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風雪歸途

第二百零三章 風雪歸途

寒風陣陣,吹得戰袍獵獵作響,邊關境地,冷寂如常,寒鴉不渡,飛鳥不經,人煙杳無,如死地一般。

女真人今年早早收了大宋的「孝敬」,又有重臣史浩前去「拜年」,警惕之心難免鬆懈,黑壓壓的隊伍慢慢地撤到許州以北。將士戰甲夜不脫,卻也抵不住家中婆娘的溫柔被,哪個不想呆在家裡不出來?人之常情嘛。

北邊的雪下得大,早已厚重不堪,給了時人敢去偷閑的借口。

大江以南也見紛紛揚揚之勢,迷茫之中,看不清楚其間動靜——卻有一支不避嚴寒的布衣之人,哼著歌謠,朝南而去,不多時已然翻過了襄陽府。為首之人是個少年郎,姓劉名躍,綽號老三,也有叫他射手的……

劉渙一人把持潭州,自然不把張栻放在眼裡,他一如既往地「節衣縮食」,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用傳道授業的尋常日子去打發百無聊奈的饑寒交迫。

學子們偶爾聽到他肚中怪響,哪裡會不曉得甚麼情況?可大丈夫取而有道,可不敢輕易予以嗟去之食,尋常細節還是要的,畢竟是讀書人。

故而劉渙中會發現,偶有學子請他赴宴,他也「將計就計」,不予推遲,席間難免狼吞服眼,面相全無。

「大人,這……」

「嘿!打住,我曉得你要說甚麼的,提也休提,吃喝拉撒永遠是塵世間的大事情,再說了,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處世為人和吃飯也是一個道理,自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哦,原來區區一個吃飯的小事。還有這般說道,大人你真是博學!」

「算了,少拍馬屁,潭州此刻正是緊迫之秋,我曉得你們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一頓頓的宴席,也是拿來可憐我的。但我劉渙不是那種虛偽的人,既然做不到清高。就永遠不能虛偽!等渙將來發達,還你們一個陽光燦爛的春天罷!」

「大人豪言壯語,省人肺腑喲,來,學生敬大人一杯……對了,大人不是說今年年關就要為講武堂招兵的么?怎地遲遲不見動靜?」

「莫急,我在等幾個人呢。不出意外,他們定會在臘月三十前趕來!到時除夕之夜,潭州必出官文。傳遍大街小巷!」

「願追隨大人!」

「恩!莫急莫急,我早間說過了,要入講武堂,都得是人中龍鳳。須經過重重考核的。英才們,北伐復國,非我湘楚莫屬。那是你們的福分!」

吃飽喝足,劉渙滿意地回了官邸。他心中感慨,暗道:「這『靠臉吃飯』的勾當。還是少行為妙,否則會授人以柄的。三哥啊三哥,你和劉珙何時歸來?官家到底給不給錢?我快頂不住了!」

哪曉得在感慨之中,忽有馬軍首火急火燎地跑來,「啪啪啪」地叩響劉渙的大門……

經人匯稟,來人見得劉渙,也不等劉渙開口,甚至連禮數都不顧了,急道:「大人,大事不妙了,潭州告急!」

劉渙自然不明所以,可他早已將潭州地形地勢和周邊各方勢力了如指掌,此刻又是冷天,哪裡來得「告急」一說?他淡定道:「休得驚慌!如何個告急法,說來聽聽?哦……吃茶么?」

那人更是著急,道:「哎喲,我的大人喲,哪裡還有心思去吃茶,小的不敢隱瞞你,我潭州真是大難臨頭了。」

劉渙聞言,「啪」的一聲摔碎手中茶碗,最是見不得這種不穩重的人,他劉渙的屬下,必須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今朝見他窩囊,當即罵道:「你再敢慌忙,本使罷了你的差!」

那馬軍首領聞言,劉渙已然自稱「本使」,不敢毛躁,想他劉節度使且不畏懼,那自己一個下屬,又怕甚麼呢。他沉吟小許,正色道:「是!回節度使的話,據廂軍馬軍與周邊百姓來稟,除去洞庭湖以東以外,潭州四處各地,突然間冒出好多匪盜來,他們旌旗不舉,默默而行,顯得極為嚴謹,皆是朝潭州而來,說不得……說不得我潭州當有大難!安撫使張栻驚得手忙腳亂,已然集結隊伍,聯合潭州百姓,死死守住入城關口,特急遣小的來匯稟節度使一聲,大事當頭,請您定奪!」

哪知劉渙聞言,先是哈哈大笑,然後不緊不慢、有氣無力地罵道:「防個逑!去給張栻說,叫他勿要擾民,讓相親們回家,然後帶人在洞庭湖的軍營外等著。」

那人道:「大人喲,可是……可是你曉得的,那湖外的軍營之中,半個兵卒也沒有的。這……這……這恐怕不能嚇唬來犯之人!」

劉渙憤怒道:「你聽是不聽!本使之令你敢違抗?」

那人顫抖道:「是!小的這便去處理。可是大人,那你咋辦?」

劉渙不耐煩道:「你管我咋辦?老子今朝講學有些疲乏了,得小睡一會兒……」

聞令者不敢逗留,攤上這麼個不理事且弔兒郎當的知州兼節度使,你有甚麼法子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那人馬不停蹄,去把劉渙的話說給張栻聽,張栻一個大罵,道:「哎……豎子不可立呀!歷來娃娃當官,最難伺候不說,還誤國傷民,他劉渙寫點詩詞倒是可以、傳道講學也是得行,這軍旅調度之事,我看他是當做了過家家的兒時把戲。別聽他的,一刻也不敢放鬆,你快人快馬,趕緊朝東邊而去,請辛幼安節度使帶兵來救!哎,我潭州危矣、我潭州危矣……」

張栻是熱鍋上的螞蟻,沒有了方向,眼下只有趕緊穩住軍心,朗聲道:「兄弟們、鄉親們,來者不可畏,敢犯我潭州之人。殺無赦!」

可他話才說完,卻有探子來報。急道:「安撫使……」

張栻道:「講!」

探子道:「安撫使,四面八方的來人突然間止住了腳步。原地歇息下去,不見前行了。」

張栻皺眉道:「這……可看清來者人數?為首帶隊之人是甚麼模樣?」

探子道:「大雪紛飛,距離尚遠,看不清楚,但據各縣百姓傳言,來者共計之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為首者多是些少年之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張栻道:「我的天了。這來者到底甚麼意思?咦……不對勁呀,若來者是匪盜,路過諸多州縣,怎地不行強盜之事?但既然不擾民、不搶糧、不燒殺姦淫,為何直逼我潭州不放呢?實在摸不著頭腦,再探!」

那人道:「是!」言畢翻身上馬,消失在風雪之中……

這個探子有意思,「大敵」當前,卻不畏懼。一派鎮定之中,比他張栻還要有氣度。

劉渙還是不見起來,張栻急了,前前後後差了五六撥人去請。說他這一方將領、一方父母官,遇到大事不管不顧,無論如何說不過去。

果然。劉渙的好夢被驚,氣沖沖地來到湘江北岸。登到高地,見得張栻集結人馬。正緊張不堪,他開口就是大罵,道:「哼!張栻啊張栻,你但凡有你老爹的半點才學,也不會做出這等草包事情來!若來者為敵,你這防守之勢簡直弱爆了,沒有陣型不說,更不會依仗特殊之地里地勢,卻跑到嶽麓山上去查探,你查探個逑!」

張栻驚愕之中,卻被他破口大罵,當即也是來了火氣,回應道:「哼!能不能防住是能力問題,可有些人盡然不管不歸,防也不防,這是態度問題,是原則問題,你如何對得起官家賞賜?如何對得起百姓重託?」

劉渙道:「喲,你這榆木腦袋,你還來勁了!放開你的眼睛看看,此乃黃昏時刻,從你差人來請我到現在,已然半個時辰過去了,若來者是匪盜,還會等這般久的時間?哼!只怕這區區半個時辰,潭州已然土崩瓦解了……想你父親張俊之才,經天緯地,萬世傳頌,卻怎地生出你這個草包來?我看還是算了,今朝過後,你去教你的子曰詩云罷,休再這駐軍之地丟人現眼!」

張栻尷尬而憤怒,道:「你……你……哼!好,張某人不伺候了,這便走也!」說完果真揚長而去。

劉渙也不阻攔,嘆息道:「哎,一個武將之後,卻是一個幼稚的義氣之人,半句辱罵且承受不住,還如何安撫一方軍旅治安?去罷,去了也好,甚麼朱熹、陸九淵、呂祖謙之輩,才是你的同道,在我劉渙跟前,你沒有半點逑用的。」

張栻聽了身後陣陣不斷的髒話,更是難以承受,他書生意氣作祟,受不了這口卵氣,對旁邊眾人的勸阻不予理睬,臉紅筋漲地走了……

劉渙登高吶喊,道:「鄉親們,回家去吧,來者不是匪盜,而是同袍,我劉渙敢以向上人頭擔保,若我潭州父老有半根汗毛之損失,一切由我劉渙負責!」

話是這般說,現場眾人一個也沒有離去,今日他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血流當場,也要為潭州拼盡全力!

此乃潭州之氣度,其光芒之璀璨,堪比日月!

劉渙也是無奈,忽而道:「好,爾等既不遠離離去,或許是對我還不相信,那我便證明給你們看!」

見他說完,突然間一個縱身,身形猛地一震,起落之間,而後矗立在一塊大石之上。這一切說來慢,當時不過眨眼之間,驚得在場眾人一個感慨,暗道他劉大人尋常之間這般文弱,沒想到還有這等身手!

不等眾人淡定,劉渙深深吸了一口氣,丹田之中內勁躁動,如被束縛了很久很久的烈馬一般,全盡由其識海調動,催促咆哮之聲,奪口而出!

只聽他吶喊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如此一連喊了三聲,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烈、一聲比一聲猛……如龍吟大澤,虎嘯深淵,經久不歇,頹勢不現,回聲遠楊,驚天泣地……

時人更加佩服,讚歎道,「我的天了,塵世間怎可能有這般大的吶喊聲,他這到底是人還是神?」

片刻過後,突地從四面八方傳來同樣的聲音,也是那句「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鄉親們以為是劉渙吶喊出去的迴音,卻有眼尖之人發現,劉渙早已停歇許久,就算是回聲,也不可能這般長久的……

果然,劉渙哈哈大笑,笑聲帶起氣流,刺破風雪,豪邁之中,霸氣一展無餘。而後忽地吶喊道:「洞庭湖外即家園、洞庭湖外即家園……」

不曉得他這話是甚麼意思?但可以看到四方來人突然間整隊急行,盡皆往西北方向而去,正是洞庭湖畔……

有人驚道:「大人,他們要動手了!」

劉渙笑道:「莫慌,來人都是兄弟,我說過了的,老鄉們,你們一定未曾見過軍旅大陣,小子這便請你們去洞庭湖外看看吧……」

在他們眼裡,這劉渙真是神人,盡用吶喊之聲,調動千萬之眾。如此看來,來者一定是他的相識,說不得,果真是同袍無疑。

眾人跟了劉渙,朝洞庭湖而去……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後來,他們震驚了,只見陸陸續續的為首之人見了劉渙,趕緊翻身下馬,行禮道:「事成!老四帶兵三千眾!」

「事成!老五帶兵兩千眾!」

「事成……」

「哈哈哈,還有我,老子也把此事做成,卻只有五百餘眾,但個個都是百人敵、千人敵、萬人敵,你歡喜么?」

循聲望去,只見是一個豪邁漢子,見了劉渙不行禮,卻自稱一聲「老子」。

劉渙拱手道:「辛苦師父,徒兒叩謝大恩!」

這夥人共計八支隊伍,每一支都有一個為首之人,只因隊伍太長,一直到了夜色深重之時,才堪堪集結完畢。

放眼一觀,洞庭湖畔水泄不通,呼哈之間帶出的熱氣,堪把風雪也給融化了……

劉渙讓他們就地埋鍋造飯,分了營地,好生歇息一晚,等明日再論……

鄉親們回家去了,這一片片黑壓壓的陣勢,他們見都沒有見過,心中振奮之餘,又感生得逢時,有此雄兵庇佑湘楚,再不擔心「人禍」橫行。

劉渙其人,難道是上天派遣下來的副將么?哦不,或許不是副將,他是席捲狂風復家國、安邦立業建江山的偉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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