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番外之緣來是你

84 番外之緣來是你

寒冬臘月,外面籠著一層厚厚的冰霧之氣。

甫一進入內室,暖閣里的溫度恰如春日的泉水,將身上熨帖的舒服安適。顧嬤嬤在外間抖落了身上粘的雪,便急急步入裡間,瞧著案桌前站立的那道清麗身影,按耐住心頭的焦急,低聲道。

「今日吳御醫過來號過脈,太子爺的身子已無大礙,靜養半月即可。」

章若願對此並無興趣,手下轉筆行雲流水,字跡娟秀俊美。倒是想起身邊那個愛笑愛鬧的丫頭,揚了揚眉。

「照水呢?如何了?」

顧嬤嬤嘆口氣,輕聲道:「皇後娘娘素來仁善,哪裡會真責罰於她們兩個,不過命甄嬤嬤敲打一番,教了些規矩。只這兩個丫頭自小便跟在您身邊,被人吹捧慣了,哪裡遇過這番陣仗,有些不爽利罷了。」

「如此便好。」

章若願佯裝聽不出顧嬤嬤言之深意,筆間行雲不改,流暢隨性。

見此,顧嬤嬤忍了再忍,終究沒壓下心頭的濁氣,緩緩吸了一口氣,沉聲開口。

「老奴五歲入章家,九歲至老太君身側侍奉,數十載主僕情誼,早已將自己視為章家一份子。先太子妃出嫁,老太君憐惜儀姐兒初入宮庭,東宮規矩森嚴,恐她小小年紀不堪承受,特命老奴隨侍左右。自入東宮之日起,至今五載有餘。」

「老奴今日若言語有不妥之處,也請娘娘看在老奴服侍數載,未藏私心的份上,聽老奴一句規勸。」

顧嬤嬤堅定而沉重的神色,讓章若願不得不隔筆停墨,抬眸望向她。

「嬤嬤所為何事,但說無妨。」

「自太子爺落水至今,足足半月有餘。期間帝后二人連日造訪,滿堂朝臣也相繼送禮謁見,表達慰問。唯獨您這東宮之主不聞不問,未曾露面。

如今野外皆有傳聞,太子妃娘娘惹了太子爺厭惡,幽禁在韶清苑內,早已失了聖心。」

「哪又如何?」

章若願眉頭微皺,早料到她今日來意,不免心頭煩躁。顧嬤嬤察覺到她內心的不快,撲通一聲跪地不起,再抬首已是淚眼婆娑,泣不成聲。

「娘娘虛懷若谷,或許不在乎外界誹謗,不在乎地位名利,但如今您所處的位置,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僅僅關於您是否受寵啊!

老太爺雖官拜要職,畢竟年事已高,大老爺手握重權,四面楚歌。大少爺抑鬱不得志這些年,漸漸起步。章家這些年已是盛極,早累了不盡嫉恨。如今安定局面的最大制衡點,便是您東宮太子妃的身份,您萬萬不可在這時失了太子爺的寵愛!」

「寵愛?」

夫妻之道,不為相互尊重,互相扶持,相濡以沫。而是為了家族利益,單方面祈求對方的憐愛。

單是這種思想的禁錮,便會使自己成為一隻取悅於人的金絲雀,任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吧?

章若願喃喃這兩個字,嗤之以鼻,卻最終沒將心裡的輕蔑流露出來,只是更加感知到這個時代的可怕。

它的可怕之處不是物質的匱乏,技術的落後,而在於思想上的愚昧無知。這個時代的女人,生來便被教育著仰人鼻息。自己的命運掌握在上位者手中,需要順從、乖覺、討好,甚至搖尾乞憐著才能過好這一生。

顧嬤嬤見她沒吭聲,態度卻有些軟化,再接再厲道:「您就算不為自個兒考慮,不為家族考慮,也請憐惜這些自小便跟在您身邊伺候的奴婢們吧。

今早沾溪照水如以往一般去採摘甘露,並無逾矩之處,為何便引了皇後娘娘親自斥責?

不說皇後娘娘待人寬厚,素有仁德之名。便是當朝國母的身份,至於為兩個奴婢大費口舌么?

此番不過是殺雞儆猴,恐怕是對您連日來對太子爺不聞不問的態度不滿至極,借題發揮吧?

您若還醉心書法,兩耳不聞窗外事,今日兩個丫頭不過心頭委屈,明日便不知是如何光景了!」

章若願抿抿唇,沒說話。

顧嬤嬤的話雖然不中聽,可卻提醒了她很多事。即使她不願意承認,甚至厭惡她們的不作為。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她明白,在這個大環境下,若按她自己的想法特立獨行,才是最先領盒飯的那一個。

那天早晨,她一如既往從香甜的美夢中醒來,睡眼惺忪,神情恍惚尚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便聽到一道男音厲聲質問。

「你是誰?」

她下意識回了自己的名字,下一刻,即被地獄修羅的手一把扼住了咽喉。喊不能喊,動不能動,只能感覺到呼吸一點點急促,又一點點削減,她拼了命的掙扎卻無能為力。

情急之下,使出全身力氣,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處。

那一口耗費了身上全部的力量,那地獄修羅果真沒能抵擋,瞬間鬆了口。

她緊步後退,這才注意到周遭全然不同以往的古風裝修,以及面前俊采星馳,便眼露森寒殺意的男人。

她不能死!

來不及思前想後這一切異常,全身上下,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活著。慌亂之中,她摸到了一根堅硬的冰涼物質,猶如救命稻草,來不及尋思何物,在修羅再一次逼近自己,意欲不軌之時,一把插在他肩膀。

然後……接下來,她整個人都恍惚了……

連看到殺雞都會眩暈的她,只看到眼前一片猙獰的紅色。

再醒來,她便被囚在這個古色古香的院子,開始消化這裡的一切。才明白她像無數中描述的那樣,穿越了。

這裡是一個架空歷史的朝代,她的身份很高,是這裡的太子妃。

而那個一睜眼便要親手掐死自己的男人,是她名義上的丈夫,也是這個朝代手握重權,無數貴女趨之若鶩的太子殿下。

不受丈夫寵愛便也罷了,現在的處境是,這個男人,想要她的命!

章若願嘴裡發苦,顧嬤嬤說的這些,她何嘗不明白,在這個皇權社會,若想安穩順遂,要麼成為強者,要麼成為強者的心尖兒寵。

只是她一直不肯去正視,自己當真無法選擇,在這樣一個封建君主專制的帝王時代,到了這樣一個往後餘生都要依附他人這一步。

更無法直面,而那個她不得不虛與委蛇的人,差一點扼斷她的喉。

無法想象自己是如何狠心將那把珠釵毫不留情刺進他的胸口,同樣的,她也無法想象,多大的仇怨,驅使他掐著她的喉管,眼光里充斥著欲將妻子挫骨揚灰的狠毒。

這些時日,顧嬤嬤一刻不停的在給她洗腦,那位對她多用心良苦,用情至深。她未嘗情愛,不懂什麼用情至深,可那人眼裡凜冽的殺意,直至今日想起,仍叫她心懼不已。

與那樣的一個人朝夕相處,當真是一種折磨。

可如今,她沒有第二種選擇。

不幸到了這個時代,要想自保,暫時只能向權勢低頭。

若不然,不等那個修羅再動手,僅帝后二人,便會著手處置她吧。

一個對兒子不夠上心的兒媳婦,換了無妨。若是一個對兒子狠下殺手的兒媳婦呢?

想起修羅身上那道幽深可怖的傷口……

一國儲君落水,宮內所有御醫出眾,一番診治下來,他身上的那處傷口該是藏不住的。太子被人刺傷,並不是件小事,尤其,落水之前他並不曾出宮,最後這傷會懷疑到誰身上呢?

能穩居高位之人,無不心思縝密,她不信皇後娘娘不會懷疑自己。

那接下來,她會如何?

息事寧人還是……

章若願不禁打了個寒戰,這才想到如今的自己已是四面楚歌。

見她不說話,顧嬤嬤只以為小女兒心思,拉不下臉求好,上前一步勸道。

「娘娘,聽嬤嬤一句話,夫妻倆過日子免不了磕磕絆絆,床頭吵架床尾和。萬萬不能這麼僵持著,和殿下生分了。

眼下殿下生著病,正是修復關係的時侯,身為太子妃,於情於理,您都應該去看看才是啊。」

那天詹景洌肩膀染血除了身邊親信無人見到,顧嬤嬤當然不會想到兩人爭執如此駭人,只當夫妻倆鬧矛盾,小打小鬧,無傷大雅。

而章若願心中所想全然不是這一樁,哪怕那個人是如此可怕,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先探探皇後娘娘是如何脾性,

若是繼續留在韶清苑無所作為,怕是被秘密處決都無所知曉了。

既來之,則安之。已經到了這個時代,無可逆轉,便多費些心思偷生吧。

思極此處,章若願眸光堅定,扶起還匍匐在腳下的嬤嬤,輕柔道。

「嬤嬤,願兒曉得了,為我更衣吧。」

入正殿之時,天色漸晚。

寢殿內燈火通明,人影綽綽。聽顧嬤嬤的情報,太子此事應無大礙,整個太醫院的醫者卻不曾撤離,只居於外室,輪番守值,確保萬無一失。

章若願從小便在萬人目光中演奏小提琴,如今直面無數道目光,緩緩走入內殿。

甫一進入,目光便恰好與那投射過來的眼神對視上,那眼神溫和得彷彿不帶絲毫攻擊,卻包含淡淡的審視。視線落至那件通體金線的鳳袍,便知是皇後娘娘無疑了。

章若願斂眉屏息,輕輕臻首,下掖行禮。

季語嬋面帶笑容,神色間流露出一批淡淡的疲倦,也不做為難,輕抬皓腕。一側的甄嬤嬤心領神會,立刻將章若願扶起身。

僅一個動作,令章若願倍生好感。

兒子躺在床上,兒媳姍姍來遲,正常婆婆都不會有好臉色。這位皇後娘娘顯然是修養極佳,心中不快不曾表現半分。

不管內心如何,端這做派很有長者風範了。

章若願起身後,眉間帶上恰到好處的焦急,佯裝關切道。

「殿下怎麼樣了?」

皇后深看她一眼,帶著些許嗔怪的笑意:「這個你該一會兒問問冽兒去。」

「……」

不怕皇后明面發難,只這種面上笑語盈盈,實則意有所指的話術,真的很難接。

章若願沉吟著,正不知如何回話。一旁甄嬤嬤便已在皇后熟意下,為她解了圍。

「太子妃莫要擔心,殿下已無大礙,只需靜心修養些時日即何,只是……」

「如何?」

章若願上前一步,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急問道。甄嬤嬤略微停頓,片刻才道:「殿下溺水時間過長,頭部撞到了池壁上,殿下醒來之後,記憶喪失。

整個太醫院連番診治,至今殿下的癥狀也未曾消失。」

「失憶?」

章若願訝異不已,溺水醒來,居然失憶了!怪不得已無大礙,太醫院依然駐留東宮,原來內有乾坤。

季語嬋深深看了章若願一眼,見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憂心,臉色不由好看了些,拍拍她的手叮囑道。

「剛才本宮進去看了看冽兒,他的確是忘記了一些事情。但其言談舉止,與之前並無異處。

先莫要慌張,太醫言,冽兒顱內血塊淤積,暫時性記憶受阻,時常進行疏導,很快便可疏通。屆時,冽兒會想起來的。

這幾天你多辛苦些,好好照顧冽兒。

他現在雖只剩些皮外傷,但精神極度敏感,可能是喪失記憶的原因,對身邊人本能抗拒。

你是他一直親近之人,有你守在他身邊,我也能放心些。」

皇后語氣柔和而堅韌,眼神里充滿著疲憊及憂心,顯然此番詹景冽的狀況已讓她心神俱疲。

章若願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緩緩點頭:「您放心,我一定照顧好殿下。」

——

「今日之事,你待如何?」

回宮途中,季語嬋目光掠過沿途一花一木,壓低聲音,與身側甄嬤嬤耳語。

甄嬤嬤眼觀鼻鼻觀心,不然貿然評價:「依奴看,這小夫妻過日子,哪還沒個磕磕絆絆不是?」

季語嬋搖搖頭,撫著袖口處的褶皺:「難不成你沒見著冽兒肩膀處那枚銅錢眼大小的傷口。一看便是被利器所划,那傷口雖然不大,卻有半釵之深,足見下手之人如何力道。

由傷口的形狀推斷,兇器為女子珠釵。」

「娘娘懷疑殿下肩膀處的傷口,乃太子妃所為?」

甄嬤嬤輕掩口鼻,眼睛里卻是滿滿不可置信。季語嬋不帶情緒望了她一眼,淡淡番:「冽兒自幼習武,等閑之人莫能傷他分毫。尋常女子更是輕易不得近身,他性子寡淡,普天之下,能得他親近之人,不過她一個罷了。」

「娘娘這……太子爺乃是太子妃的夫君,此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萬萬不能出自她之手筆啊……」

季語嬋目視前方,聲音淡泊:「若她只是冽兒的妻子,本宮倒不會對她起疑。

可你難道忘了,她還是先太子妃的嫡親妹妹么?

當初儀兒那孩子死的那般慘烈,又是她親眼所見,連本宮都心有餘悸。

她是儀兒的嫡親妹妹,幼年喪母,承儀兒那丫頭如母如姐般照拂長大。

又不清楚事情原委,只當冽兒無情,心懷芥蒂也情理之中。

怪只怪我當年,不該見冽兒心意決絕,想他半生寡淡冷清,難有上心之事。

一時心軟應他娶了這章家幼女,埋下禍根。

想他那般剛毅果敢的性子,即便當時掐斷了心中苗頭,怕也不會如何。

總好過日後這許多年,痴心錯付。」

聽皇后憶起從前之事,甄嬤嬤不知該如何接話,少傾,方才喃喃道:「可太子妃與太子爺成婚多年,兩人一直琴瑟和鳴。去年殿下南遇流寇,一身重傷歸來,太子妃衣不解帶侍奉身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若是心有怨懟,那時候不是最好的時機么?何必等到現在?

且傷口在肩膀處,雖深卻不致命,若是當真起了歹意,怎會如此?」

聞言,季語嬋難得露出些許迷茫之色,長嘆一聲:「但願是本宮想左了罷。

如今冽兒身體已無大礙,累了多日,後宮內務繁多,本宮不便頻繁出入東宮徒添煩亂,你便留在此處,留意太子妃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異常,隨時稟報本宮。」

——

送走了皇後娘娘,顧嬤嬤遣散了一眾婢女。章若願摸了摸頭上的玉生遙步簪,心跳如鼓,但此刻已是騎馬難下,容不得退縮。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挑起流簾,步入屏風裡側。

床塌上的男人早已蘇醒,此時正倚著看書,一身雪鍛軟錦寢衣,墨發半束,在盞燈暖光的映襯下,唇色蒼白,輪廓如皎月。

聽聞腳步聲,他漸抬眉眼,一雙墨眸幽深如湛,鋒芒四起。明明瞧起來還有幾分病色,可眼神卻銳利如刀,叫人不敢直視。

章若願一陣心悸,倒退兩步,頭皮發麻。眼前場景正如剛穿越之時,不謀而合。一樣的寢衣,一樣的束髮,一樣銳利審視的目光。

他像一隻蟄伏的百獸之王,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獵物,彷彿下一秒就能向她撲過來。

她幾乎想拔下手上的簪子攥在胸口,卻生生忍住,緊咬著嘴唇,不敢再往前一步。

這如臨大敵的模樣,讓詹景冽快速消除警戒,目不轉睛盯著她打量起來。

眼前這個身著粉色流光裙,眸如秋水,唇沃朱丹,肌膚膩白若雪,形容迤邐的女子應該是他從別人口中,提起過許多次,卻一直未曾露面的妻子無疑了。

過去的二十多天直至現在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自從睜開眼,入目便是一堆形形色色的人和亂七八糟的事,以及許許多多被人強行灌之的認知。

包括這裡是九州五湖唯一的王朝,他是一國太子,自幼天賦異稟,驚才絕艷。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殺伐果決,當世英才。

也包括,他有一個成婚三年的太子妃。兩人鶼鰈情深,恩愛非常。

之前的無從考證,單說后一件,眼前這個神情戒備,抖如糠粟,既害怕又憤恨,彷彿下一秒就能把劍相向的女人,確定與他『恩愛非常』?

詹景冽覺得,目前的局面,非常有有趣。

他不記得之前的一切,也不代表會像個傻子一樣任人編排。

兩人各懷心思,氣氛一時僵持起來,誰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章若願死死站在緊靠屏風的入口,控制住自己不能出去。即使兩人就這樣彼此僵持著站上一刻鐘,也決計不能這般出去,落入皇后耳中,做實話柄。

在詭異的氛圍間,章若願發現,修羅既然收回了壓迫人的實現,拿起手裡的國策繼續看了起來。

少了視線的壓迫,章若願輕輕呼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真的是失憶了。

雖然目光還是那般逼人銳利,但到目前為止,似乎只是一種本能的排斥,並沒有之前那種森森嗜骨的殺意。

章若願慢慢挪動腳踝,躡手躡腳走到一旁的梨花椅邊,見他沒什麼反應,索性拿了桌上一本書,也翻看起來。

無聊而枯燥的時間過得非常漫,在她以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的時候,帘子終於被人撩起來,顧嬤嬤端著一碗剛煮好的葯膳走進來,放到她手邊。臨走時,還露出一抹別有意味的笑,不言而喻。

章若願望著騰騰熱氣的葯膳,眼前不由又浮現出他沉著臉,揚言將自己碎屍萬段的樣子,她遲疑不絕,遲遲不肯上前。

只是簡單端碗葯,於她而言,不啻於上刑場那麼艱難。

兩人就這麼無形中對持著,誰也未曾開口。

好一會兒,詹景冽喉嚨乾澀,輕咳一聲,下意識指人倒水。

「水。」

章若願神經敏感,忽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猶豫一瞬,在他幽深的目光下,倒了杯清水,遞給他。自始至終與他保持著足夠安全的距離,目光里滿是戒備。

詹景冽摸著手中有些燙手的水杯,看她一副明明害怕得很,故作鎮定的兔子模樣,不由有些好笑,連日來緊繃的神情也稍有放鬆。指著桌上那碗葯膳,命令道。

「還不端過來?」

伺候人這種事,章若願從沒做過,可比起與他面面相覷,道不如有點事情做,來得自在。

兩廂思量,她嘆了口氣,折回桌邊,端起葯碗遞給他。

詹景冽端了碗,一口飲盡,又盯著她瞧了半響,才緩緩道。

「你叫什麼名字?」

章若願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確定他是否真的失去記憶,可惜從那雙幽潭般的眼眸里什麼都看不出來。借著放碗的空擋,退回桌邊,確認距離足夠安全,才回答道。

「若願,章若願。」

那種說一個名字,就被人扼喉的經歷太過恐怖,她不會允許第二次發生。

詹景冽把她的躲閃看在眼裡,也不介意,嘴裡咀嚼了兩遍這個名字,覺得有幾分熟悉,又好像沒什麼印象,深入回憶,腦袋又開始昏昏脹脹,索性就不再想了。

撩開身上壓著的被子,對她吩咐道。

「給我擦擦身子。」

天氣寒冷,內室卻架起了厚厚的暖爐。太醫唯恐他得了傷害,一點涼氣不著,又蓋了一層厚被子給捂了一晚上。詹景冽渾身黏膩,身上汗濕了,難受非常。

他一向警覺,不放心陌生人碰自己的身體,前些日子都命人燒好水便出去,自行擦拭,動輒牽扯到肩膀的傷口,滋味並不好受。

眼前的女人既是自己妻子,又擺出一副敬而遠之的態度,膽小如鼠,看起來沒什麼攻擊力。

思來想去,能擔此重任的似乎只有她了。

「我?」

章若願看他大爺似的躺在床上,一副坐等服侍,理直氣壯的樣子,耐心也被消磨的所剩無幾,當下臉色微凝。

「殿下請稍等片刻。」

說完,也不待他同意,自顧自走出去了。

甫一出門,顧嬤嬤立刻迎上來,看她神色憤憤關切道。

「怎麼了?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一個月的相處,在東宮孤立無援,顧嬤嬤對她親力親為,若說這個時代還有什麼人能夠信任,那必是顧嬤嬤無疑了。章若願咬唇,壓下心頭的難為情,以一種談論天氣般的口吻道。

「殿下命人為他沐浴。」

顧嬤嬤先是一愣,隨後見她語氣如常,神色卻罕見十分扭捏,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頓時便猜出個大概,隨即輕笑道。

「太子爺素來不讓婢女近身,從前您不也時常侍候其沐浴。

待會兒我命人備好水,您去準備片刻,可別再跟殿下慪氣了,這可是個重歸於好的機會呢!」

顧嬤嬤十分高興,而章若願卻難以啟齒,她的身份雖已嫁做人婦,但思想確實還是個未通情事的小姑娘,要她服侍一個陌生男子,這種事實在令人尷尬。

兩人思維顯然不在一個頻道,沒等章若願再說什麼,顧嬤嬤急急忙喜上眉梢,命人燒水去了。

「……」

「娘娘,東西都準備好了,殿下正等您呢!」

第三次聽到婢女聲音,章若願心知是躲不過去了,橫豎不過是做個樣子。只管進去坐著,讓他自己洗又能如何?

做完思想工作,她故作如常走了進去。

內室加了騰騰的熱水,一層又一層淡淡的霧氤氳開來,她呶呶唇,正對上詹景冽的目光。明明離得很遠,她還是能看到目光中的戲謔。

章若願視若不見走到先前的桌子上坐下,翻開未讀完的那一頁,有滋有味讀了起來。

被忽視的詹景冽似乎早有意料,也不強人所難了,徑自起身從床榻上走下來。

只是簡簡單單走個路,偏生他神情自若,那篤定的沉穩,彷彿整個天下盡握掌中,不語自威的氣勢,實在迫人。

章若願低下頭,竭力將存在感降到最低,就差把腳趾蜷縮在一起了。

索性詹景冽並無與他搭話的意思,走近浴桶邊,扯開衣帶,露出噴張的肌肉。她只看了一眼,便嚇得垂下眉眼,耳邊只聽見嘩嘩地水飛灑出來的聲音。

「太子妃何在?」

「太子妃正在裡面侍候殿下沐浴呢!」

外間突然傳來甄嬤嬤的聲音,章若願心頭一跳,猛地站起來,幾步走近,拿起旁邊的水帕,做個樣子。

瞧見他這副做派,詹景冽輕嗤一聲。在某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章若願簡直無地自容,卻還是強裝淡定,拿起水帕輕放在他肩膀上。

這是她從出生開始,十八年來第一次距離異性如此接近,內心著實慌張,尤其對方還以一種「小騙子真能裝」的表情寸步不移的盯著她,著實令人羞惱。

詹景冽看她臉頰羞紅,臊得不敢睜眼睛,饒有興緻問道。

「臊什麼?聽說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既已成親三年,難不成連我的身體都沒看過?」

他用詞實在孟浪,章若願宛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貓,悄無聲息加重了手下力道。

「嘶……」

詹景冽悶哼一聲,章若願連忙拿開水帕,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施力之處,正是之前用釵子扎入的地方。

當時性命攸關,她幾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氣,之後沒過幾天他便溺水,傷口尚未長好,便浸了寒氣,雖不至於傷了根本,一番皮肉之苦卻是難免的。

如今,好不容易結了痂,經她這一番,滋味恐怕不會好受。

詹景冽細細觀察她的表情,一般妻子見到丈夫受傷會是什麼反應。訝異?心疼?憐惜?

這些情緒沒有在她臉上出現,他只看到了一連串複雜的神情,類似懊悔,類似恐懼,類似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

什麼情況下,會心有餘悸呢?難道……

「是你所為?」

詹景冽趁其失神,開口試探。章若願猛的抬頭望向他,待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連連後退,緊接著逃也似的奪門而出。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又看了看肩膀處的傷口,詹景冽挑眉輕笑。

這一天天的,總算有點意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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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現代詹景冽與章若願穿越到古代的故事,在糾結要不要寫到這裡就好?反正一定會相愛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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