?」

這個幾乎是冷淡無情的響應,並沒有讓憐香覺得生氣,因為葉羽就是這樣的人,越心急如焚外表便越冷靜平穩……不,那其實不是冷靜,那叫僵硬。

「還不就是宮廷鬥爭嗎?你離開后,建文帝的手下不曉得給沐昕小子下了什麼毒,命是救回來,但雙目卻失明了。」

想起多年前芷凝哀傷的容顏,憐香又想起了那種心疼的感覺。

功名利祿本不是那名王府公子追求的東西,可一旦嘗過為朝廷奔走的正義感、得知備受尊崇的至高榮譽后,似乎也就煞不住腳步、回不了頭。

為國家效忠是美麗而遠大的理想,但那跟所有金錢富裕都是同等的毒素,侵入骨髓后便再也捨棄不了。若不是因為遇到葉羽、若不是想要效法那正直尊貴的存在,沐昕還會只是一個不威脅到他人的普通王府公子罷了。

憐香又倒了杯茶,想著芷凝自嘲地說出這句話時的模樣,明明是比她小了很多的妹妹,如今看來卻疲憊了許多。

自己在那個時候,也一定是這個樣子吧?憐香回憶起多年前扳斷金釵的夜,掌心似乎也就竄起了刺痛,滾燙而濕濡。

「明天,帶我去見他們吧。」

葉羽發出輕悠如風的低語,聽來卻比嘆息更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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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皇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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