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燭光間，月光下
「怎麼樣，喜歡這裏嗎？」
酒吧街另一頭的一家西餐廳里，朱小櫻一邊品酒一邊看着楊遠。這裏是全市最好的幾家西餐廳之一了，它本身是一幢歷史悠久、氣派大方的小洋房，坐落在一片鬧中取靜的綠地花園中，萬綠從中一點紅，環境幽雅地無可挑剔。而今天為了情人節特別佈置的曖昧場景，氤氳的點點燭光、迷離的背景音樂，讓人不禁沉醉在這浪漫的氣氛中。
「哦，環境還行。」坐在陽台邊的雅座上，楊遠有些拘謹地看了看周圍，她自認是個很土的人，並不屬於這種地方，這裏有股濃濃的小資味，讓她感到有些束手束腳。
還行？朱小櫻有些失望。為了這晚，他可早早就做足了功課，考察了不少地方，最後才找到了這裏，而最終的評價也就是還行……
好吧，至少還算是滿意。雖然沒有得到預期的讚賞，但他還是保持着愉悅的心情
「這個地方很貴吧？也不知道東西好不好吃。」透過眼前朦朧的燭火，楊遠漫不經心地隨便掃了幾眼對面台上正在彈著鋼琴的音樂家。
好不好吃並不是朱小櫻關心的，他今天來這裏可是談情說愛的，而不是吃飯的。
「應該不錯吧，這裏檔次夠高了。」他搖了搖小酒杯里的雞尾酒，「這裏最重要的還是氛圍，味道什麼的倒是其次。」
「氛圍又填不飽肚子。」楊遠不以為然地道。
「這樣很沒勁哦，人生總要有點高層次的追求吧。」朱小櫻悠悠道，「你知道嗎，以前，以前我還是女孩子的時候，就曾經很多次幻想過，在這種格調高雅的西餐廳里，欣賞著藝術家演奏的小提琴，品味着高檔的紅酒，然後讓自己的男朋友單膝跪在地上，給我送上一個大大的鑽石戒指，向我求婚……」
「俗不可耐。」還不待他說完，楊遠便嗤之以鼻，「你不要天真了好不好。」
「怎麼叫天真了，女孩子會有這種想法，當然是因為確實有過這種事情發生的啊。」朱小櫻笑了笑看着她。
「那樣的男人太丟份了，我才不會這麼做。」楊遠搖搖頭。
「丟人嗎？我可不覺得。」朱小櫻笑道，「只要有足夠的愛，有什麼事情不能做的？」
「你一點男人的自尊心都沒。」楊遠不屑道。
「這也要看對誰的啊，對心愛的女人，那是兩回事。」朱小櫻沒在意她的貶低，「比如在你面前，我就不需要什麼自尊心。」
「肉麻。小理」楊遠低下頭喝了一小口紅酒。頭一次喝這種原產自國外的葡萄酒，對於這在味蕾擴散開的甜味她頗感到幾分新奇。
這時候侍者把事先預訂好的菜送了上來，先是一些特色開胃菜，包括蔬菜和色拉，隨後則是一份特製的情人節情侶套餐的主菜。
「花樣倒蠻多的。」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肴，楊遠雖然忍不住食指大動，但是嘴上還是在嘀咕著。情侶套餐？為什麼點這種東西？太自作主張了吧。
「上菜挺快的哦，趁熱先吃吧。」朱小櫻繫上餐巾，有模有樣地切起了盤中的大塊汁香四溢的牛排，「這個牛排是特色菜呢，聽說是日本牛肉，配上蘑菇燴飯很好吃。」
難得來這種地方，難得吃一次正宗的西餐，更難得在這種處境下吃飯，楊遠雖然餓了，但還是顯得比較拘謹，吃起東西來格外地秀氣，小塊小塊地送到嘴裏，小口小口地嚼著，一副淑女的樣子，讓朱小櫻看着便有幾分心動。
「好吃嗎？我也是第一次來。」他邊吃邊問。
「還行……」又是還行，其實這裏的菜味道相當不錯，不過楊遠就是不想說好。
「是嗎。」朱小櫻微笑道，「我也覺得就這樣，還是家裏做的好。」
「家裏做的怎麼能和外面比。」楊遠搖頭道，「這些大廚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手藝歸手藝，料理講究的可是愛。」朱小櫻舉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這些大廚做得再好吃，也比不上你用心給我做的菜。」
「哼，嘴倒是很甜啊。」楊遠知道他只是在說好聽的，但心裏倒有幾分高興，不過她看上去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那是給我們做的，又不是單給你做的。」
「哦，是了，是我們。」朱小櫻作恍然大悟狀，「我們是一家人嘛。」
「懶得罵你。」楊遠見又給他鑽了空子，想想反正自己給他欺負慣了吧？於是也不著惱，只低下頭慢慢地吃起了東西。
「現在咱們有錢了，可以天天來這裏。」朱小櫻接着道，「不過，我還是喜歡在家吃你煮的飯，哪怕實際上並不怎麼好吃。」
「終於說實話了啊。」聽到這裏，楊遠瞪了他一眼，「你就不會挑兩句好聽的嗎？我比不上餐廳里的大廚又怎麼了，很丟人嗎？你別吃就是了。」
「撿好聽的說你又不喜歡，說實話你也不開心，我真是難做啊。」朱小櫻聳聳肩膀，「那你到底想聽我怎麼說呢？」
「你閉嘴就好了。小理」楊遠忽然發現，他其實是故意要逗自己生氣，這個……也算調戲嗎？
「這可不行，不說話會很悶的。」朱小櫻笑了笑，「這裏的環境這麼好，卻憋著不說話，多難過呀？」
楊遠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好了，別生氣了。」朱小櫻見她不說話，無奈道，「說說玩玩嘛，這種良辰美景可是很難得的。」
「什麼良辰美景，和我有什麼關係。」楊遠頭也不抬地道。
「怎麼沒關係了，情人節啊，我們不是情人嗎？」朱小櫻朝她眨了眨眼。
「情你個頭啊，我可什麼都沒答應你。」楊遠沒好氣地道。
「沒答應我？那我帶你出來你可沒拒絕啊。」朱小櫻無辜地道，「要不是你自己都覺得我們是情人，怎麼會這麼乖乖地和我出來呢？」
「你……」楊遠霎時兩頰通紅，又氣又羞地說不出話來。確實是這樣，要不是自己心裏已經接受他了，怎麼會一點都不排斥這次的燭光晚餐？但自己心裏知道是一回事，在他面前承認是另外一回事。
「你真可愛，尤其是這副害羞的樣子。」朱小櫻繼續道，「你比以前的我要好得多，至少麵皮要薄不少。」
「是啊，你這個厚臉皮。」楊遠幽怨地看着他。
「不過我現在是男人，厚臉皮也無所謂，」朱小櫻小心地輕輕問道，「那你是不是默認了？」
默認？楊遠憋紅了臉，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她不會承認的，儘管確實喜歡他。
「總不成，要我單膝跪地，把鑽戒送到你手上，你才肯告訴我你的心意？」長嘆了一口氣，朱小櫻頗有些無計可施的樣子。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隨便就答應你的。」楊遠別過頭去，一顆心怦怦直跳，她忽然想，要是都這樣了自己還不答應他，會不會讓他很受傷？雖然說朱小櫻現在就是個厚臉皮的傢伙，但是碰壁這麼多次，總會不耐煩的吧？萬一他發火了怎麼辦？會不會……就不再寵她了？患得患失的神情在她臉上一閃而過，沒有留下絲毫痕迹，但楊遠心裏卻開始有了一絲鬆動。
「那我就試試看怎麼樣？」見她神色變幻，朱小櫻似乎是發現了一線機會。
「什麼試試看？」楊遠聽到這話有些發楞，卻見朱小櫻忽然詭異地朝她笑了笑，伸手拿下系在脖子上的餐巾，隨即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他翻開盒蓋，楊遠看見裏面靜靜地躺着一枚精緻的鑽戒，戒指上的碩大鑽石在曖昧的燭光下散發着炫目的光芒，彷彿能直刺入人心一般閃亮耀眼。朱小櫻拿起盒子，站了起來，走到楊遠跟前，雙手捧着它，右腳向前一步單膝跪了下來，對手足無措的楊遠大聲道：「我愛你，請永遠和我在一起吧！」
嘹亮的聲音頓時驚動了不少周圍的食客，好多人都向他們投去了好奇的目光。見到一個英俊的男子跪在一個漂亮女孩面前的場景，大家一下子便恍然大悟，是情人節的保留節目嘛！這個年輕人的舉動着實非常有勇氣啊，卻不知道那個女孩會不會答應？
還未等楊遠弄明白是什麼情況，四面八方便傳來了陣陣掌聲，甚至一些有個性的老外還向朱小櫻吹了吹口哨以示鼓勵。不過喝彩聲中朱小櫻的臉上絲毫沒有變色，一副認真的樣子，嘴角微微有些上翹，顯得不那麼緊張。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難道是事先有預謀的？楊遠此刻十分慌張，想到一開始兩人的談話，方才察覺到，原來他早就有了暗示。而朱小櫻一臉誠懇的表情單膝跪在地上，更讓她害羞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一年前還是個女人呢，怎麼做起這種事情來看上去這麼熟練？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難堪了吧！
不，現在已經沒時間考慮這些事情了，問題是……答應他嗎？
當然不行！這麼多人看着呢！即使心軟了，她也沒有勇氣就這樣接受他的求愛。可惡，剛才明明自己也說了這種方式好俗氣……可為什麼現在她居然會因此動心？
「接受嗎？我的公主？」朱小櫻微笑着問道。可此時他的笑容在楊遠眼裏並不怎麼可親，而是有些讓她害怕，她不敢看着他的臉，否則就會失去抵抗的意志……
「你……你別逼我。」聽到他問話，楊遠終於回過神來，她連忙站了起來，「你……你快起來，這像什麼樣？」
「告訴我願不願意，否則我不起來。」朱小櫻心裏暗喜，楊遠這驚慌失措的樣子他全然看在眼裏了，自己只要再堅持一會兒……
「你……我……」楊遠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一瞬間竟有些失語。還能怎麼辦？還是趕快離開這個讓她害羞的地方吧。她後退了兩步，離朱小櫻遠了一些，然後轉過身去，朝後面的小花園頭也不回地直奔而去。
楊遠的心緒很亂，有些無所適從。失魂落魄地一陣小跑，到了小花園深處的一顆大樹邊，回頭看看似乎離餐桌很遠了，她方才停下了腳步，扶著樹榦小口地喘著氣。即便是逃命也沒有像她這樣慌張的吧？剛才的情景太……刺激了，她的心都快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初春的夜裏，晚風依然有些寒意，幽靜的花園裏更有一絲絲陰森的感覺。初時楊遠剛跑過來還不太覺得，過了一小會兒稍微平靜了下來，她方才感覺到了周圍的寒冷。她的大衣放在了車裏，現在身上只穿着單薄的制服短裙，冷風一吹之下不禁有些瑟縮。
正當楊遠還在猶豫着是不是要回到餐廳時，一雙溫暖的臂膀從身後抱住了她的雙肩。
「真讓我好找，原來躲到這裏來了。」
感受到背後他的身體傳來的溫度，楊遠一下子變得不那麼僵硬了，「你準備了多久？」她輕輕問道。
「沒多久，練了一個下午吧。」朱小櫻笑了笑。
「你這是在逼我。」楊遠把頭靠在他胸前，「你是不是以為，這麼多人在邊上看着，我不會讓你下不來台？」
「結果我還是自作聰明……」朱小櫻吐了吐舌頭，「好像也是有點緊張，居然讓你跑掉了。」
「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
「不對吧，好像我才是獵人，你是狐狸啊。」朱小櫻俯在她耳邊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是不是可以再問你一遍？」
「……你要問，那就問吧。」楊遠的聲音輕不可聞，然而朱小櫻卻每一字每一句都聽到了心裏，這意味着什麼？忽然間他的冷靜開始煙消雲散。
「願不願意……做我的女人？」聲音有些顫抖，那是無法抑制的興奮和喜悅。
「……粗俗。」楊遠低下頭，微微有些不滿，「什麼叫你的女人……」
「就是字面的意思那樣。」朱小櫻抱着她的手更緊了，「答應了嗎？」
楊遠沒有答話。
「我愛你。」朱小櫻輕輕說道。
「我討厭你。」
「但是我愛你。」
「但是我討厭你，我不需要你……」
「但是我還是愛你。」朱小櫻把懷裏的人兒轉了過來，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求求你說『我愛你』吧，哪怕是騙我也好。」
我很幸福了，真的……楊遠望着他清澈的眸子，心裏這樣想道。
她終於被這溫柔徹底融化了，心中那堵彷彿堅不可摧的嘆息之壁在陽光的照耀下，生出了一道道的細微的裂縫，細微的裂縫漸漸擴大，然後隨之破裂、崩潰。過去作為「他」的日子恍如幻燈片一般在腦海里一一浮現，又一一碎裂，即便是再小不過的一件小事，她似乎都能清晰地將其回放，然後粉碎……而最後定格的畫面里，那個牽着她的手的女子也漸漸地消散成一個個光點，終於盡歸虛無。
她笑了。
「難道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嗎？」
輕如蚊吶的聲音悄然響起，不可置信的神情在朱小櫻臉上一現即逝，隨即他才明白過來，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沒有多餘的話語，他深情地用火熱的雙唇表達了他的興奮和激動。皎潔的月光下，這對年輕的男女終於像今夜裏的無數情侶那樣，擁吻在了一起，彼此交換著各自的體液，各自的溫度，各自的感情。
良久，唇分。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朱小櫻長出了一口氣，或許是過於興奮，他一下子找不到什麼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我很高興。」
「是嗎。」
楊遠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朱小櫻忙憐惜地道，「着涼了嗎？」
趁著月光，朱小櫻終於發現，她眼角閃爍著光芒，原來是一道道淚痕。
「怎麼會着涼……」她笑着流下兩行清淚，「我……我只是……我……」
說着，楊遠竟是再也抑制不住一股悲意。緊繃了這麼多時間，驟然放下心防，鬆弛了下來，壓制已久的情感終於猶若泄洪一般噴涌而出，伏在他身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朱小櫻默然，他找不到可以用來安撫楊遠的話，他知道，決定徹底放棄男人那個身份對於她來說多麼艱難，而自己作為受益者，無論怎麼安慰都是徒然。
他摸了摸楊遠的頭，感受到淚水打濕他胸口的衣衫，彷彿那苦澀的淚直接滴到了自己的心裏一樣難受。
「我……我不哭……」楊遠在他懷裏兀自輕搖著頭，模糊不清地嘟囔著，「我不哭……」
「哭吧，盡情哭吧，」朱小櫻抱着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一輪明月，不知道是在感慨還是在安慰：
「女人，有哭泣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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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沒有既視感？
對程思怡和俞亮不甚理解的人……我只能告訴你們，這種事情其實發生幾率很大，根據我的經驗與見聞，剛分手的女孩子真的好容易被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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