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鄔琅又喝了兩杯水壓驚。
他的確有點嚇到了。
隨手拆了那信封,抽出裡面的紙翻開一看,赫然是同川的地圖!
這兩樣東西要是暴露出去,整個臨淄王府就等著為臨淄王的野心陪葬吧。
他不願死!
鄔琅長呼一口氣,拚命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不管臨淄王是否是在和皇帝暗中掰手腕,只要自己在這兩個人攤牌前順利出逃,那就再沒他什麼事兒了!
鄔琅視線落在桌上那本冊子和信封上,猶豫一番,並沒有將其燒毀。
這黑衣人今夜前來盜竊冊本,怕是打著王府防守鬆懈又忙於布置斗詩會的謝幕無暇分心的如意算盤。沒想到還是被抓個正著。
鄔琅乍然回想起許久前遭到的莫名偷襲,心中一凜。
這個臨淄王府,暗藏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那麼臨淄王本人,又是何種境界?
該死……
鄔琅心中暗罵。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扯掉他嘴裡的布條。黑衣人面貌普通得過目就忘,應該不是真容。他伸手在黑衣人耳後摸索揉搓,終於搓出一張薄皮邊緣,捏著那邊緣用力一撕,露出這黑衣人的本來面目。
這一看之下,鄔琅睜目欲裂。
趙三!
該死!該死!該死!
怎麼會這樣!
他苦心經營的暗倉……
鄔琅盛怒之下一拳搗向趙三臉頰,趙三被揍得痛醒過來,吐出一嘴鮮血。
鄔琅一腳踩住趙三的臉,狠狠往下碾,咬牙切齒地說:「你怎麼混進來的?真的趙三在哪?」打死他都不相信這個黑衣人會是竇廉要找的那個趙三。
黑衣人只是咳,半句話不說。
「真想一腳把你這顆腦袋踩爛。」鄔琅忿然收回腳,很是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鎮定。
他坐回椅子上,冷冷地盯著黑衣人:「膽子不小,敢來臨淄王府偷東西。」
「找什麼,找這個嗎。」鄔琅嘲諷地舉起桌上那本藍面冊子,黑衣人表情木然。
「你嘴裡沒有藏毒,醒來後身處險地也沒有咬舌自盡。我猜你不是死士,而是探子。」
「我對誰派你來的沒有任何興趣,你的死活也和我無關。但是你好死不死壞了我的好事,就別想善了。」
鄔琅兀自說話,似乎不在意黑衣人那副面癱臉。
「你有看這本冊子和信封里的內容嗎,你覺得這些會是真的?」鄔琅冷笑。
黑衣人聞言一愣,終於露出些遲疑來。
「臨淄王若真如你家主人想的那般狼子野心,城府高深,你覺得你能這麼容易偷到如此機密的東西?不過引狼入室,瓮中捉鱉罷了。你運氣不錯,先是偽裝成了趙三混進府內,又碰巧躲進了我的卧房,不然現在你已經在臨淄王地牢內吃火炭了。」
黑衣人:「…………」
鄔琅忽又一笑:「不過,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黑衣人感覺到從臉頰傳來的撕裂性疼痛,默然。
黑衣人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鄔琅說:「我殺你幹嘛,而且我早就說過了,對你是誰,你背後的主子是誰都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
黑衣人說:「你待如何?」
「我放你走。」
黑衣人一驚,不明白鄔琅的用意。
「不過,沒有完成任務的探子,回去會死嗎?要是你主子人不錯,放你一馬,那我砍你一隻手替他懲罰你好了。」
「…………」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想死嗎?」鄔琅忽然一下湊近黑衣人的臉,兩人近的幾乎要貼上鼻尖。黑衣人愣愣地看著這張突然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臉,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
鄔琅笑:「這就對了,就算是你們這樣的人,也是有人權的。誰都不能輕易去死。」
「我可以把這本冊子給你,但是相應的,你要付出代價。」
黑衣人抬眸望向鄔琅,「你說這是假的。」
鄔琅哼笑:「你不說,我不說,臨淄王不說,誰知道這是假的?除非,你家主子根本不信任你。」更何況,這真假還不一定呢。
黑衣人說:「那書信……」
鄔琅說:「還想和我討價還價,你有這個資格嗎?」
黑衣人沉默半晌,說:「你要我做什麼。」
鄔琅挑眉:「我讓趙三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黑衣人說:「我不會。」
鄔琅咬牙:「不會也得給我會!」
從抽屜里找出一根人蔘和一卷紗布扔給黑衣人,鄔琅冷眼看著他:「包紮好了就滾,我可不想留你過夜。」
眼見著黑衣人手法熟練的給自己包紮好,窗戶一開人就沒了蹤影。
身旁的燭光被開窗時漏進來的風吹得搖曳不停。鄔琅眼神陰晴不定地看著桌上冊子。
一場豪賭,他底牌被拿,意外所得的炸彈即能傷人,也可傷己。
此番,已進退維谷。
……………………
翌日,臨淄王攜柳驚鴻和內府一干人送別斗詩會的才子們。鄔琅本不想出席,被硬拉著過來。
他現在一看到臨淄王就渾身發毛。每每見到他面上的那些表情,腦子裡就飄過無數彈幕。
他怎麼做到的?
他裝了這麼多年不累嗎?
他不去當演員真是影視界千百年來最大的遺憾!
這個男人太恐怖了……
笑!笑你妹!
臨淄王,你心裡此時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大家都是一群傻逼,被你玩兒得團團轉?
鄔琅也怕了,這個比奧斯卡影帝段數還要高的人,他怎麼敢在他面前演戲?魯班門前耍大斧嗎!
「主子,您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明月擔憂地問道。
「沒什麼,日頭太大,待會回屋歇歇便可。」
「主子,那邊有位公子在看您呢。」
「嗯?」
鄔琅順著明月的目光看過去,崔垣即使在一堆英俊小生里也能讓人一眼相中。崔垣很適合笑,眉目舒朗,眼若凝光,溫潤俊美,好似寶玉。
崔垣朝他笑,眼神卻有些奇怪,倒也不是不喜,只是複雜,鄔琅也說不清是什麼意思。
兩人眼神隔空相撞,鄔琅遙遙點頭示意,便再沒更進一步的表示。
他心情不好,還未等這群人散盡,便裝病告退。自然沒有看到崔垣一步三回頭的殷殷眼神以及臨淄王看到他們兩人的互動后泛黑的臉色。
回了琅嬛閣,鄔琅就那麼干坐在椅子上,賬本看不下去,茶水糕點也難以下咽。明月對自家主子突然的頹廢茫然不知所措。問了一百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何時,臨淄王已經站在了琅嬛閣會客室門前。明月去廚房燒鄔琅喜歡吃的菜去了,琅嬛閣內侍從又極少。臨淄王站了半晌居然也沒個人通報。
鄔琅注意到臨淄王時,不知道這傢伙在外邊站了多久。他心煩意亂,甚至忘了起身行禮。
「身子不爽嗎?適才一直見你臉色不佳。」臨淄王微笑著走進屋,坐在鄔琅身側的椅子上:「這屋裡怎麼一個奴才都沒有,一個個都是怎麼伺候的。」
「琅兒,怎麼不說話?」
鄔琅驀地抬眼望進臨淄王眼底,那雙黑眸深處明明就是一溝深淵,怎麼自己以前就沒能察覺出來呢。他看得出神,被臨淄王幾句疊聲喚過神來,便見臨淄王一手撫上他的臉頰,神色關切地看著他。鄔琅嚇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後撤。
「你怎麼了……」臨淄王愣住,被這般拒絕,臉上笑意已然掛不住了。
僵硬……尷尬……
鄔琅從座位上退下,勉強牽起一抹笑容,問:「王爺想吃些什麼?明月正好在廚房,我吩咐讓他多準備些。」
「孤什麼都不想吃。」
鄔琅站在廳堂中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笑著說:「驚鴻公子和諸多昔日好友分別,難免傷感,王爺這會兒應當多陪陪驚鴻公子才是。」
臨淄王手撐下頜,抵在桌上,另一隻手靈活把玩茶盞蓋子,無奈地說:「他是恨不得跟著那些人一起走呢,現下又怎麼願意見孤。驚鴻情緒低落委實正常,不知琅兒你又是因為誰離開,黯然神傷呢。」
「琅不懂王爺的意思。」
「孤倒是不知,什麼時候你和博陵崔氏的嫡次子相交甚歡了。」
「王爺若是指崔公子,我與他只不過是幾面之緣而已。」
「天下四大家之首,博陵崔氏的公子,心比天高,眼高於頂,孤的琅兒可真是好手段,引得這般兒郎念念不忘。」
鄔琅皺眉,臨淄王這是什麼意思?
「王爺若是對我有何不滿,直說便是,何必這麼拐彎抹角,含沙射影。」
臨淄王忽的站起身朝鄔琅逼近,臉上全然沒有笑意,只是冷然地說:「琅兒覺得那崔垣公子如何?是不是覺得這高門子弟尊貴非常,俊美倜儻,芝蘭玉樹?」
「自然。」
從臨淄王身上撲面而來的威壓讓鄔琅有點喘不過氣來,他後退,臨淄王卻以更快的速度逼近。
「你喜歡那崔垣?」
「你是孤的琅嬛君,你怎麼能喜歡崔垣!」
鄔琅覺得臨淄王是瘋魔了,你能和一個發病的瘋子講道理?他連你冷靜點都懶得說了,轉身就要往外走。不料臨淄王死死抓住他手腕,掙也掙不開。
「你想去哪?你還能去哪?你不做這琅嬛君了?」
腕間傳來一股彷彿骨頭要被捏碎般得疼痛,鄔琅一瞬間懊悔自己居然沒開盾立,可他媽誰知道臨淄王居然有武功在身,捏得他動彈不得。
他心中又驚又怒。驚於臨淄王突然發神經,怒於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騙得毫無察覺。
不做琅嬛君了?
鄔琅猛然掙開臨淄王,冷笑一聲,說道:「對!我不做這該死的琅嬛君了!我看上崔垣又如何。他是青雲直上的世家大族,我是什麼,只不過是圈養在這王府里一個可悲的小丑罷了。既然你容忍不下一點瑕疵,何不去問問那柳驚鴻他心裡真正在意、真正愛的是誰?你敢嗎,你不敢!因為你知道,在他心裡,你連那個人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在空氣中乍起。伴隨著耳光響起的還有瓷器墜地破碎的清脆聲音。門外,明月兩手還維持著端舉的動作,表情已然僵硬。
鄔琅臉頰被掌摑得偏向一側,嘴角滲出血絲。
揩掉嘴角鮮血,鄔琅哼笑出聲:「怎麼,惱羞成怒了?」
臨淄王神色變幻莫測,最後也化作一個嘆息:「琅兒,我……」
「閉嘴。」
「燕琅死了,早在他決意跳井時,就死了。」
鄔琅抬眼,面目冷然,憤然甩袖而走。臨淄王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狼,那袖子也如刀一般割傷了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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