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情人節之夜
「媽媽，晚上我不回家吃飯了。小理嗯，是的……你們不用擔心了，我和朋友在一起……好的，再見。」
掛上了電話，程思怡環顧了一下幾乎已經人去樓空的大辦公間。現在已經超過下班時間半個多小時了，她的同事們早就紛紛離開了單位，年長的前輩們都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顧；而年輕的同輩們則各自赴往自己的約會；至於她自己……
「好像沒有地方可去……」望着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程思怡有些茫然無措。她並不想回家，情人節這天晚上要是沒處可去的話，父母肯定會在她耳畔嘮叨，她不想聽那些讓人煩心的話。而自己一個人又能幹什麼呢？夜空下儘是一對對深情纏綿相互依偎的情侶，街巷間也總能聽到歡聲笑語在耳畔徘徊，即便是那些手挽手一言不發默默前行的男女們，那種靜謐的溫馨也會勾起一些她的愉快而又傷感的往事。
胡亂地將東西塞進了包里，程思怡看了一眼空曠的辦公間，關上了燈，鎖上了大門，獨自離開了銀行大樓。
從色彩繽紛的商業廣場前逶迤而過，她的心緒不知道已然飛往何處。平時的她並不是這樣，雖然作為一個女孩子來說感情豐富是免不了的，但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很有理智的那種人。然而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處在她特殊的情境下，積蓄了許久的情緒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或許是那奇怪的氣氛——所點燃了，居然有些一發而不可收拾。
今夜對那些酒店賓館飯店而言，無疑是個極大的商機，哪怕是一些平時生意並不很好的餐館，都有些顧客盈門的意味，不少地方門口的顧客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常能在那裏看見一些女孩抱怨她們的男朋友事先沒有預訂好就餐座位。而這時候，一些機靈的男孩子就會在路邊買上一束鮮花給他的女朋友來息事寧人，倒是效果頗佳，連帶着今夜出來賣花的小商販也喜笑顏開。
然而這些事情於程思怡來說，都已經和她無關了。現在她正在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喧囂和繁華中，獨自品味着孤單的感覺。
往年的情人節她是怎麼過的？似乎連着好幾年，也無非就是出去吃吃飯再看看電影。平心而論，以前的楊遠在玩這方面是個很乏味的男人，換了一些活潑的女孩子，恐怕不會喜歡那麼一個古板而且不懂浪漫的人吧？可偏偏自己卻給套住了。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正在某個格調高雅氛圍曖昧的餐廳里，享受着溫情的燭光晚餐？想到這裏，她忽然覺得楊遠還是有些幸運的，即便變成了女孩子，身邊也總有疼愛她的人。她不會懷疑朱小櫻有滿足大部分女孩夢想的能力，只要楊遠能夠放下那些原本屬於男人的，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可有可無的自尊心，那麼她一定可以很幸福。
可惜她自己就不那麼幸運了，程思怡嘆息。
忘掉楊遠，重新找尋自己的未來，對於她來說雖然有些困難，但遠不如楊遠的掙扎那樣痛苦，而縱然如此，程思怡還是有些畏怯。並非說比楊遠好的男人很少——事實上可供她選擇的就很多——而是這幾年來的戀情產生了一種慣性，讓她會刻意地以楊遠作為標準來評價別人。她知道這樣對其他人來說並不公平，但無論如何自己想要改變是非常困難的。
不知不覺間，她忽然發現四周似乎是靜了下來，怎麼回事？程思怡清醒了過來，望了望四周。風輕輕吹過，地上飄零著幾片梧桐落葉，身側是斑駁的樹影，原來她所在的地方正是那條漂亮而幽靜的林蔭道。
居然又來到酒吧街了……程思怡不禁苦笑，難道她已經寂寞到了需要流連夜場的程度了嗎？
雖然是這麼想，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現在差不多快七點了，酒吧街上的人群還稍有些冷落，畢竟這裏一年從頭到尾都是這個氣氛，外面的世界不管有多熱鬧，這兒都是如此淡然。
或許就是這份淡然，自己才會在不經意間走到這個地方來吧？程思怡不覺冒出這個念頭。冷風陣陣吹過，捲起街邊一片片碩大的梧桐落葉，從她的身邊掠過。
「零落成泥碾作塵？我這是已是黃昏獨自愁吧……」程思怡自嘲地笑了笑。風起了，縱然是厚厚的大衣也沒有能抵擋住那許久沒有的涼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緊了緊衣領。往常這種時候，可總會有一個溫暖的胸膛來為自己遮風擋雨呢，而如今，卻……
「思怡？是你嗎？」忽然間，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打斷她的思緒，程思怡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不是他又是誰？
不，不是他……驟然的喜悅很快轉為一絲黯然，他是俞亮，不是楊遠，楊遠已經回不來了……程思怡這樣告誡著自己。小理
再次在已經漸漸熟慣的酒吧街看到程思怡，俞亮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便想起了不久前幾乎在同一個地方的偶遇——毫無疑問那是一次值得回味的記憶。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叫住了程思怡。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向自己靠近，程思怡的心不住地怦怦直跳，為什麼自己會不經意間走到這個地方，難道是在期待着這個時刻嗎？可他……並不是楊遠啊。
「是啊，相請不如偶遇，一起進去喝一杯吧。」俞亮笑着指了指邊上的子時歸酒吧，「我正好想去坐一會兒呢，沒想到還沒進門正好看見你……對了，吃過飯了嗎？」
程思怡搖了搖頭，但隨即便是一愣。自己這是在暗示要和他共進晚餐嗎……
「我不餓。」她低頭道。
「忙了一天了，晚飯總是要吃的，正好我也剛下班呢，就在這裏隨便點一些東西吧，這裏的糕點還不錯。」俞亮搖搖頭，「不屑和我在一起吃飯嗎？」
「怎麼會，我確實不怎麼餓。」程思怡的目光有些躲閃，她現在很害怕見到這張熟悉的臉。不過思忖了一會兒后，她還是點頭道：「那就進去吧。」
挑了一個不太起眼的位置，兩個人面對面坐了下來。俞亮給程思怡點了一份蛋糕和雞尾酒，自己則要了一些餅乾和啤酒。
「這哪是吃飯，倒像是開茶話會的。」程思怡看着桌上的餐點，不由得失笑，「你這麼大個子，吃這點東西吃得飽嗎？」
「唉，將就一下了，畢竟是酒吧，和餐廳不能比。」俞亮無奈地一笑，「話說回來，你怎麼又來這地方了，來得多了上癮了怎麼辦？」
「你來上癮了嗎？」程思怡問道。
「這……好像有點。」俞亮撓了撓頭，「連着來了好幾天，家裏都快開罵了，呵呵。」
「抽時間也陪陪家裏，她……可不會這樣。」程思怡望着他，神情有些複雜，「你那些心事，還是想不開？」
「哪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俞亮自嘲地笑了笑，「好吧，至少我沒有，和你們比起來，我這點事情算什麼呀？」說罷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咂了砸嘴，感受到冰爽入喉的滋味，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緩緩道，「現在，我只不過是單純的喜歡上這個地方而已。白天在公司里忙得昏天黑地，晚上能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坐一會兒，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就算這樣，出來玩也要適度。」程思怡文雅地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雞尾酒，「畢竟你這個家，得來不易。」
俞亮望着她，沒有說話，許久，他的嘴角才稍微有些上翹。
「說得沒錯。」他舉了舉酒杯，「不過我發現，我似乎終究還是習慣一個人獃著，就像現在這樣。」
「是啊，就像現在這樣。」程思怡若有所思地道，「不過我不太習慣這樣。」
「過着過着，也就慣了。」
兩人一陣沉默。
「今天是情人節。」一片寂靜中，程思怡忽然抬頭道，「成年以後第一個只有我一個人的情人節。」
「我知道。」俞亮點點頭，「很不好受吧。」
「當然有點。」程思怡低下頭吃起了東西，一邊吃，一邊問道，「你呢，有想過找個女朋友，然後結婚嗎？」
「我？」俞亮苦笑，「這事情……怎麼可能沒有想過？畢竟我和她可不一樣，我本來就是男人，現在也是男人啊。」頓了一下，他又道，「不過，我現在還真的很忙。」這是大實話，現在的俞亮手下員工經過各種招聘和抽調，都有二十來人了，事業都忙不過來，談什麼感情呢。
「你們男人就喜歡拿工作忙當借口。」程思怡看了他一眼，「你和她，都一樣。」
「我比她可忙多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俞亮聳聳肩，「她現在想必過得還不錯吧，今晚多半會多姿多彩呢。」
「或許吧。」程思怡淡淡道，「如果不是的話，我做的這些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現在我覺得，我做的事情和你其實差不多，你剝奪她作為男人時的事業和家庭，我毀滅她作為男人時的感情，這種罪惡感還真是討厭。」
察覺到了話語中的一絲戚戚然，俞亮深吸了口氣，勸道：「哪有什麼罪惡感，你也是為了讓她看清現實……還是別擔心他們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為自己負責就夠了。」
「你說得對。」程思怡點頭道，「可是不擔心他們的話，現在的我又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地球也不是圍着他們轉的，」俞亮嘆了口氣，「你很善良，但我不覺得你這樣就是好的，你總該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
「可要我接受除了楊遠以外的人，這可不簡單……」程思怡嘆息道，「我和她分開，並不是為了感情破裂這種原因。」
「我知道。」俞亮點了點頭，「可是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這個道理，她當然知道，然而做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人是比較固執的。
「你很好。」程思怡望着俞亮，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謝謝你可以陪我聊天。」
「不客氣，你不妨可以……可以把我當楊遠。」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俞亮鬼使神差般說道，「其實，我現在就是楊遠，你叫我楊遠都沒問題。」
程思怡搖了搖頭……你不是楊遠，我很清楚。想到這裏她把面前那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這酒挺好喝的，再多給我叫幾杯好嗎？」
俞亮猶豫了一會兒，終是沒有攔着她。侍者給兩人送上了一瓶朗姆酒和兩個杯子，他小心地給程思怡倒了半杯酒，可程思怡卻不知道哪兒來的狠勁，直接拿過酒瓶滿滿地倒上了一杯。
「為一個人的情人節，乾杯吧。」
「乾杯。」
望着她咕嘟咕嘟地一口喝了小半杯酒，俞亮有些驚詫了。
「喝慢點，會喝醉的。」
喝醉？程思怡閉上了眼睛，讓她喝醉吧！這樣，她就能忘記眼前這個人並不是楊遠了……
「反正你有車。」她笑了。
…………
…………
俞亮從來沒有想到過，素來在大家面前都是一副溫婉知性樣子的程思怡也會有這麼放縱而決絕的一面。絮絮地和他聊了近兩個小時，這中間她竟然喝了整整一瓶7年的朗姆酒，而自己卻被她按著只能喝啤酒……為什麼？難道只是因為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看着程思怡在面前勉力支撐的樣子，俞亮的情緒非常複雜，有些憐惜，也有些憤怒。憐惜自然是憐她那段漫長而無終的感情，而憤怒……他看得出來，或許自己只是成了楊遠的替身了吧？這教一直自詡已經超過楊遠的俞亮有些難以接受。
「你還好嗎？我送你回家。」俞亮嘆了口氣，叫了侍者前來買單后便走上前去把程思怡扶了起來，緩緩走出酒吧。
「我不想……不想回家。」給外面的冷風一吹，程思怡稍稍清醒了一下，「今天……今天是情人節，不要走，陪……陪我好嗎？」
我不是楊遠！俞亮很想這樣告訴她，可心下卻終是不忍，而且對於程思怡……他實際上也很喜歡這樣的女人。或許她是故意的吧？就算不是，自己又何必破壞她的好夢？
「那不回家了。」他抱着程思怡柔聲道，「我陪着你，不會走的。」
「別……走，陪我……一起……」呢喃聲越來越輕，程思怡緊緊地抱着身邊這個面容已經有些模糊的男人。
陪陪我吧，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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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撒花恭喜小俞同志的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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