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陣營

41 陣營

孫二威聞言大吃一驚,命人拿過書信,叫寨中識字最多的軍師讀給自己聽。軍師攤開信箋,只通篇掃了幾眼,就皺起眉頭。

被孫二威再三催促,他才回過神,照實讀了出來。

原來,這信是韓錚寫給風雷寨寨主的,說飛虎寨平白害死他手下的兄弟,手段殘忍,邀對方派出人馬,和他一同平了飛虎寨。

孫二威臉色黑如鍋底,瞪著眼罵道:「韓錚你奶奶個熊,敢算計老子!」

馮客舟見狀,就又從懷裡拿出幾封信,說道:「這幾封信,也都是韓錚寫給其他幾家寨主,要聯合起來對付貴寨的。」

孫二威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木椅扶手上。

軍師卻疑心有詐,低聲對他道:「三當家萬萬不可輕信外人。韓錚剛來大孟山時,曾和咱們有過書信往來,不妨叫人取來,兩相比對,是真是假就再明白不過了。」

孫二威聞言也覺有理,即刻派人去辦。

待信件拿來,軍師當著眾人的面拆開驗看,仔細對比,最後朝孫二威點了點頭,道:「的確是韓錚的字跡。」卻還不放心,轉頭問馮客舟道,「這信關係重大,閣下是怎麼得來的?」

馮客舟道:「昨日上午,我的人從奉天寨派出的信差手裡截獲的。」

「昨天上午?」孫二威喘著粗氣,拳頭攥得喀喀作響,「媽的,人還沒死,就急著把消息傳出去了,這不是賊喊捉賊是什麼?姓韓的太毒了,我看就是他自己殺了自己兄弟,又倒打一耙!」

「三寨主稍安勿躁。」軍師捋著山羊鬍,看了馮客舟一眼,低聲道,「這人看著臉生,多半是外來的,咱們先問問他來路在說。」

馮客舟耳朵尖,不等孫二威開口,已經聽見了。

他並不隱瞞,朝天抱拳道:「我是奉朝廷之命,捉拿奉天寨的匪首韓錚。」

「我當是哪條道上的,原來是他娘的剿匪來了。」孫二威抓起桌上酒碗,猛地砸碎在地,「來啊,把他們給我圍了!」

幾隊寨兵應聲入內,不偏科,便將三人團團圍住,拔刀相對。

馮客舟身旁兩人識得武功,見狀轉身向外,做出了防禦的架勢。然而幾十把長刀架在肩上,即便是高手中的高手,又哪有半分生機?

馮客舟一介弱質書生,面對這番陣仗,竟神色如常,只向左右瞥了一眼,道:「三寨主誤會了,在下不是剿匪,是捉拿奉天軍的逃兵韓錚。」

他有備而來,自然早將韓錚等人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

原以為奉天寨只是一夥草寇,誰知命人翻過卷宗,才知道韓錚曾在奉天軍中任小都統之職。

馮客舟吃驚之餘,時隔多年再聽奉天軍三個字,更覺微妙。這三個字對他來講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刻骨銘心。

思及往事,心緒不免有一瞬飄忽,卻很快被孫二威的大嗓門拉回現實。

「自古官匪不兩立,你他娘大老遠地跑到我們大孟山,就是為了捉一個韓錚?我不信。」

馮客舟笑了一下,道:「人心不古,官不如匪,若是坦蕩磊落的真英雄,又何須過問出處?」

孫二威聽聞此言,倒是怔了一怔。

便聽馮客舟又道:「世道害人,落草為寇也並非諸位的本意。如不是魯人連年犯我大楚,民不聊生,誰不願意安居樂業,享受天倫?」

眾匪聽了,想到家中老小,都有些動容,臉上露出哀傷之色。

馮客舟道:「奉天寨和朝廷作對,朝廷自然嚴懲不貸。諸位若能和我聯手捉拿韓錚,立下大功,朝廷也決計不會虧待你們。想做官的,往後便為國效力,食祿享俸。不想做官的,也可分得錢財和田地,與妻兒回到故鄉,好好生活。」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齊齊朝孫二威看去,顯是動了心。

孫二威望見眾人眼中期冀之意,心裡又怎會不猶豫?

他雙手著叉腰,來回踱了幾趟,良久,終於嘆氣道:「不成。我答應過韓錚,要等他收拾完六橫城的魯賊,報了大仇,再取他性命。」

馮客舟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十分詫異:「韓錚背信棄義在先,三寨主又何必婦人之仁?」

孫二威主意已決,就再無猶豫,說道:「國讎家恨哪個輕哪個重,我還分得清楚。等他辦完事,老子第一個砍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眾匪聞言,不免有些失望,便有人道:「韓錚這種卑鄙小人,怎麼會忠君愛國?他昨晚只不過說了幾句豪言壯語,咱們就聽信了他,說不準是被他騙了!」

旁人也道:「他們打韓錚,咱們也打韓錚,打完還能分田分糧,咱為啥不幹啊?您可得好好想想,別為了奉天寨那窩王八羔子,壞了咱自家兄弟的前程啊。」

孫二威啐了一口,罵道:「廢話,要是跟朝廷牽扯上,往後可就在大孟山待不下去了。萬一這個……這個鳥各舟翻臉不認人,咱找誰說理去?」

眾人聽他這般說,也不禁生出疑心,低聲議論起來。

馮客舟沉默片刻,搖頭惋惜道:「可嘆諸位都是鐵錚錚的熱血兒郎,卻毀於小人之手,百年之後還將落下千古罵名。」

一名寨兵奇道:「這話怎麼講?」

馮客舟便道:「韓錚誆騙你們說,奉天軍當年是被人所害,他忍辱負重,就是為了替被魯人殺害的大元帥報仇的,是也不是?」

那寨兵大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想要捉他,自然要先知道他。」馮客舟抬手捋了捋鬢髮,微笑道,「諸位恐怕不知,奉天軍的大元帥就是被韓錚害死的。」

話聲一落,滿座嘩然。孫二威也不禁朝前走了幾步,來到他面前。

馮客舟道:「韓錚當年隨大元帥出兵攻魯,魯兵設下埋伏,他卻不聽軍令,貪功冒進,折損了奉天軍精兵數千。他僥倖逃回后,因怕受軍法處置,竟和魯國人勾結,害死了大元帥。若非如此,為何奉天軍全軍覆沒后,只有他和他的手下逃出生天?」

眾匪聽得目瞪口呆,一些人相信了他的話,恨得咬牙切齒。另一些人曾被韓錚的英雄氣概所懾,實在不願相信他是個投敵背主的小人,一時猶豫不定。

馮客舟暗窺孫二威的神情,知他已經動搖,便道:「三寨主想想,單憑韓錚手下的幾百人,如何能打贏駐紮六橫城的數萬魯兵?若非是瘋子痴兒,誰會去做這等蠢事?」

孫二威身旁的軍師也道:「他說得有理,韓錚怕只是貪生怕死,昨晚上才編出這麼個理由,好拖延時間,另謀生路啊。」

「哎!」孫二威右手握拳,狠砸在左手掌心裡,又氣又急,「該死上了這畜生的當,咱大哥還落在他手裡,這下子可凶多吉少了!」

飛虎寨眾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馮客舟道:「諸位不必擔心,在下早已派人接應常大寨主,稍後便到。」

這下子,眾人又騷動起來,就連孫二威都不敢置通道:「你這話當真?」

馮客舟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再等些許時候,若救不回人,三寨主大可以拿我是問。」

前廳這番周旋往複,都被盧淵和徐中在後堂聽得清楚。

徐中咂舌道:「這個鳥什麼的不簡單,三兩下就把孫三哥他們都穩住了。」想了想又問盧淵,「媳婦兒,你說真是韓錚自己殺自己兄弟,栽贓嫁禍?」

盧淵低低地哼笑一聲,答道:「不是。」

「我看也不像,他要是有這花花腸子,昨天也不會上我的套兒。」徐中壓低聲音,生怕被外頭的人聽見,又問,「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盧淵雙眼直朝前望,目光似能穿過隔牆,看見外面的情形一般。

「馮客舟是父皇欽點的狀元,你知道這位狀元郎最擅長什麼?」

徐中疑惑道:「什麼?」心想,原來那三個字是念馮客舟,這回可在媳婦兒面前丟臉了,回去得多認幾個字才行。

盧淵冷然一笑,眼裡露出幾分鄙夷,道:「他最擅長模仿別人的筆跡,現學現臨,惟妙惟肖。他初入朝時,聽說王太尉鍾愛前朝大儒朱墨庭的字畫,就仿他的字跡寫了拜帖一封,果然在眾多門客里獨得青眼。」

徐中大駭:「那個大官因為喜歡他的字,就賞給他一隻人眼睛?我的媽呀。」

盧淵:「……」

徐中雖然不解,但看他模樣也知道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訕笑道:「你繼續講。」

他一邊問一邊留意前面的動靜,發現已有陣子沒人說話,想來還在等常大寨主回來。

盧淵便道:「沒想到半年之後,王太尉獲罪遭貶。馮客舟怕受牽連,立刻同他劃清了界限,轉投在御史大夫周大人門下。」

徐中問道:「他這次又是模仿了什麼大才子的字?」

盧淵搖頭道:「這位周大人為人耿介,不喜與朝中官員來往過密,幾次三番將馮客舟拒於門外。馮客舟多方打聽,知道周大人極愛故去的結髮妻子,多年來一直珍藏著亡妻手書的字軸,卻因僕從粗心大意,被水洇濕了一半。」

這些都是盧泓曾講給他聽的,除此之外,還講過許多他不在上雍的幾年裡,朝中發生的大小事情。盧淵想起他那時神采飛揚的樣子,又想到如今天各一方,不知是否還能兄弟重聚,深邃的黑眸不禁黯了一黯。

徐中聽過這些,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為了拍人家馬屁,就學周大人老婆的筆跡,重新寫了一副字送去,對不對?」

盧淵「嗯」了一聲,道:「所以我猜,這幾封信都是假的。韓錚在朝廷任過職,想找他的手跡做參照,並非不可能。」

徐中挑了挑眉毛,摳著耳朵道:「八成是韓錚把溫白陸那死太監得罪了,死太監就派個馬屁精來,想整治整治他。」

盧淵轉頭看著他,道:「那你說說看,馮客舟為何兜這麼大一個圈子?朝廷派的兵馬,必定比飛虎寨的散兵游勇強得多了,連飛虎寨都能打贏韓錚,他們竟不能?」

徐中想了想,嘿嘿一樂,道:「咱倆厲害唄,要不飛虎寨也贏不了。」

盧淵皺眉道:「我同你說正經事。」

徐中這才收起笑臉,一盤腿坐在了地上。他單手托著下巴,手指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摳著下嘴唇,半晌才道:「要麼是他膽子小,要麼就是他根本沒帶那麼多兵來。再說了,官兵剿匪跟土匪內訌可不一樣,消息一傳出去,十幾二十個寨都來幫手,還不夠姓馮的小白臉喝一壺?」

盧淵眼中露出幾分讚賞,道:「說得不錯。換言之,只要他和飛虎寨結盟失敗,馮客舟在大孟山就會處處掣肘,無功而返。」

「最好是談不攏。就說他不是為你來的吧,但怎麼說也是朝廷的人,要是被他知道你的身份,那就大事不妙了。」徐中伸著耳朵聽外面動靜,道,「現在就看常飛虎回不回得來了。」

盧淵沉吟道:「常飛虎在這一帶很有威名,極看重自己在江湖上的聲望,若非如此,也不會和奉天寨爭奪大孟山蛇頭的地位。我看如若有他在,應當不會同意和朝廷聯手,以免被其他匪寨指摘。」

徐中拍拍屁股上的土,邊站起來邊沒所謂地道:「就算他們聯手了,你也不用太擔心。」

盧淵疑惑地望著他,皺眉道:「嗯?」

徐中便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咧著嘴笑嘻嘻道:「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站你這邊的,管他是豺狼虎豹還是狐仙鬼怪,你要打,我就幫你打,放心好了。」

盧淵在昏暗的內室里看著他黑幽幽的眼,白生生的牙,恍惚間心頭一動,鬼使神差般問道:「你……為何待我如此?」

「這還用說?」徐中摟著他肩頭,想也沒想就在他臉上香了一口,道,「因為你是我老徐家的媳婦兒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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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落魄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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