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江山

193.江山

「母后怎麼樣了啊?」景硯小跑着攆上了宇文睿,她因為之前的奔波勞累,此時已是疲憊不堪。

「進去看看便知!」宇文睿拉了景硯的手,邊急着向前走,邊輸了一道真氣到景硯的身體里。

景硯方覺得身體的疲累舒緩了些,一顆心也不似剛才那般跳得凌亂了。

太皇太后的寢殿大門緊閉着,玉玦早已經候在那裏了。

「奴婢見過太后!見過陛下!」不愧是經年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的,這樣的節骨眼兒上,她還能沉穩依舊。

「玉玦姑姑!母后她……」宇文睿話說了一半,便哽住,不敢再問下去了。

「太皇太后說,有幾句話要對陛下說,請您隨奴婢來。」玉玦欠了欠身。

宇文睿輕輕舒出一口氣,母后既然還能言語,是不是意味着問題就不大?她於是也不多言,拉着景硯的手便要推門而入。

玉玦卻道:「請太后留步。」

景硯嬌軀一晃,心頭劃過不適。

宇文睿可不答應,道:「為什麼不許太后入內?」

玉玦再次欠了欠身:「太皇太后如此吩咐,奴婢只是照行,請陛下莫要難為奴婢。」

景硯暗咬嘴唇,輕推宇文睿:「無憂,母后既然這樣說,必定有她的深意,便照行吧。哀家在外面,也是一樣的。」

哪裏一樣了?太皇太后這分明就是有意難為!

宇文睿不甘心地看着景硯,英氣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還請陛下快著些吧……莫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久等了。」玉玦依舊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快去吧!」景硯再推宇文睿。

宇文睿無奈,恨恨地一咬牙,只得獨自一人推門而入。

寢殿內,靜寂無聲。不知怎的,宇文睿腦中竟劃過了「死氣沉沉」四個字,自己先被驚住了。

她定了定神,凝目看着前方不遠處那張華麗、古樸的床榻,簾帳撩起,被兩側的金鈎掛着,床榻上一幅杏黃錦被……若不是她眼力好,幾乎快要以為那只是一幅攤開的錦被了。

母后竟然……消瘦若斯!

宇文睿心中激痛,無論太皇太后曾經對她做過什麼,那都是看着她長大的人。宇文睿依稀記得,當年自己年幼剛入宮時,太皇太后對她是何等的疼愛。她是真的當自己親生女兒一般。

「母后?」宇文睿輕聲地喚著,生怕聲音大了些許,會驚嚇著老人家似的。

太皇太后的呼吸極其微弱,倒像是有進氣沒出氣的。可她一聽到宇文睿的那聲呼喚,整個人都振奮了許多,她費力地睜開眼,喘.息著:「皇帝嗎……」

宇文睿聽了,心裏更加的難受。遙想當日離開的時候,母后是何等康健,還有力氣把杯子擲向自己……哎,這件事不提也罷!

她怎麼就,衰弱成這樣了呢?

宇文睿疾走幾步,來到太皇太后的榻前,撩起衣擺跪下:「母后!孩兒不孝!」

離得近了,她看得更是清楚,眼見太皇太后臉色蠟黃,瘦得都脫了相了,心中悲痛難抑,通紅了眼圈。又怕太皇太后看到了病勢更加重,遂強忍着,不令淚水奪眶而出。

太皇太后努力地扭轉脖頸,無奈,力所不逮。她吃力地想要抬起一隻手,伸向宇文睿。

宇文睿會意,忙膝行兩步,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輸了一道真氣過去。她不敢輸太多的真氣,怕太皇太后病弱的身體承受不住。

太皇太后急喘兩聲,這口氣算是緩了過來,也有些微氣力能稍稍轉過臉來,她看向宇文睿:「北鄭……大捷了……」

「是!」宇文睿連忙應道,「北鄭楊逆已破,如今皆屬我大周國土!」

「好啊!好……」太皇太后枯黃的臉上竟露出喜悅來,「江山……一統,不枉……不枉你皇兄當年……當年……」

提及宇文哲,太皇太后老淚縱橫。

宇文睿也是聽得心裏發酸,輕握了太皇太后的手:「我大周江山一統了,母后要好生將養鳳體,將來,孩兒做這全天下的皇帝,不懂之處多得是,還要靠母后指點呢!」

太皇太后欣慰地笑了,看向宇文睿的目光也越發地柔和起來:「好孩子……你是個好孩子!可惜……母后不能陪你了……母后替你守住了……守住了京師……守住了我大周的江山……母后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

宇文睿的眼淚「唰」地淌了下來:「不會的!母后,我大周多得是能人異士,一定能治好母后的病!」

「傻孩子……」太皇太后喃喃的,「再好的大夫……也是……治病不治命啊……」

宇文睿身體顫抖,心如刀絞般疼痛。

「你好好的……便不枉你皇兄……當年……把江山託付給你……」

宇文睿淚如雨下,言語不能。

太皇太后急喘了幾口氣,呼吸像是要斷了線一般,胸口起伏得厲害:「你答應……答應母后……會守着……好好守着……這江山……你答應……」

宇文睿泣不成聲,哽咽道:「孩兒答應!孩兒答應母后!一定會好好地守着我大周的江山!絕不會辜負母后的期望!」

太皇太后的臉色突地好了許多,蒼枯的眉眼間居然綻出一抹笑容。

她望着宇文睿的臉,看到了那道淺疤,渾濁的目光中劃過心疼:「那裏……還疼吧……」

宇文睿一怔,方意識到她指的是當日擲向自己的杯子,砸破了自己的臉。可那處傷口早就癒合了……

應該是母后病得沉重,腦中混亂,將自己臉上的淺疤同那件事混到一處了。宇文睿如此想着,更覺難過:母后一生何等精明幹練,如今竟也落得這樣糊塗了!

「不疼了!早就好了!」宇文睿用盡全身的力氣,沖着太皇太后擠出一張笑臉,她不忍心再讓她難過了。

「好……」太皇太后喘了一陣,忽道,「你去吧……」

「母后!孩兒不走!孩兒就在這兒陪着母后!」宇文睿急道。

太皇太后卻閉了眼睛:「哀家……時間不多了……叫景氏來……哀家……哀家要囑她……」

宇文睿心裏更感不安。太皇太后儼然託付後事的架勢,她要單獨見硯兒,為了什麼?

可宇文睿又不敢不退出來,太皇太后病得沉重,若違背了她的心意,萬一她氣急攻心呢……那後果不可想像!

宇文睿終究是退了出來。

寢殿門外,玉玦見狀,似早被安排好了似的,她朝着景硯躬身道:「太皇太后請太后入見。」

景硯心中既傷悲又不安,她同從裏面出來的宇文睿對視了一眼,輕輕頷首,竭力讓自己眼中的神色能顯得安定沉穩些,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宇文睿心內里的不安絕不亞於自己。

宇文睿同她早有過肌膚之親,兩個人相處的日子久了,彼此間一言一行、一念一動都有感應。此時,她無比地想要衝過去,扯住景硯,不許她踏進寢殿半步。可她卻,不能夠。

眼睜睜地看着那扇大門在自己的面前沉重地關緊,宇文睿的心底里也越發地沉重起來。

她慌亂亂地在寢殿外跪了下來,心中沒有半分着落,只能期盼著,太皇太后能夠看着姨甥的情分上,不要為難景硯。

一刻鐘……

兩刻鐘……

宇文睿有生以來,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過。有那麼好幾次,她甚至生出了硬闖進去一看究竟的衝動,都都被她強忍了下去。

她是皇帝,她的一言一行,天下人都看在眼裏。就算此刻沒有全天下人看着,她身後呼啦啦跪着的一地人,也都瞧著呢。太皇太后病重,甚至彌留之際,前朝、後宮中皆是敏感,她稍稍行差言錯就可能釀成大事。

不可衝動!不可……

宇文睿心中默念著「靜」字訣,然而,這顆心啊,無論如何都是靜不下來的。

三刻鐘……

吉祥來了,她乖乖地跪在宇文睿的身後。

宇文睿能感覺到那孩子的目光始終膠着在自己的身上,她是在關心着自己的。宇文睿稍感欣慰,卻無力哪怕回身還她一個微笑。

突然——

寢殿的大門,被從裏面打開來。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向了那裏……

緩緩的,景硯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她面白如紙,神情全然是憔悴無力的,彷彿那具嬌軀只是純粹靠着她的意志力在強自支撐著,才不至於頹然倒下。

她的身後,寢殿內里,空洞洞的,黑漆漆,不見一絲光亮。寢殿外,午後的陽光灑落進殿中,拋下細碎的光輝。

宇文睿定定地看着景硯,突然覺得,她站在那裏,彷彿站在了陰與陽的交口——

宇文睿心裏「咯噔」一聲,忽的意識到了什麼。

景硯從出現的那一刻起,似乎出於本能的,在人叢中尋找宇文睿的目光。直到四目相對,她的一顆心才算是重新回到了胸腔中,神與魂才算是跌回到了人間。

她凄然地看着宇文睿的眼睛,臉上的淚痕還未消逝,新的淚水已經流淌了下來,毫不客氣地佔據了原來的地方。

景硯張了張嘴,想要說出那句話,卻發現自己的嗓音竟嘶啞得厲害。

「太皇太后……」景硯哽咽著,「太皇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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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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