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算數?這筆數怎麼算

第三十三章 算數?這筆數怎麼算

任怨是落在白愁飛手裡。

任怨的眼神,出奇怨毒。怨毒又含有無奈、憤怒、屈辱,但卻沒有畏懼、挫折、頹潰。

這跟一般落敗的人,似乎很有些不同。

花枯發一直在喊:「殺了他!殺了他!」他彷彿生怕一不小心,又給這殘酷的元兇溜掉了。

白愁飛卻說:「只要你拿出解藥,我就放了你。」

花枯發嘶聲道:「不可以——不可以——」

大堂的群眾,自然都覺得脫厄事大,對花枯發的意氣用事,自然有些不滿。

「先拿解藥要緊!」「只要有解藥,日後才慢慢找他算賬!」「放了就放了吧,這種人遲早有人收拾——」白愁飛還是重複那一句:「你給解藥,我放了你。」

任怨嘴角牽起了一絲詭異的笑意,「你威風啊。」

白愁飛淡淡地道:「我殺了你,也可以。」

任勞忙道:「你就給他解藥吧。」

任怨怨毒地盯了白愁飛一眼,道:「你先放手,否則,我怎樣取解藥?」

馮不八吼道:「不能先放,這小子滑得很……」話未說完,白愁飛已放了任怨,只不屑地道:「諒你也不敢不給我。」

任怨狠毒地整整衣衽,也不逃走,只道:「是啊,我不能不給你。」

他的手伸入懷裡。

陳不丁嚷道:「留神,他……」任怨已掏出一個綠色的小盒。

白愁飛雙肩一聳,道:「『過期春』?」

任怨冷笑道:「你要不要先驗驗?」

白愁飛打開了錦盒,裡面有八個細小的紙包。

白愁飛把其中一包捏破了一個孔,裡面滲出淡金色的粉末。

溫夢成立即提醒:「小心有詐。」

白愁飛沖著溫夢成搖了搖頭,笑道:「他敢?」湊過去聞了聞紙包里的粉屑,隔了好一會,終於點了點頭,道:「是『過期春』。」然後又道:「可是,分量還是不夠。」

任怨冷笑道:「這兒就只這麼一些,你再要也沒有了。『過期春』早已絕種,唯有蔡太師府中方種有一千二百六十一株,你要,就跟他討去。」

白愁飛淡淡地道:「以我和太師的交情,這可難不倒我。」隨後又同群豪朗聲道:「我答應過他們,饒他們一命的,現在他們已交出了解藥,還請諸位高抬貴手,好讓我不當一個失信之人。」

大家只急著先把身上惡毒解去,都七嘴八舌地說:「一切就請白樓主替我們拿主意好了。」

「白公子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說什麼就什麼吧。」

「像這種敗類,今兒放了明兒還不準活得了,先放了又如何!「花枯發啞聲道:「放了他,這些人就白死了?」

溫夢成顧全大局,忙向他道:「老二,咱們『發夢二黨』,不能全喪在這裡,也不能置今兒為您賀壽的道上朋友不理!」

白愁飛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大家暫時算數,現在解藥不足,只能解諸位一時之急,以後的解藥,則可包在白某身上,說好說歹也要蔡太師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一番話,無疑是把群豪之生死大事,一把往身上攬,說來甚得人心,一干人都搶著說:「白老大,一切全仗您做主了!」「白公子,你看怎麼辦就怎麼辦!」「白愁飛,這個情咱們都欠你了!」

花枯發喃喃地道:「算數?這筆數怎麼算?」

溫夢成還待再勸,花枯發已疾抬首道:「好,看在白副樓主面上,今天咱們『發夢二黨』的人,先不對任勞、任怨、『八大刀王』動手,但他們只要一踏出這扇大門,咱們日後可生死不計。」

花枯發這一番話,是忍辱負重,以大局為重,他目睹門內高手和親子慘遭殘害,換作常人早已失卻常性,但他還能迅即明理處事,連白愁飛心裡都不禁暗叫一聲好。

卻聽花枯發又道:「你先替我解『恙』。」

祥哥兒忽插口道:「你要違約怎麼辦?」

花枯發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好像生怕我不放任勞、任怨?」

祥哥兒輕鬆地聳聳肩道:「任勞、任怨我不管。不過,沒有人可以對白副樓主不守信約。」

花枯發道:「我不會毀約。」

白愁飛即道:「好,就先替他解『恙』。」說著,把一包藥粉交給歐陽意意。

歐陽意意會意,拿過去花枯發鼻端,讓他一嗅再嗅,又以唾液略沾濕食指頭,大力揉抹在花枯發左右太陽穴上。

花枯發閉上了雙目,兩頰青筋橫現。

——「過期春」是不是能解「五馬恙」,只是傳說中的事,誰也不曾中過「恙」毒,當然誰也未見過「過期春」的功效。

所以大家都在緊張等待。

——要是「過期春」不能解「恙」,這「恙」毒便會在兩個時辰之後倒沖百會,四肢是可以活動了,但人就會變成一個瘋子。連親人也吃的瘋子!

——如果任怨給的不是「過期春」,那麼,花枯發情形也會十分兇險,花枯發要是能把毒「恙」解除,群雄至少可暫時把命保住;要是連花枯發都治不好,那麼,就連一時之「恙」也解不了。

——受制於人的滋味,並不好受。

——凡是當過弱者的人都知道:寧可剛而易折,強中遇挫,但都不能當一個弱者,要是你給人家得知你是一個弱者,或讓別人知道你正在虛弱的時候,那你就真的不再被人瞧在眼裡,就算只是經過的人,都會向你踩上一腳。

——所以一個人倒了下去,便要立即爬起來;就算爬不起來,在心理上也要當自己已經爬了起來。

——永遠不要受制於人。

——至少也要避免受制。

——必要時要先發制人。

——最好是能料敵先機。

不過,在席的群雄,仍然受制。

——受制於「恙」。

——能解「恙」的是任怨。

——任怨落在白愁飛的手裡。

——花枯發的命呢?

——他的命運跟大廳里的群豪一樣,就看「過期春」是不是真的「過期春」了。問題是:這「過期春」是不能真能治「五馬恙」呢?

結果是:

花枯發一揩完葯就倒了。

倒下地去。

倒在地上……

然後彈身而起。

他復原了。

他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是不是報仇?

他第一件去做的事情是什麼?

——殺人?

人常常想要做他想做的事,但卻常常只能做他可以去做的事。

花枯發忍辱含悲,現在一旦能恢復戰鬥力,他想做和去做的是什麼?

他果然是去殺人。

殺的不是任怨。

也不是任勞。

甚至亦不是「八大刀王」。

而是他的愛徒趙天容。

還有愛子花晴洲。

他殺了自己的兒子,還有在生死關頭卻替師門掙了一口氣以致身受荼毒的入室弟子。

——兩個都是他所最不想殺但又必須要殺的人。

——人總是做他不喜歡做的事。

——人總是喜歡想做他做不了的事。

趙天容死的時候很平靜。

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就算能活下去,也不如不活。

——活得不如不活實不如死了算數。

到此地步,他只求死得痛快。

花枯發的確讓他死得很痛快。

花晴洲卻不想死。

他還年輕。

他還沒有活夠,甚至還未曾真真正正地活過。

他已經被整得不似人形,但總抱著一線希望,會有人來救他的。現在真有人救他了,他雖在痛苦中,神志卻依然清醒:他希望有人能讓他「復原」。

可是花枯發不是這樣想。

他是個老江湖。

老江湖有時候就是等於說:一個人已看透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連真假都不必分的意思。

花枯發一眼就看出:花晴洲完了。

這是個事實。

雖然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但是畢竟是事實。

花晴洲不可能活下來的。

他只有讓兒子痛快死。

只有給他痛快,才可減免許多痛苦。

所以花枯發一旦動手,就先殺了趙天容與花晴洲。

他殺了他們。

他親手殺了他的弟子和兒子。

當血液濺起的時候,他們已斷了氣。

一個死了的人是不會痛苦的。

痛苦的反而是活著的人。

血流在他親人的身上,仇種在他的心上。

流在每一個「發夢二黨」和大堂上群豪的心中。

深仇。

「這兩個人,是你殺死的。」花枯發的眼白全都紅了,但神情並沒有特別激動,扭頭對任怨說,「你記住了。」

「我記住了,」任怨臉無表情地道,「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是誰殺了他們的。」

花枯發的行動自如,等於證實了兩件事:

這葯的確是「過期春」。

「過期春」可解除「五馬恙」。

故此,白愁飛「下令」:替大家解「恙」。

解法是:先把「過期春」的粉末讓他們吸一吸,然後蘸一些塗在太陽穴上,大力揉搓,即可解除禁制。

白愁飛叫歐陽意意和祥哥兒幫忙。

當然花枯發也不閑著。

——三個人可先解另三人的「恙」,然後集六人可解另六人之「恙」,十二人解十二人「恙」……如此類推,大堂上縱有兩三百人,都會很快地「葯到恙除」。

救人要緊。

花枯發尤其心急,他可不願自己一脈的弟子再落於人手。

就在這時侯,忽聽一聲大喊:「不要中了這惡賊的奸計!」

人隨聲到。

人到招至。

大廳上的群眾,都是在江湖上經風歷浪、滾過刀山火海的,打鬥場面當然見得多,絕招也見得不少,但肯定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打鬥方式、這樣子的絕招。

如果有人見過,那麼也只見過一個人使過。

這個人一出場,就出手。

一出手,就拳、腳、肘、膝齊往別人身上招呼,就連嘴巴、頭顱、肚子、臀部,都全成了武器:能咬就咬,能撞就撞,但又法度森嚴,毫無取巧之處,每招每式,都把身體的精神氣力發揮到了極處。

這些招式,都只攻向一個人:白愁飛。

大廳上的人,一看這些招式,就知道是什麼人。

這人當然就是「八大天王」。這些絕招,當然就是「天王八式」。

「八大天王」是「發夢二黨」黨魁的知交摯友,他為什麼阻止花枯發救人?為什麼他要向白愁飛攻殺,而且還攻殺得這般不留餘地?

「八大天王」對白愁飛一出手就是「天王八式」,而且還是八招齊施,他一向是除非遇上深仇大讎的強敵不肯輕易施為其中一式,而今對白愁飛卻都一齊用上了。

難道「八大天王」跟白愁飛有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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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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