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無妄

第75章 無妄

天見了黑,洛央一路匆忙回府,進門前卻瞧著了郭鄴的車駕。他不悅,往竹林里進,沿路跪著伺候的下人,聽不著動靜。易安捉了一個來問:「不長心的東西,學會教外人進府了,郡主呢?」

那人瞧著面色沉沉的洛央,惶恐地就顧上磕頭了,「郡主打晌午後回來,一直關在書房裡,不肯出來,飯也不曾用;紅箋和硯盞姑娘問過三回,郡主不教打擾,哪成想一個時辰后,殿下要探望郡主,小人不敢攔,如今才候到大人回府。」

洛央冷哼一聲,「真是痴情得緊!」面目不虞,甩袖走遠了。

離著書房二三丈遠,瞧著郭鄴籠著袖子不安地原地踱步。他倒是有耐心!也是,在溫賢面前韜光養晦了十來年,沒點性子總歸是不成的。洛央臉色越發的冷硬,又行了一段路,索性站在一叢茂盛的竹子後頭聽郭鄴說話。

書房的門闔得緊,連小窗的遮兒都擱下了,關的嚴絲合縫,看不清裡頭的情況。郭鄴立在檐下的石階上詢問,「姜兒,聽我一句話,快些出來,天色到了這般時辰,傷了身子可怎麼好?有事咱們出來一同商議。」

他循循善誘,可惜遇上個執拗的劣徒,隔了好大會子功夫才有淺淺的一道聲音傳出來,聽得洛央直皺眉,這丫頭是哭了?「太子哥哥請回!」

郭鄴瞧不著安心不下,在門口候了幾個時辰總得要有個結果才成,「姜兒,你是把德妃同龐妃的話聽進心裡頭了?陳年舊事,橫豎約莫著是記差了,哪有那般的不堪?」

裡頭沒人應聲,也不像前頭有人悉悉索索地翻找,安靜一片。他越發得害怕,年歲小的姑娘容易鑽牛角尖。

他清了嗓子再接再厲,「你若是不信,咱們尋個機會好生的問上一問,要是中間有什麼差池,你如今心煩難耐豈不是白白的廢了?」

他憂思恐懼,事事牽在她身上,當著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一心一意地不肯錯待。可惜郭鄴如今又走了他的老路,他愛慕秭姜不假,可這愛意里摻雜了權勢鬥爭,聽起來也不再那麼高尚。如今他放棄了,郭鄴卻拈起來,哪裡再配得上秭姜?思及此處,洛央無奈,果真陷入情愛里的人斤斤計較,事事攀比,全是小家子氣。

又聽他接著勸,「況且你午膳晚膳都不肯用,宿疾在身,大病未愈,若是出了事,你叫我如何是好?」

郭鄴的這番話全好意,偏生卻不是秭姜愛聽的。小小的丫頭極是有主意,又不肯叫別人干涉自己,平日里連他都得順著意思不可違逆。郭鄴倒是好,全數做的圓全了,秭姜哪裡能不惱?洛央負手笑,一路來的嫉妒才將將地澆了一瓢水,熄了半匝火。

秭姜自然是滿腹的氣悶,委屈猶疑全憋在嗓口,難耐。可惜外頭是大魏儲君,後頭跟著宮裡頭出來小子丫頭,滿噹噹的心眼,若是一句不慎壞了規矩,准又得鬧得滿城風雨。她如今滿心期待地等著洛央如何給她終止了這一場婚事,決不能節外生枝,又挑了一腔的不情願和郭鄴周旋。

她燃了燈燭,窈窕細嫩的身影印在窗子上,高傲地仰著頭,細聲細氣地道:「我如今好的很,勞煩太子哥哥記掛。」

郭鄴儘管瞧著她的身影,也覺得安穩下來。她一個人在裡頭,萬一傷了自己……即便不是,若是哭哭啼啼總歸是有損身子的事,甭提在外頭多麼煎熬。如今他滿心的歡喜,覺得她心裡到底是有他的,不願他難堪,待了許久的疲憊煙消雲散。

他痴痴地望著她的身影,一轉眼瞥見了候在一處的隨從,又覺得自己太過沒臉面了些。正經了面色道:「你也莫要無措,陽寧姑母的事情過去十來年,裡頭是不是有甚的誤會,咱們尋個日子同兩位娘娘問了再下定論也不遲。」

窗子上的身影紋絲未動,他又著急起來,半句話聽不進去可怎麼好?又往前行了一步急切道:「姜兒,姜兒,聽太子哥哥一句勸,你快些出來,莫要同自己嘔著氣。」

「我無事,只想尋些東西罷了。天色晚了,太子哥哥請回!」左右不是心上的那個,無論如何溫情柔潤也不肯給面見。

洛央聽著她語氣里不悅,自林子後頭現了身,躬身施禮,「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大駕光臨,洛央未曾遠迎,望殿下恕罪!」

郭鄴瞧著了救星似的,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將人扶住,「洛大人快些去瞧瞧吧,姜兒把自己個兒關在屋子裡半日,這可如何是好?」

洛央笑,「約莫著郡主耍脾氣了,尚是年幼,殿下莫要怪罪。」

他說的堂而皇之,郭鄴可聽到心裡頭去,臉色也不大自然,訥訥道:「是么?如此……便是要勞煩洛大人相勸。」

洛央頷首,「微臣只是儘力一試,還得郡主賞臉。天色已晚,不如殿下移駕前廳用膳,微臣勸了郡主出屋便來相見,殿下意下如何?」

郭鄴只得點頭,行了幾步又不舍地扭臉瞧來,終究悻悻地走遠了。

書房的門被拽開一條細細的縫,柔和的燭光自裡頭鑽出來,窗子上的影兒不曉得什麼時辰不見了,幻成了裊娜的姑娘,站在門後頭張望。瞧著洛央徐徐走近,伸出手來扯他,滿腹的委屈無處安放,「你怎麼這個時辰才回來?」

他站在屋門前背著手,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清清冷冷的。她睜大了眼睛瞪他,嬌氣的勁兒又涌了上來,「竟然還同我擺臉色!」

洛央愣怔地望著她,嘮叨的話不曾出口就被她堵了回去。易安早早地溜走了,大人夫綱不振,他總不能助紂為虐。

她瞧他烏雲壓頂,以為著這次真的生氣了,才射門後頭顯出個真身來。秋香色的裙擺搖曳,下了台階站到他跟前扯袖子,「別不說話呀,只是有些心事,又不是故意不用膳的。」

饒是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化作長長的一聲喟嘆,養大的姑娘就得費心費力養到老。他板著臉同她道:「曉得錯了?天大的事也不能虧待了自己,哪學來的壞習慣。」

她瞪眼,氣鼓鼓的成了池子里一尾魚,「都是你寵出來的!」

她還有理?洛央頭疼,教習了那些弟子,專屬這一個最難。只得攬著姑娘往屋裡進,軟柔的一團堆在胸口上,還在生他的氣,這都覺得歡喜,真是寵慣的沒了邊兒。

「洛央……」她拖了長長的尾音問:「德妃的孩子怎麼瘋的,龐妃的孩子又怎麼沒的,你曉得么?」

他覺得心驚,好端端地問起了這樁子事情。抱著人坐在太師椅里,摸了摸她白凈的臉道:「你母親在宮內自盡,兩個孩子嚇壞了,想著去救人。結果屍身落下了來砸著了,龐妃的孩子在底下,救了的時辰早沒了氣;德妃的那個摔壞了腦子,神志不清。怎麼問起這個?」

秭姜低著頭,訥訥地道:「本是不打算去長春宮的,當時那麼些人瞧著,給郭鄴沒臉面,豈不是打草驚蛇。本也沒什麼,怎麼想到德妃說出了這樣的事來……」她抬頭看他,淚光盈盈地招人心疼,「她說母親是被龐妃一句話逼得自盡,當真是這般么?那我豈不是錯怪了你?」

「哪句?」

「……說母親同你在一處,家破人亡。」

洛央揉揉她的發安撫道:「十來年前的事情,誰說的清,總歸是我對不起你母親。難不成你就為了這個關在這裡大半晌,傻孩子!」

「不是的呀……」她枕在他肩上囁嚅,「原先我記恨母親,什麼都不要了隨著父親去了。她臨去前給我留了一封信,這麼些年始終沒看過,這不是想著找出來瞧一瞧有沒有隱情,哪曉得到處也沒見。」她拽他衣襟,卻露出青紫的腕子。

半點旖旎的心思都沒了,他皺著眉頭取了葯給她抹上,「沒見著尋下人去找,自己個兒嘔什麼氣?傷也不顧了,這又是哪兒來的?」

她吐舌頭撒嬌,「兩個女人撕扯打鬧唄,瞧慣了的戲碼,沒留神中了招兒。」

洛央冷哼,「清河郡主身手了得,怎麼沒還回去?」

「哎呀,我是洛大人教授出來的得意弟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人品心思皎潔如月,哪能和深宮怨婦一般大打出手。」她腆著臉撒嬌,伸出柔嫩的手往他臉上爬,摸來又摸去,卻被他一口叼住哼道:「往後冤枉誰也不必內疚,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下回不允你再這般任性,傻不傻?」

他咬著她的指頭說話含糊不清,她咯咯地笑,所有的愧疚煙消雲散。轉過臉來卻被他擱在榻上細密地吻,紅嘟嘟的唇被他咬住,所有的肺腑之言都被吞吃乾淨。好不容易從他身下躲開,羞紅了臉嗤他,「老不正經的,沒臉沒皮,趕明兒我就抽你!」

他啞了嗓子同她笑,曖昧的目光里全是風情,「這等樣的事,唔,自然是要男人代勞的。」

她猜不透他的啞謎,疑惑著去問,卻被他攥了手在臉頰上摩挲。不知何時又將她細嫩的指尖咬進嘴裡,心頭痒痒的;勾了細細的羽毛去撩撥,牽起纏綿悱惻的風月。

竹林裡頭月色幽靜,殘餘的蟲鳴也提不起勁頭。謝甄籠著袖子將眼光從那書房處挪回來看郭鄴,「殿下可見了,非是郡主心緒不佳,只是沒遇上心上的那個罷了。」

郭鄴心思千迴百轉,拳頭握了又握,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趕明兒就將東西送到府里來,鄉君一向有勇有謀,這回可莫要教我失望。」

「定不辱所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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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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