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番外之與君長相守4

83 番外之與君長相守4

「原來您那麼小就認識大爺了……」

玉瑤抑制不住從心底發出一聲喟嘆,有意想不到,更多地,只是對季蕪悠的心疼。原來她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原來他們之間竟有如此深的淵源。

「是呀。」季蕪悠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無精打採的自己,扯了扯嘴角。從抽屜最裡層掏出鑰匙,轉身撩開被褥,從床板最底層取出一隻小巧精緻的妝匣子。隨著一聲脆響,匣子打開,裡面那隻玉貔貅活靈活現,在軟緞的陪襯下,泛著一層翡翠般的色澤。

「那時候的他跟現在一點都不一樣,清俊明朗。在我面前,總眉目含笑,溫文爾雅。

他與表哥和哥哥們在書房讀書,探討策論。父親也為我專設了一張小書桌,臨著窗臨摹字帖。

他總是學得很快,一上午的功課,不到二個時辰便能融會貫通。不用請教學問的時候,他便拿了那本《莫邪》一字一句的教我,書頁里夾著紙箋密密麻麻全是註解。

他不光教我書裡面每句話的含義,還時不時引一些五花八門的小故事,我每每聽得津津有味,竟覺得他比父親還要厲害幾分!

他幾乎是我半個啟蒙老師,引起我對書本最初的興趣,還有我對外面世界最初的認識。

他教我下棋畫畫、蹴踘騎馬,帶我逛夜市,猜字謎,親手制了織女燈送給我。

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很快。

後來我漸漸長大,他已從翩翩少年成長為當世俊才,百事纏身。

我尚不諳世事,卻依稀可在他含笑的眸光里瞧出幾分難掩的疲憊。

即便如此,他還是會抽時間陪我讀書。偶爾南下,一回京便馬不停蹄趕到府中看我,每次不忘帶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都是些稀罕物件,一瞧便知每一樣都是費盡心思。

每逢他離去,母親看著桌上幾乎快擺不下東西,總要抿笑揶揄兩句:「這懷豫連你大哥二哥他們幾個都要比下去了!」

我笑而不語,心裡卻歡快得要飛起來,三個哥哥也經常會送些精緻的小物件,可收到他準備的禮物那份歡愉,卻是無法比擬的。

歲月靜好,兩小無嫌猜。

九歲的時候,逍遙洒脫的三哥哥也成了婚,小嫂嫂也是京都貴女。雖然與我年紀差了不少,但到底一個圈子長成,倒是經常一起閑聊。

也是在一次聊天中,我才偶然得知,他的日子也定下來了。

就在下半年,我生辰后的第十天。」

季蕪悠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剋制著內心洶湧的波浪繼續道:「雖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我跟他之間差著十一歲的距離,初遇時,我還是個五歲的孩子,而他已是清峻挺拔的少年。而彼時,我尚年幼,他卻已及加冠之年。

同輩中人早已成家立業,為人父母。他精采絕艷,身份貴重,卻一直未曾婚配,家中長輩不知如何操心。如今塵埃落定,不啻為一樁美事。

從小寵我到大的哥哥有了歸宿,我應該報以十二萬分的祝福才對,不是嗎?

的確是這樣做的。

在所有人面前,我笑得像個傻瓜。

可夜晚熄了燈,寂靜無聲的黑夜裡,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心裡好像被人挖了一塊,巨大的壓抑與失落從那個血跡斑斑的傷口裡一點一點湧進來,滿得堵住了出口,全部淤積在裡面發霉發爛。

這傷口深可見骨,卻沒有人看得見。

那個年紀的我,哪裡懂這疼從何而來,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難受,只當像小時候與三個哥哥爭風吃醋一樣,不過是不捨得父親母親的愛被瓜分罷了。

那時候的我,傻的現在回想起來都會心疼。

捨不得缺席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時刻,我剋制著心頭萬般複雜情緒,跟表哥一道,見證他的昏禮。

人群熙攘中,慣穿素白的他披上一身琳琅滿目的紅,彎腰屈膝跪拜天地,嘴角微揚,唇邊那抹熟悉的笑容仿若未變,卻那樣淡然陌生。

觥籌交錯間,他談笑風生,看見我時,一瞬間怔仲,微微蹙眉。片刻,又展顏笑開,神情複雜而溫柔,卻終究沒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樣,義無反顧朝我走過來。

周圍亂的嘈嘈雜雜,禮儀扯破喉嚨的那句「禮成」那樣清晰刺耳。

我忽然厭極了周遭這一切,從摩肩接踵的人群擠了出去,不知怎地,只覺得心頭重重悲痛壓得喘不過氣。

人多眼雜,表哥一直關注著我的動向,見此,立刻尾隨而至。

「不是鬧著來參加你豫哥哥的昏禮么?怎麼這就跑出來了?」

聽著背後熟悉的揶揄,我不敢回頭,抬手摸了摸臉頰,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遲遲沒得到答覆,表哥察覺到不對勁,慢慢走到我跟前,看到我眼角的淚痕時,他漫不經心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

我不曾開口,他也不曾,兩廂沉默著,空氣里都跟著凝固起來。

許久,我垂下眼眸,裹著鼻音低聲開口。

「自小到大,你們每個人都說他疼我,寵我入骨。如果這時候我闖進去,不許他成親。表哥你說,他會縱著我,如同我每次使性子那般么?」

表哥沒說話,只是沉著眸子深深看著我,好半響才從唇縫中擠出一句。

「你怎麼……」

他的話剩一半沒出口,便卡在喉嚨口再無言語了。

我能猜到他未宣之於口的那一句,大抵是你怎麼動了這種心思之類的話。

可當時的我哪裡懂折磨我的到底是何種心思,那時候我滿心只是不想他娶妻,不想他給予我的寵愛分給任何人。

後來我漸漸長大,終於懂了那如芒刺卡在喉嚨口的苦悶源自何故,懂得曾經的遲疑怯懦究竟失去了什麼,可我已經永永遠遠失去了他。」

「您別說了。」

玉瑤拿著帕子,不停擦拭季蕪悠臉上的淚。她滿臉淚痕,神情卻不見悲痛,彷彿一具脆弱易碎的玻璃娃娃,麻木空洞,看著叫人心痛。

聞言,季蕪悠凄凄一笑:「所以,我連落煙晚霞兩個也容不下。」

她低眉斂眸,眼神有著晦暗不明的光浮動:「喜歡一個人的心是無比狹隘的,它是獨佔,是專屬,也是唯一。

玉瑤,你將來若有了喜歡的人,就會明白這種心情。

在我缺席的那麼多個日日夜夜裡,他的意氣勃發,他的揮斥方遒,他的人間煙火都有另一個人陪伴。

那種無法彌補的遺憾,一直都充斥在我身邊,現在依然。

對過去,不只是遺憾。

我嫉妒江汀蘭,控制不住對她的敵意。不僅僅是她,但凡生前與她有丁點牽扯的人,甚至能使我想起她的物件,都想要去摧毀。

只要一想到這些年,他們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我便抑制不住煩躁和委屈。

我現在忽然理解了,叔叔伯伯家不得寵的妾室那些孤注一擲的瘋狂。」

玉瑤心神一怔,終於明白一向進退適宜的她,為什麼在入府堪堪一月,不惜與繼夫人撕破臉也要將落煙晚霞逐出府了。

她是害怕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的人嗎?

「不會的,小姐您怎麼會?」

「不會嗎?」季蕪悠喃喃自語,世事無常,將來如何變化,誰又能絕對的掌控呢?

就像小時候的她,無憂又無慮,每天最大的煩惱,不過是那些晦澀難懂,枯燥乏味的書籍。身邊的人無不一臉艷羨的望著她,言之鑿鑿,斷定她一生順遂,富貴安穩。

的確,有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可以依仗,整個季家作為後盾。便是閉著眼走完後半生,也萬萬沒有走不下去之理。可這條路,她卻越走越窄,曲折泥濘,自己與自己過不去。

遇上他的每一步都鮮花盛開,也都萬劫不復。

自他大婚,她強壓下心頭的酸楚,不許任何人提及與他相關的消息,把那一件件精緻的玩意兒束之高閣,再不多看一眼。

她沒有把握在日後相處時,能界限分明,守好本心。不如楚河漢界,再不相干。

想她的後半生差不多也就這般了吧,宅在屬於自己的一個小院子,日復一日,無驚無喜的重複著以往的時光。或許慢慢的,身邊會多出一個人,門當戶對,相敬如賓。沒有心動,倒也平淡如水走完這一生。

可笑的是,她以為的心如止水,隨著江汀蘭的身故,泛起漣漪。表哥來的時候,她心中已隱隱覺察到什麼。

她抬眸望著他,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寒暄幾句,卻不想他開門見山,直接點破她心頭的難堪。

「還記得當年懷豫大婚,你與我說的那番話嗎?剩下的半截話,我吞入腹中,再沒能宣之於口。

如今,我想把那句話說完。

『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這是我當時想對你說的,如果能早些,哪怕只是早一個月,一天,甚至一刻鐘。

我也會想盡辦法,成全你的心意。

我唯一的妹妹,哪怕冒天下之不違,也總得讓你得展歡顏。」

聽到這,她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至今仍無法忘懷。她以為他是責怪她的,責怪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可原來他只嘆為時晚矣。

甚至這麼長時間一直在為她不得所願而耿耿於懷。

她淚流滿面,笑容透著苦澀,言不由衷地寬慰:「表哥不要難過,我已經放下了。」

「放下?」

他目光清透,閃爍著令人無所遁形的光芒:「即使他現在孤寡伶仃,孑然一身,你也不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了嗎?」

孤寡伶仃,孑然一身,想到近段時間有關他落魄失意的傳言越演越烈,她不禁蹙眉,心神不定。

心亂如麻,她食不知味的過了半個月,直到在小院子葡萄樹下見著他。

多年之後的重逢一面,他依舊是當年的素色白袍,渾身一絲裝飾也無,簡雅乾淨,一如既往。若真要與從前比較些什麼,不過是從前那股意氣勃發的精銳之氣,沉澱成此刻千帆過盡的淡泊滄桑。

「我原本以為,直至你身披鳳冠霞披,才能如此站在光明處看著你,上蒼終究待我仁慈。」

他一字一句分明平靜從容,像是寒暄再普通不過的天氣。她卻如鯁在喉,心頭有驚濤駭浪捲起波瀾。

「娃娃,這一次,你不來,我不娶,可好?」

你不來,我不娶。

她魔怔的在他幾乎要令人溺斃的溫柔里頷首,在父母親面帶憂慮的目光中,在哥哥們憤憤不平中,在眾人驚訝咋舌中嫁給了他。

終於做了長久以來,她一直想,卻一直不敢的事。從九歲直到現在,從沒有一種渴望能強烈如斯。

婚後,他寵她入骨,更甚從前。

而她卻日益清醒的看著自己一點點變得狹隘。

以前的江汀蘭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名字,可現在,她如一根刺,扎在肉中拔不出來也按不進去,卡在最顯而易見的地方,令她痛不欲生。

他對她越好,她越不受控制的去想,這份愛之前被瓦分給了另一個人。這份無法宣洩的嫉妒讓她難堪,讓她惱火,卻又無能無力。

有時候,她甚至想,如果沒有後來這一步,就讓他們成為彼此心中最美的嘆惜,何嘗不是一件幸事。無情無愛,不嫉不妒,未必過不好這一生。

可能人生遲暮,回首往事,會遺憾、會追思、會感嘆。至少後半生不為誰悲歡,不為誰苦楚,肆意跟隨本心,那樣的瀟洒率真,無謂亦無懼。

後悔么?或多或少吧。

可是每次看到他,不管是一板一眼認真說教,還是嘴角含笑眸光溫柔的樣子,無數絢爛璀璨的煙火頃刻在心頭迸射開來,灼熱得令她心悸。

每每這時候,她又忽然覺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值得。

她陷入了一種無窮無盡的循環,唯有放下執念才能重生,而這份執念是她的愛。

季蕪悠輕輕撫平緊蹙的眉心,卻怎麼也撫不平心底的褶皺。

可能所有人的愛情都是這麼個鬼樣子吧,悲歡離合古難全。

她慢慢扯起嘴角,深吸一口氣,既然舍不下,不如直面心底的嫉妒與不甘吧。不喜歡江汀蘭,便將有關於她的一切全部抹掉,自怨自艾從來不是季蕪悠。

缺失已成過往,不可追便不追,從今往後,時光不可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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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千千萬萬中季蕪悠與章懷豫的結局,這一種是我心中最想寫的感覺。對於章懷豫的過往,季蕪悠會嫉妒,會介意,會耿耿於懷,可最後她仍是選擇堅持自己想要的,古代雖然有缺憾,可最終她還是嫁給了愛情。這也算是他們古代故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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