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竹林密會

第四十八章 竹林密會

二月望。

初春時節,江南水鄉的花兒得以陽光和雨水的滋潤,早已按捺不住寂寞,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她們芬芳爭春、搔首展現的歷程。

那星星點點,或白或紅,恰如閨中的新姑娘,猶抱琵琶半遮面,千呼萬喚始出來。好不嬌媚……

行在臨安又鬧起了游賞之風,「夢梁錄」中記得清清楚楚——「都人皆往錢塘門外玉壺、古柳林、楊府、雲洞,錢湖門外慶樂、小湖等園去玩賞奇花異木。」

有個好去處,便是「包家山」,十五日為「為花朝節」,此日帥守、縣宰,率僚佐去得郊外,召父老賜酒食,勸以農桑,告諭勤劬,奉行虔恪……

趙昚今日興緻極好,服侍他的養父「太上皇趙構」老兒,出了豐豫門,沿著西湖蕩船,好不歉意。

趙構如今依然垂垂老矣,家國天下對他而言,似乎不再那般惦記了。能在有生之年,於苟安的歲月中看看春天,已是極大的福分。

他也不問趙昚而今時局,更不插手政治。因為他知道,到了而今,再也無法阻擋這個太祖趙匡胤的嫡親血脈……

「父皇,你看這水波平緩,清澈無暇,兩岸上的柳兒也開始綠了呢。父皇難得出遊,今日小酌剛好,兒敬父皇一杯,願天下太平!」

「皇兒,初春時節,杯酒潛飲固然最好,但春風難得,皇兒作一首詩詞罷。」

「兒領命,但近日操勞,一時間卻無靈感,兒前些時日,曾讀得一首『桃花行』,甚感美妙,吟給父皇聽罷?」

「也好,凡能讓皇兒惦記的詩,定也不是凡物。」

「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東風有意揭簾櫳,花欲窺人簾不卷。桃花簾外開仍舊,簾中人比桃花瘦……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

「恩,辭即清宛,歌乃妙絕,恰如行雲流水,卻又感柔腸百轉,感人至深……皇兒,這是一部好詩,是翰林學士寫的么?」

「父皇點評果然貼切,不過這詩卻非朝野之人所作,而是信州鵝湖山一介布衣小兒所寫。初始時是送給我大宋著作郎趙汝愚之女趙琦瑋的,子直但覺得此詩上乘,故而呈敬給了樞密副使,兒也是幾經周轉,昨日方才讀得。已叫宮廷賦了曲目,父皇若是喜歡,回朝時候,兒叫樂師演給父皇聽……」

「哦,民間卻有這等才子,可曾中舉?」

「卻還是個年不到十五的小兒郎,不曾中舉,但已報了縣試。名叫劉渙,聽說是南人北上,復又北人南移……」

「哦,記起來了,卻是那個把『鴨子的頭全斬了』,以此來解算術的小兒郎么?他是有些離經叛道,但尚且年幼無知,不過啼笑皆非罷了……」

二人今日話多,聊起了詩文,就聊起了劉渙,後來趙昚又聽趙構回憶一些汴京的往事……

對於劉渙,趙構只說了四個字——「人才難得」!

他雖退居二線,但朝野之中尚有親信之人,趙昚撥銀子給劉渙建學堂等事情,他是清清楚楚。但到了這步田地,是該裝瘋賣傻的時候了。只要趙昚不做太大的動靜,他也懶得多言……

到了南方,這股子風氣仍無減少,文人騷客們更是樂於登山游湖,寫詩唱詞。

倘有更無恥之人,為自家的小兒寫了長短句子,拿到縣城去炫耀,為即將開始的縣試做個鋪墊……

劉渙沒那心思,這幾日以來,丫頭不理他,趙琦瑋也被她老爹禁足,想要調侃,也找不到了對象。

他一怒之下,假以主簿之手,辭退了所有自己請來的「農民工」,勸人家回去『造肥料』,開始一年之計……

那一百號人終於緩緩到來,但合格的只有三十二人,其餘的劉渙也沒有攆走,統統交給了劉三和黑娃負責,熟悉了兩天過後,他們在師傅的帶領下,做起了事情。

劉三卻信了劉渙的鬼話,加入了他制定出來的「魔鬼計劃」,什麼「偵查訓練」、什麼「徒手搏擊」、什麼「水陸練習」、什麼「體能極限」、什麼「心底防線」……也虧他想的出來,也虧那幾個傻鳥相信了他。

不過不相信沒有辦法,劉三這等身手的人,在他手底下連三十招都走不完,拳頭大便牛.逼,有什麼辦法。

只是如此一來,監工的事情全留給了主簿,主簿被劉渙那天的話嚇到了,他如今老實得多,不再在劉渙跟前擺架子。

只是他很納悶,一個年紀輕輕的娃兒,不去複習考試,整日帶著一群人,山巔山腳的瘋跑,時而大喊大叫,時而悄無聲息……鵝湖山中的荊棘都被這群瘋子踏平了。

一日,他想試試,到底這些個天天「練身子」的人有什麼厲害,便假意撞了黑娃一下,殊不知,黑娃沒有被他撞倒,他卻被黑娃手臂上綁的沙石袋子撞得夠嗆。

再說這些個勞作的廂軍,從來沒有吃得這般好過,時不時地,劉渙給他們講幾個段子,比如「禿驢,放開那道姑。」這些個好東西,他們從未聽聞過,一時間成了最美的精神食糧。

於是乎只要工期間歇,劉渙一旦出現,三五成群的人就蜂擁而至,大吵大鬧,問他講什麼。

在期待的眼神中,劉渙故作玄虛,假意腰酸背痛,便立馬有人來按摩……

「恩!輕點輕點,手法太重了……日他個仙人的,今日大家興緻這般高,老子便講一個神仙英雄的故事吧。據說盤古開天闢地……那猴子好生厲害,盡逆天而上,大鬧天宮……不過總被如來老兒所鎮壓,真是英雄氣短……」

「渙哥兒,後來悟空可曾脫困?你給說說呀!」

「說啥說,今日天色已晚,老子要去讀書考狀元了,恕不奉陪。」

「哎喲,沒意思沒意思……明日你可得早點來。哼,都怪李二狗,聽不懂就要問,這一問,好端端的故事也被耽擱了……」

劉渙複習那是鬼話,他只不過想給大家留點懸念,這期待中的故事,才是好故事。

夜深露中之時,鵝湖山一片竹林旁,左首一條溪水嘩嘩而過,竹林中傳來夜鳥鳴叫,忽有節奏一般,但仔細一聽,卻又不得章法……

「全他.媽出來,報數!」

「唰唰唰唰」……幾聲響動,夜鳥之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九個壯實的身影,如大樹一般,紮根在劉渙跟前。

「人齊?」

「人齊!」

九人小聲而應,趕緊利落,從不多言!

「今日有個任務,需在子時以前完成。目的很簡單,去查探一番鉛山主簿老兒的底,老子要看看他有多少貓膩,那朝廷劃撥來建學的銀子,他到底有沒有插手!」

「渙哥,主簿是縣官,這般做,是不是……」

「黑娃,你他.媽再多言一句,別怪我無情。又沒有叫你去死,你怕什麼?」

「是!不該問的不問!」

「記住了,既稱兄道弟,必肝膽相照。但每一次平凡的行動,都是令如泰山,不得反駁,即是是錯的也不得反駁,記住了么?」

「瞭然!」

又是異口同聲!

「妙極!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三哥不是想去北邊看看么,我今日就答應你,只要照這般訓練,一年以內,我定帶你們去北邊殺幾條金狗玩玩……」

一聽「殺金狗」,大家來了興趣,彷彿心中那把利劍已然耐不住飲血的衝動……

此農曆二月中旬,月亮最好看。

可惜風高樹冷,天際冥冥,似乎在暗示信州鵝湖山將出大事一般……

劉渙隨眾人摸到縣城,途中無一人察覺他們蹤跡。可他沒有去主簿的住處,而是帶著劉三去了一家酒樓。

「小哥,這家酒樓有異常么?」

「非也!」

「那丟下黑娃和七個兄弟,是否欠妥?」

「三哥,別整日惦記著他們,你不給人家歷練的機會,他們何以成長開來。走,我們今日姑且做個『梁上君子』,許久沒吃好酒了,渴得厲害!」

「哈哈,妙極!」

這劉三與他相處才幾日不到,看來也被帶壞了。剛正不阿的大好青年,盡與他做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不僅不感到羞恥,反而樂得開了花……傳言出去,那還得了。

劉渙和劉三是幾人中得高手,動作自然迅捷無雙,快若鬼魅。他兩乘著月色,摸進酒樓,見到店家正和一個女人「翻雲覆雨」,暗喜「天時地利人和」。

等二人用水袋裝滿了美酒,又到伙房拿了燒雞、糕點等物,一路疾奔,回到小竹林之時,黑娃等人卻還沒有到來。

「小哥,你說黑娃等人不會有事吧?」

「不經波瀾,焉成大器,看緣分吧!」

「小哥,我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你那功夫到底是何人所傳,平日間見你演練刀法,卻是大宋忠義刀魏勝的家傳絕技,但又覺得不像,我實感納悶!」

「不錯,沒想到三個見多識廣,還能看出我刀法的來路。我這一身功夫,都是師父所傳,師父只說和魏勝將軍極有淵源,但始終不以真名字示我。對了三哥,你聽說過『先天真元』么?」

「先天真元?莫不是先天之氣吧,我只是聽長輩人說起,這先天之氣是人受胎后,秉承的父精母血演化而成,開始時積澱於腎臟之中……」

「三哥有所不知,我那師父收我為徒時,卻說我體內有一股子沉睡的先天之氣,那股氣磅礴浩蕩,一旦被喚醒,將成驚人之勢!」

「我的天,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年紀輕輕,卻如天生神力一般。我就納悶了,以為是你武學招法上的精闢所致,卻不曾想,是事出有因。」

「三哥過謙,其實到得而今,我也實在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慢慢來吧,急不得的。長輩講起,這習武之人,吐舊納新,煉體修心,終有一日,也能練出先天真元。傳言岳飛岳元帥的師父周桐,便是先天高手,但不得考究。」

二人小聊片刻,終於等來氣喘鬱郁的黑娃眾人。

聽取了黑娃的彙報,看來那主簿老兒在這兩萬兩白銀的事情中,倒是很乾凈的。

只是按黑娃所講,那酸儒卻是個偽君子,盡和家中的丫鬟勾勾搭搭,夜深人靜時,還不忘約丫鬟出來,在假山後面打一炮……

作風問題可以原諒,但不得縱容,否則定良成大禍。好在而今綱常年代,實在不行,取個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到底需不需要好心提醒一番主簿先生呢,劉渙心中猶豫起來。

想必知道的隱-私和秘密越多,心中越不是滋味……

竹林邊,小溪旁、清風正好,露珠正美,月亮穿行到黑雲中,復又跑出來,跑出來看看那鵝湖山上幾個少年是否安睡?

呵!倒讓月亮姐姐失望了,這幾個少年不僅沒睡,還喝起了酒,正吃著燒雞談論她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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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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