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第162章 樟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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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岩之海岩漿翻滾，蒸騰出如霓虹般氤氳的霧氣，集聚在無邊無際的洞頂上，伏龍鼎古拙的龍紋安靜地沉吟著，彷彿在吟誦千萬年的時光。星魂也很好奇，伏龍鼎泄出的橙光是如何困住赤元龍的，但一想到破壞陣法帶來的後果，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六界維持了千萬年的秩序，已成了古老的琥珀，萬物已經習慣了它的軌跡。一旦軌跡消亡，六界又將保守戰火的浸淫。

星魂在石橋上站了許久，自從擔任空桑派掌門人後，獨處成了奢侈，俗事紛擾、人情往來，星魂只有在赤炎洞嗶嗶啵啵的岩漿聲中，才能清晰地聽見內心所求。

洞口人影一閃而過，儘管只有爬山虎枝葉跳動的聲響，星魂聽見了，不知為何，在赤炎洞裏他的視聽直覺變得無比敏銳。

「誰？」星魂飄至洞口，準備一手扼住來者的咽喉，竟是派中弟子解愁，忙收回了鷹爪般的手指，凌厲目光颳了他嚇得蒼白如雪的面龐以下，「解愁？玉漱洞是空桑禁地，你不好好在無量殿奉酒，到這來做什麼？」

解愁早已嚇得腿如篩糠，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粒，也不曉得擦，結結巴巴道：「掌……掌門人，師姐讓我回稟掌門，飯局已結束，諸位掌門是去是留，還……」

解愁還未說完，便聞到一聲冰冷的聲音，「知道了。你回去吧。」

解愁誠惶誠恐，心下正巴不得離開呢，便作了一揖，慌裏慌張逃離了玉漱洞。呆他走遠了，星魂方鬆了口氣，掌門人可不好當，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在其他弟子面前依然不敢怠慢，以防失了威嚴。

回到無量殿，解夢早已安排了四位仙人參觀幽篁居的幾大景點，分別是白玉廣場、空桑險峰、幽篁雲海、天漠星河。每一道風景都有一段美麗的故事。

白玉廣場是歷屆三辰會武的地方，生產了幾百代掌門人，巍峨壯觀自然不在話下。沒有去過空桑險峰的弟子，無以明白「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廣博氣魄，巍巍兮高山，赫赫兮幽谷，若在雨畢登上險峰，必能看到飄渺的雲霞纏繞在山峰之間，山風勁吹翻雲覆雨，沉靜時如絲滑的棉絮，波瀾壯闊之感可堪一絕。而天漠星河需得夜間登上空桑險峰，在人天交接處，星辰璀璨時分，會有一顆碩大的行星「靈渡舟」飛至山脈上空，瀉下一道如絲綢般的白光把空桑上空的亡靈引渡到天河，並送入輪迴。

星魂沒有與眾人同游的心情，便趁此功夫飛去茱萸山，與明月相會。

清風如許，御劍而行的星魂有幾絲憂慮，他已經知道明月就是一條蛇了。

仙妖不能相戀，是亘古不變的人倫法則。

茱萸山火紅的楓葉透霧而現，火辣艷麗，不落凡塵，「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只歌頌了一樹紅葉，怎可與茱萸山漫山遍野的紅雲相較？

唯有「隔斷紅塵三十里，白雲紅葉雨悠悠」「忽如一夜風霜降，猶似畫上粉墨傾。」方可比擬一二。但正是這片隔絕天人的紅，讓星魂明白了明月與世人的迥然不同。

還記得她從天而降落在他身邊的時候，她對自己明明有着別樣的情愫和極深的依戀，後來她日日守護在自己身邊，她的血可以解百毒，她的靈力高出自己數十倍……

明月是妖這件事已到了欲蓋彌彰的地步。「仙妖殊途，一個肩負天下重任的末代王子，怎可與一個迷惑人心智的紅顏禍水在一起？」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翻滾，可是這個聲音越大，他的另一個聲音就越固執，「仙妖又如何？人生苦短，我的命運已經不能挽回，就讓我在這件事上做一回主吧。」

「爹爹……爹爹……」懷中突然一陣躁動，花絨短小肥胖的身子從曲裾深處探了出來，一雙碩大水潤的眼睛無辜而委屈地望着星魂，小嘴兒扁扁的要哭了。

「怎麼了，花絨？我壓到你了嗎？」星魂忙問，因怕風太大把它吹走，便不敢捧它在手心裏。

「爹爹，你是不是怪娘親一直瞞着你她是妖的事？可

是，花絨也是妖，是精靈。爹爹，你不會不要我們了吧？」花絨小心翼翼地爬出來吊在星魂的佩環上，委屈得要哭了。

「我哪有啊？！」星魂動容道，「快爬進去，風太大了。」

「爹爹，你可知我為何昏睡了這幾日？」花絨還記得三日前明月被闖入心宇的夜婆羅刺傷，倒地失血，花絨的身子便癱軟如泥，從星魂肩頭上掉進了懷裏，致使星魂在入夜時分才找到了熟睡的花絨。

星魂忙問：「為何？」

「我是娘親的鱗片汲取了天地精華醞釀而成，她是我的太陽，如果太陽受傷，我這朵向日葵也難逃災劫。」花絨以超越年齡與體型的成熟語調，訴說着它的身世。

「向日葵？」星魂大驚，「那你們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是的，爹爹。娘親待我極好，其實她可以有無數個鱗片化成的孩兒，但她只養了我一個。我不想離開娘親，離開你。」花絨眼淚珠子嘩啦嘩啦流淌，竟把星魂的胸襟給淋濕了。

「你怎麼了？哭什麼呀？我沒見過蛇也會哭的。」星魂又驚又好笑，都說蛇的眼淚是世上最虛偽的東西，不足為信，但一朵向日葵對太陽的心意又怎麼會有假呢？

星魂用手摸了摸花絨柔軟的身體，抬眼望向長空萬里，雲霞從身邊飄過，離茱萸山越近，星魂卻有一種「近鄉情更怯」的退縮感，斬龍劍在空中停了下來。

「怎麼啦，爹爹？你不想去看娘親嗎？」花絨伸長脖子，瞪着一雙疑惑無奈的大眼睛。

「不是爹爹不想去，而是爹爹現在不能去。」星魂失落道。

「不能去？為什麼？」

「我還不能見你娘親……」

「可是娘親需要你，我已經昏睡了幾天，她的傷勢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爹爹你都不去看看她嗎？」

星魂心頭一陣刺痛的內疚，終於還是淡然道，「你已經好了，說明明月她也沒事了。」

花絨很害怕，她從未見過爹爹這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模樣，但又不能責怪他，她明白爹爹娘親之間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讓爹爹都不想去看娘親了。

「爹爹，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花絨尋思片刻，可憐巴巴地問道，望着他彷彿望着一尊上古神佛。

「什麼事？」星魂淡然問。

「我的法力還沒有完全恢復，爹爹能不能把我送回痴情殿，我想陪着娘親照顧她的傷勢……」正說着花絨白呼呼的小臉竟不自覺紅了起來。星魂心想，花絨是只未經歷人心變幻的冷暖，自然不懂得掩飾對於一隻精靈的必要。

星魂掌心向下，從一棵大樟樹上取來一片蒼翠的葉子，化為一朵小船的模樣，把驚恐不已的花絨放在船艙里，輕輕一點給小船施了法，道：「這艘小船會把你帶回你娘親所在的茱萸山，無論颳風下雨都不會沉覆，你放心地回去吧。」

「爹爹！我不去，我不去！」花絨在船艙里扭動着肥胖的身子，小船左搖右擺起來，但絲毫沒有墜地的意思。

星魂輕輕用掌力把小船送了朗朗晴空，大有一葉浮萍歸大海的蒼涼，彷彿送走了自己最親的人那般疼痛。

花絨本是靈蟲，有些許法力，而且冷大叔和兩隻兔子能感知到花絨的靠近，自然萬無一失。待小綠舟已消失在視線里，星魂便打道回府，玉漱洞的赤元龍始終是他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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