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黑夜，就是我的面紗
指尖急顫，手腕抖動，如同那些年裡，三娘在灶頭邊上為兒子密密舞動過的鍋鏟，細細灑落過的鹽粉。
然後急顫與輕抖之中，她的手眼看就搭在了二先生的手腕之上，這時二先生突然鬆手，於是南宮便當空墜落了下去。
二先生看了一眼南宮，眼裡有一絲功虧一簣的遺憾。
其實他不願鬆手，因為只是的南宮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只要再加把勁，南宮就會真的變成光，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但他不得不放手。
因為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是三娘的手。
三娘的手很白，也很嫩，並沒有因為那些年做過的飯菜、拖過的地板而沾染半點污跡，如同新剝的青蔥。在陽光下，甚至還能見到這雙手上折射著淡淡的熒光，星星點點的，如同星光。
毫無疑問，這是一雙很漂亮的手。
但是從來，卻沒人敢讓這雙手碰觸一下，因為所有被碰觸過的人，哪怕是輕輕的、碰一下，如今都已經化作星光而去，身與天地同了。
這就是三娘的手——星羅散手。
二先生也不敢，所以他只能鬆手，然後後退。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是兄妹。
他是她敬重的二哥，她也是他最疼愛的三妹。
因為枯榮印，所以他可以義無反顧的殺死自己的侄兒。但是如今，他卻無法做出兄妹相殘之事來。
「阿紫！」
三娘閃身接住了南宮，然後將他交給隨自己身後而來梁紫，說完，她便回身攻向二先生。
「好！」
梁紫點了點頭，只是說一句「阿姨你小心點」，然後轉身便走，十分果斷。她的速度最快，不止是進攻快，連逃跑也快，同階之中，無人能及。
然而也僅限於同階之中而已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超出她很多階的二先生。
「你可以走，但他必須留下。」
只見在閃避著三娘攻擊的二先生遊刃有餘的抬手，然後虛空一抓。
頓時，已經飛出數里之外的梁紫便忽然停了下來。在她的身周，彷彿罩著一個看不見的籠子，認她如何左衝右突，也始終飛不出籠子的禁錮。
與此同時，二先生指尖微動，於是就一股無形而巨大的力量在拉扯著南宮，想要將他和他她分開。
梁紫悶哼一聲。
她緊緊抱住南宮，就如同抱住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貝那樣抱住，一絲也不願放手。只是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強大，大到她根本無從抵抗。
只是瞬間，她的小臉便漲得通紅。
下一瞬間，她潔白的肩膀就忽然裂開，留下血來。
那是撕裂的傷口。
那是她拚命與二先生戰鬥的證明！
如果這道傷口繼續放大，下一刻，很有可能她的手臂就會當場斷裂，但她依然沒有放手的打算。這時那股無形的撕扯力量仍在增大，於是很快，暴力妞就發起狠來了。
只見她暴怒的大喝一聲：「葉劍藏你個死人，還不趕快出手！姑奶奶我快要撐不住啦！」
「來了來了……催什麼催！」一聲嘹亮高亢的吆喝，伴隨著湛然劍光突然出現。
只見葉劍藏踏空而行，手中的秋水早已經在嘯日訣的催發下，變得巨大無比。
居山劍意，主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平時施展起來時，聽起來逼格高高，但很讓人掃興的是，居山劍意外顯的形狀看上去真得很像一塊門板。
不過如今，這塊門板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如果說天上真的有天宮，天宮外有天門，那麼葉劍藏手裡的這一塊，就是安在天門上的那一塊！
呼！
風聲撲面而至，門板……咳，重劍當頭砸下，遮蓋了二先生頭頂上的天空。
欲救籠中鳥，先攻置籠之人。
而巧合的是，這一劍的名堂，恰好也與鳥有關，叫鶴歸孤山。
這是葉劍藏有生以來最強大的一劍，也是秋水劍有史以來變得最大的一次。這一劍，因為變得太大，所以讓人無從閃避！
然而二先生也沒有閃避。
他抬起頭，看著從天壓下的門板，然後吹了一口氣。
呼……
沒有驚濤駭浪般的氣勢，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他就這麼吹了一口氣，隨意的就像吹開麵湯上彌散的霧氣。
然後，那門板就忽然裂了，從劍尖，到劍柄，整整齊齊的裂開了一道縫。
緊接著，裂縫瞬間放大，就好像緩緩打開了一扇門，雲影天光自門中射出，傾灑而下，讓葉劍藏清楚的見到了二先生那張連「不屑」這樣的表情都不屑於流露的臉。
就因為二先生吹了一口氣，那把冠絕青雲榜首的無冕之王——秋水劍，竟就此毀了！
從上至下，均勻的分成兩半。
那個「今年十八、年年十八」的劍靈葉知秋，倩影忽然出現在空中出現。她戀戀不捨的看了葉劍藏一眼，櫻唇微動，好像是在對他說：「前路漫漫，望君且行且珍重。」
然後，她便緩緩消散，歸於虛無。
葉劍藏當場吐出一口血。
不是因為不舍，而是因為痛楚。
那不是感情上的痛楚，而是切切實實、十字連心般的痛楚。
所謂我心是劍心，我魂是劍魂，劍身即我身，劍靈即我靈，是為劍心境。
在進入劍心之境后，葉劍藏與秋水早已融合為一，無分你我。如今秋水被毀，劍靈葉知秋更是當場消散，這對他的劍心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不僅劍心嚴重受損，就連修為，也嚴重下降。
如此重傷，他豈能不痛？
然而幸好的是，葉劍藏並不只有一把劍，他有兩把，秋水是其一，村正是其二。所以他的劍心，也有兩顆。
「呸！奶奶的……死老頭子胡吹什麼大氣，滿口蒜味，臭死人了！」
葉劍藏狠狠的吐出一口血，然後珍而重之的收起秋水的殘骸，身後一摸腰后，手中便多出了一道晦暗的劍影。
那正是村正。
如果說居山臨水劍乃是充滿了堂堂君子之風，就算要殺你也會先提醒你一聲：「喂，我下一劍就要照你臉掄了，小心點啊……」的那種劍法。那麼秉承了心劍道精華的村正，就是隱藏在暗影之中的刺客，是黑夜的主宰。只有在你死前的一剎那，你才會猛然醒悟：「哦，原來它已經出鞘了……」
這時，葉劍藏一劍在手，於是無聲無息的，天空就忽然陷入了黑暗。
無數劍氣在黑暗之中穿梭，分割，將整片空間切割成一塊塊如同破碎的鏡片一般的碎塊。這一招，正是當日在守墓一族之中，村正的原主人西格瑪所用的那一招，這也是心劍道的最精華、最強大的一招。
這一招，劍可斬肉身，心可斬靈魂！
是名為——大黑暗天！
西格瑪死後，將村正託付葉劍藏，而今，這招大黑暗天在葉劍藏手中重現，更被他融入了居山臨水劍的劍意，威力更勝從前。
黑夜要降臨時，太陽也要退避，如此惶然大氣，誰人能擋？
然而，面對這位只需吹一口氣就能讓秋水一分為二的二先生，村正所能起到的作用……又能有多大？
或者更殘酷的問一句，能有用嗎？
葉劍藏劍道天賦再強，但他接觸心劍道的時間，終究不過一年又半而已，浸淫再深，又如何比得上葉夕照親手教導、自幼苦練的居山臨水劍？
如今連秋水都毀了，那麼村正又豈能倖免？
既然如此，那麼葉劍藏為何還要讓大黑暗天降臨於世？
他這一劍，究竟意義何在？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究竟是勇氣，還是他因秋水的毀滅而氣昏了頭？
答案就在二先生的臉上。
繼天門破碎之後，又見黑夜降臨，二先生的臉上終於很大方的露出了一絲名為「不屑」的笑容。
因為此時，他已經看到了這片黑夜降臨的意義所在了，其意義就在黑夜的背後。
那不是劍影，而是比夜色更加濃郁的黑暗。
那就是林軒然。
下一瞬間，林軒然驟然踏碎黑暗而來，她的指尖上，帶著一點黑色的陰影，點向二先生的胸膛。
那點陰影很小，但很顯眼，就像白紙上的墨點一般，顯眼到任何人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就連二先生，也不能。
因為那不是真正的陰影，也不是紙上的墨點，那是一個黑洞，一個由黑暗之力極度濃縮而成，能吞噬萬物的黑洞。
這才是真正的主攻！
葉劍藏的那片夜色，只是蒙在林軒然指尖上的一片面紗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