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痴念（三）

「醒了？」白煜溫柔的撫摸她的頭。

風晚晴開心的笑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要白煜抱，誰知帝若離卻忽然手一松，驚得她摟緊他的脖子，一抹殲計得逞的笑在帝若離的嘴角一閃而過。

「你就是無嗔？」帝若離雙目只是前方雙手背在身後，半露胸肌的無嗔，他健碩的體魄和不威而怒的面容讓人心生畏懼。

「正是。」無嗔聲音洪亮的回道。

「閑話少說，我們的目的你很清楚，說吧，要得到你手中的碎片交換的條件是什麼？」

無嗔與帝若離對視，打量了他一會兒，道：「你就是穆塵的兒子？」

帝若離一震，表情是掩不住的驚訝，風晚晴側頭看著他，好奇的問道：「離離，穆塵是誰？」

白煜睨著帝若離的臉色，心知這其中必有秘密，他把風晚晴抱過來，附耳輕聲道：「離離有事要處理，我們到一旁去等他可好？」

風晚晴撅起嘴，不情願的搖頭，「不好，我不要跟你們兩個分開，這裡好可怕。」

「不用離開，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帝若離接著道：「你認識我娘親？」

「涼州穆府滿門忠烈，常年駐守邊境，擊退外敵不下百萬，如此功勛有幾人不知。」

帝若離的拳頭不由緊了緊，很意外人間還有穆府以外的人認識娘親，「既然認識，碎片可否交予我。」

無嗔揚唇一笑，笑聲洪亮，震得耳膜生疼，「人仙殊途，師徒相戀，多麼離經叛道的事，你和你身後的那個人一樣，你們本不該出生在人世，人不人，魔不魔。」

聞聽，白煜不悅的蹙了蹙眉，已經有幾百年沒有聽到這些讓他厭惡的詞語，原以為不在意，當真切的聽到，沒想到心中的怒氣輕而易舉便被挑起。

「得道高僧的見解也不過如此，跟世俗百姓有什麼區別？既然談不妥，亮兵器吧。」帝若離拔出紅蓮劍，劍陣以他為中心燃起一個大大的圓圈，四把劍氣環繞成的劍在地上輪轉。

「易怒，嗜血，冷漠，這不正是你們這些非人的怪物共有的特點嗎？為了你們，你們的娘親都丟了性命，一命換一命，這樣的你們有何顏面活在這人世之上。」無嗔無所畏懼，口中繼續說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毒言語。

一陣風正面撲來，無嗔側身躲過，只見那陣風的餘力印在背後的石壁上，留下了三道裂痕。

「大師，禍從口出，還是想好再說為好。」白煜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搖著骨扇，身上泛著殺氣。

習武場的武僧見狀圍成了兩個大圈，把他們團團圍住。

「直言心中所想有何畏懼。」無嗔道。

冷哼，帝若離劍尖朝下，「我倒是看看你多不畏懼。」

武僧們有一圈人正好站在劍陣四把劍的範圍內，帝若離劍一動他們的腳被鎖，紅蓮之火沿著劍陣的紋路燒向那些武僧。

「不要。」風晚晴雙手抓住帝若離的劍柄，「不能傷人，離離，他們是人不是妖。」

「放手。」怒火中燒的帝若離哪裡聽得進去。

「不放！」風晚晴堅定的說道，即便知道自己力氣不敵他，還是死死的抓住劍柄不讓紅蓮之火蔓延。

帝若離手臂用力一揮，風晚晴被甩開了好幾尺，小身板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晚晴。」白煜忙上去查看她的傷勢。

帝若離眉頭一緊，似乎有些自責自己太衝動，此時，風晚晴楚楚可憐的眸瞥向他，像是在控訴他的行為，帝若離咬了咬牙，狠心的別過頭不去看她，手上稍一使力，劍尖觸到劍陣的陣心，紅蓮之火瞬間如閃電般蔓延了整個劍陣。

「啊…」雙腳不能動彈，那群武僧就這樣被大火生生的烤，只能發出痛苦的嚎叫。

「破！」帝若離低喊。

火勢瞬間淹沒了眾人的視線，那些被困在劍陣的武僧化成灰燼，見此畫面，風晚晴驚得發不出一絲聲音，在一旁的連華已是恐慌的模樣。

「果然是個冷漠無情的半人！」無嗔抄起一旁的棍，三步並兩步衝上前。

奇怪的是凡人之軀的無嗔竟然能衝過火牆，在帝若離訝異的剎那揮棍向他，帝若離幻步躲過他的攻擊，收回紅蓮之火，帝若離只用劍術與之抗衡。

「怎麼？還想讓我不成？」無嗔道。

「對付你，劍術足矣。」

無嗔扯了扯嘴角，每一招一式都沒有留有餘力。

風晚晴雖然不解帝若離為何要殺人，也有點惱他這樣罔顧人命，但看到他和無嗔打起來又不免為他擔心。

「不用擔心，他能夠應付。」白煜道。

「煜哥哥，必須要傷人性命才能讓我恢復記憶嗎？」風晚晴回想起來佛光寺后的種種，心中徒生不安的情緒。

白煜輕鬆一掌打飛一個武僧后，蹲下身子和她平視，「晚晴，有些東西眼見不一定為實，有些事情要成就必然有人要犧牲，這是宿命。」

風晚晴無措的搖頭，身子往後退了兩步，第一次選擇逃離了白煜，「不，不應該是這樣，我不要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也不要變回以前的樣子，我們回到山裡去吧，只要能跟離離和煜哥哥在一起記不記得都無所謂啊。」

「怎麼可能無所謂。」白煜忽然重了語氣，伸手要去拽她的手，豈料風晚晴此刻使出了幻步，一閃竟閃到了連華的跟前。

「晚晴！」白煜大喊。

話音未落，風晚晴只覺脖子處一陣冰涼，連華竟然手持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連…連姐姐…」

「只要把你交給他們，我就可以和小和尚遠走高飛，那些人答應過我不會傷你性命，晚晴，幫幫姐姐。」連華情緒不穩，雙手緊張的顫抖著，鋒利的刀刃不小心劃破了風晚晴脖子。

「為什麼？」風晚晴不解。

「沒有為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小和尚就是我的執念，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找佛皇鼎，他又怎麼會被迫留下來，是你，是你把他帶離了我的身邊。」

「我沒有…」風晚晴稍稍移動，刀口深了兩分，她僅是一蹙眉。

「放開她，你只是被蛇姬利用了，即便你把晚晴交給她，小和尚亦不會和你走，佛祖與你之間，他早就做出選擇，你這麼做徒勞而已。」白煜眼眸變了顏色，風晚晴頸上的血痕刺痛了他的眼，左掌聚了真氣，準備隨時動手救人，不論是誰，他不能忍受誰再去傷害她。

「我不管，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連華左手緊緊的扣住風晚晴的肩頭。

帝若離分身不暇，看著他們對峙的場景心焦如焚，虛晃一招避開無嗔后，沖著連華喊道：「你放開她，不然我不保證我絕不對女人動手。」

這一喊恰好刺激到了連華，她發了狂似的笑了起來，左掌攤開，掌心裡泛著亮光，「殺了我啊，有一塊碎片就在我身上，我死了看你們怎麼拿。」

聞聽，白煜和帝若離詫異當場，他們怎麼也料不到連華身上會有碎片。

「想不到吧？」連華笑中帶淚，嘲弄的唇角是讓人心酸的悲涼，「自打你們來到迷城我就注意到了你們，每一步計劃那麼成功，帝若離你敢說你就沒有私心想利用我？」

帝若離默然，他當時確有這個想法。

白煜忽然頓悟，側頭看著帝若離問道：「西路歸途，佛法連華？這件事你為何不早說？」

頷首，帝若離道：「我只想可能她和佛光寺有些許聯繫。」

「說出你的條件，怎麼樣你才肯放了晚晴。」白煜冷聲問道。

「碎片我可以給你們，她，不能放。」

帝若離蹙眉，「我們找佛皇鼎就是為了救她，沒有風晚晴拿你碎片何用？」

「這個我管不著，蛇姬答應我了，只要我拿風晚晴交換，她可以帶我和小和尚去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隱居。」

「妖的話能信？」帝若離怒吼。

「不然呢？人的話就能信么？」

帝若離還想說什麼，無嗔卻又撲上來，心下一惱，他欲揮出劍氣把無嗔擊退，他卻傾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帝若離聽後面色巨變，想開口問，無嗔早已跑離了習武場，帝若離沒有多想便追了上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底徒生一股酸楚，他怎麼能這樣拋下她就走了？風晚晴的唇翕動著，最後輕聲的喊道：「離離！」

「蛇姬答應你的事，我也可以辦到。」白煜繼續跟連華談判。

「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我敢說，我就能做到。」而後抬起左手讓她看清手中的真氣，「如若我想傷你，你還能站在那裡跟我討價還價？」

「……」淡紫色的魔靈不知何時已經纏繞住她的四肢，抓著匕首的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

趁此機會，白煜閃身上前把風晚晴抱出來。

「白煜，你放開我！」

白煜的長指點著連華的掌心，碎片是融嵌進去的，血肉相連，碎片早已經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強行取下來她會失血過多而死。

「你想怎麼樣？」連華一驚，生怕白煜就這樣把碎片取出來。

「解決的方式有很多種，你為什麼要選最笨的一種？一路相伴我都不曾對你有過懷疑，我和帝若離的實力要護你周全並不難，你為什麼要跟妖界的人合作？」

「我別無選擇，還有不到幾日就是我成婚的日子，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我寧願死，如果不是蛇姬，我已經去閻王那裡報道了，短短數日，你讓我如何信任你們？她…」眼神瞟向風晚晴，「如果不是她，小和尚又怎麼會背上那所謂的宿命？」

「你執念太深。」白煜無奈嘆息。

「你何嘗又不是。」連華憤怒的大吼，「你們和晚晴非親非故，一直這樣照顧她是為了什麼？我不相信什麼前世今生，也不知道什麼修仙之道，但前世的債，今生必須要還。」

「債就必須要還嗎？」風晚晴狀似無意的輕聲問道，頭微微揚起，水亮的眸對上連華的眼睛，「輪迴無休止，還債要還到什麼時候？」

「這個倒要問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妖界的人在找你，他們兩個要幫你，為什麼小和尚說你是他命中要徵得的菩提。」

「我也想知道我是誰。」風晚晴喃喃自語，腦海中時常一閃而過的場景，剛發生的的事時而記得時而忘記，渾渾噩噩的感覺別提有多糟糕。

「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憑什麼讓別人為你丟了性命，最該死的是你。」連華大吼。

風晚晴大驚，身子下意識的窩進白煜的懷裡，見她受到了驚嚇，白煜甚是不滿，正欲開口責難。

「連華！」慧永的聲音早一步響起，他的聲音帶著怒氣，面上的怒容依稀可見。

連華身子一震，沒有料想到小和尚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為了一己私慾你竟變得如此歹毒。」

慧永的話刺穿了連華的心，最愛的人如此說自己，她又豈能不傷心難過？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間，她低眸看著手中的匕首，手一抬，對準自己的心口。

「哐當。」匕首應聲而落。

制止她了斷生命的不是慧永而是白煜，認清這個事實后，連華的心瞬間跌到谷底。

「我對你而言就那麼輕微嗎？」

「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是你自己把自己弄得那麼輕微。」慧永面色依舊，看似不為所動，唯有他自己知道手心早已滿是冷汗。

「非得這樣嗎？你非得用最傷我心的話來傷害我嗎？你明明不是那樣的人。」

「我是怎樣的人？你真的看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