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伎倆

第73章 伎倆

秭姜躺在羅漢榻上打盹,聽腳步聲眯縫著眼張望,便被摟進溫和寬厚的懷中。她拱了兩下,攥著衣襟聞了聞,又嫌棄地一把推開,「走開,一身的味,郭妙施還有謝甄。洛大人你可真風流!」

洛央啼笑皆非,揉著她的發,俯下身子狠狠地親了一口,撮出一個胭脂紅的印兒才善罷甘休,自然又挨一頓拳打腳踢。抱著的手臂收的緊了,才能圈住懷中人的魂,他貼過來笑:「人早走了,就數你鼻子靈。過會兒要進宮謝恩,早些回來……」他俯著身子在她耳根前囁嚅,「打從今兒起微臣就在房中候著郡主。」調笑自嘲,帶著無盡的謙卑和歉意,盤桓的情意勒緊了再不肯放她離開。

好在她明白,也不取笑,輕輕地哼一句再議,瞄了眼他不安的神情,心底又歡喜了些。她伸手扯扯他的耳垂,「名滿天下的洛大人成了我的金屋嬌,本郡主甚是滿意,今兒定早早的回府。」她豪氣地揮了揮手,又被攥住,放在唇邊親。

他道:「郡主豪氣干雲,微臣著實佩服。今兒定當早早地處理完朝事,回府守著郡主以謝大恩。」

她笑靨如花,伸手拍了拍他肩頭道一句好說好說,可望見那乾淨深情的人又悄悄的紅了臉。她瞪他一眼,縱身跳下了榻,三把兩把拆了他的發冠,揉亂了頭髮,揚長而去。

洛央無奈地笑,手心裡全是女兒家的嬌香,溢滿胸口的春色,醉人!

秭姜和郭鄴拜見聖上,天賜的良緣,甭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這心懷感激的事情還是要做。哪知道皇上貪戀美人,西暖閣的門都沒教進,派鄭如海出來宣了口諭,賜了一對玉如意,這事也就是算了。

兩人往宮外走,沿途遇上好幾撥小宮女捧著祭品,順著紅漆牆根往長春宮去。遇著遠遠地跪下行禮,不敢上前怕給貴人惹了晦氣。郭鄴轉過頭來對她道:「七王叔的事情你曉得了吧?這輩子算是完了,府裡頭還沒有子嗣,七嬸和幾個姨娘不曉得多傷心呢。也多虧了龐釗,若不是有他,七叔哪裡還有命在。」

秭姜看不分明他是真情還是假意,聽說龐釗獻了妹子給他,妄想著光復龐家;後來又瞧著他軟弱無能,另投了郭協去,如今喪了命,舊主的這番感嘆是幸災樂禍還是心有餘悸。

她模稜兩可地應了一聲,「聽說了,七舅娘也是不少委屈。七舅舅生性豪邁,想是受不了這番打擊,近日傳聞氣得緊,連皇舅舅和太子哥哥都念叨過……半輩子英勇,遭此橫禍,真是傷了心罷。」

「你說的可不是?」郭鄴邊走邊道,「他念叨兩句就念叨兩句吧,反正父皇即使曉得了也不會怪罪於他。如今京城的局勢越發的雲波詭譎,七王叔是皇家的人,手握兵權,那些掀風浪的人當然要忌憚三分;洛大人在朝中頗有影響,他的手段無人不服氣,他二人在我用不著擔憂。可王叔卻出了這檔子事情,給了那些宵小之徒好時機……說到底,我也是空有太子監國的名頭,姜兒你說這可怎麼是好?」

秭姜笑笑,隱隱地聽著有女子的哭號之聲。她駐足停了一會道,「我一個深閨女子,不知道這朝堂上的事由。只曉得諸位大人擁戴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是賢明的人,知人用人都有自己的領會,這煩憂之事過些日子也就煙消雲散了。」

「但願如此吧。」郭鄴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扭頭道:「到了長春宮跟前,不如去瞧瞧龐妃。龐家如今也就剩她這麼一個金貴的,想來也是可憐。」

飄搖的白幡,從殿閣的穹頂上掛下來,一條一縷,密密麻麻,四處浪蕩的亡命惡魂,無人收留。昔日繁花一片的長春宮,斷斷續續的香像是哪處破敗的廟宇,三生不幸,嘗不到人間煙火。

龐妃跪在側殿里嗚嚷嚷地哭,嘶喊著長兄,呼天搶地,誰勸都不頂用。龐家的頂樑柱塌了,哪個還能活得下去。滿門的榮耀比不過嫡親的血脈,沒得子嗣沒得旁支,徒留了忠心護主的清高名聲。她也只能在宮裡嚎上一嚎,悲切這一生難捱的命運。

哭了一刻鐘受不住,餘下死死地攥著心口的乾嚎。似乎要破開了嗓子,將心掏出來看一眼這毫無人性的天。

正殿里停著一口棺材,烏沉沉的蓋闔得緊。龐釗的屍身丟在流匪盤踞的山腳下,亂軍之中哪還能瞧著影子,許是存了衣冠聊表思念。

披麻戴孝,宮人跪在後頭跟著哭。德妃聽了信,教人攙著慢悠悠地邁步進來,給郭鄴見了禮,索性籠著袖子看好戲。聽她嚎啕大哭這人世間的不公,這皇家裡的不忿,還有她凄慘悲憫的身世,哪都如不了意。

還有什麼比聽著仇人如此凄涼還要教人來得快意?想當年她年少華茂的孩子,聰慧伶俐;如今呢,十來歲的年紀連一二歲的孩童都不如。這深宮高牆,關死了女人一輩子的年華青春,有幾個能瞧著雍容得意;不過是點燈熬蠟,數著日子往墳墓里進。捏在手裡的權勢才是緊要的,什麼恩寵,全都是蠱惑丫頭家家的陳詞濫調罷了。

手裡路上掐的野花,捏的粉碎,她如今活過來了,都是興奮。她要好好謝謝洛央,把她從苦海里拽出來,才能瞧清楚這大千世界。

「都是可憐兒見的,龐妹妹真叫人心疼。」德妃拈了帕子抹眼淚,瞧了身邊冷清清的秭姜,嘆了一口氣道:「都是本宮的不是,管束不嚴,惹得清河郡主沾了這樁事。」

裡頭哭鬧了一陣,龐妃又是上吊又是撞牆,好容易拉扯住了誰也不聽勸,發了瘋的母狼,嚎得凄厲。這裡倒站著一個主心骨,連帶著秭姜都多瞧了德妃一眼。二人照面都少打,哪裡來寒暄的熱絡?

德妃裊裊娜娜地去,抹著淚勸:「龐妹妹,龐將軍是為了咱們大魏鞠躬盡瘁,死得其所。妹妹也莫要傷懷,姐姐看著心中極是不忍……都說死者為大,這宮裡頭哪能留得住?咱們自家的姐妹哭哭也便罷了,若是傳到陛下的耳朵里,妹妹……」

「傳到陛下耳朵里又如何……」龐妃狠狠地颳了她一眼,「本宮沒請你這尊活菩薩到我這地兒來。你吃齋念佛,如今說起了風涼話。我大哥為國盡忠?可笑,為的是那狼心狗肺的活畜生,連個屍首都沒齊整的……本宮是活不下去了,你倒是替本宮傳上一傳……」

郭鄴上前一步跟著勸,「龐母妃,德母妃也是一番好意。您切莫悲傷過度傷了身子。有我大魏在,絕不會少了龐家這一姓。」

德妃側目,心有戚戚。可龐妃吃了鐵坨,哪裡領這份情。明著暗著說皇家欺人太甚,想她龐家鞠躬盡瘁,輔佐兩朝,教導陛下,這下倒是好,斷子絕孫!什麼情分什麼臉面,誰個稀罕?

德妃聽著興奮,換上一副愧疚的口氣,「殿下,是本宮疏於治理。若是陛下降罪,都怪到本宮頭上吧,莫要傷了龐妹妹,她也是悲憤至極,萬望殿下見諒。」女人間的鬥爭燃起的莫名,說起來都是嫉恨。

「你個賤人,如今在這裡假慈悲!想想你那副蛇蠍心腸,若不是你自己作孽太多,你的兒子能呆傻痴楞?都是報應,報應!」說的恨極了,破了嗓子,都能嘔出血來。

德妃恍惚間仰天大笑,瞧著龐氏眼光如刀,非得凌遲才算是解恨。秭姜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轉頭看去,目中含血,容顏慘淡,凄楚淋漓的恨似乎要蔓延而出。「報應!是我的報應?若不是你,我的孩子能成那副模樣,你倒是和我在這說報應?若不是你冷嘲熱諷逼得她尋短見,你的丫頭也不會去救人,我的孩子也不會跟著去……你女兒死了,我兒子活著,都是誰的報應?」

「你閉嘴,閉嘴!」

龐妃驚慌失措,瘋魔了一般往德妃跟前沖,幾個丫頭嚇傻了,連拖帶拽好容易才攔住人。到了這般時辰,什麼儀容什麼端莊,都沒了。

「本宮說錯了么?」德妃一把攥住了秭姜的手,「清河郡主就在這,你當著她的面說,難道不是你逼死了陽寧公主?你說她什麼,倒貼一個人盡可夫的男人,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秭姜被她抓的生疼,腦袋發矇,瞧著兩個文弱的大家閨秀撒潑打鬧,偏生要把她牽扯進去。她一不留神被人絆住,手腕磕到了門檻上,青紫一片。所有人傻了眼,木訥訥地再說不出話來。

德妃一把攙住了她,「殿下,清河郡主受了傷,本宮這便宣太醫診治。龐妃妹妹悲傷過度,氣急攻心,還望殿下海涵。陳年舊事,本宮多句嘴,殿下莫怪。」轉眼拉了人出去,扯好了線,布下的網,等著獵物上鉤。

深宮舊宅,全都是捂得骯髒不堪的陳年舊事。秭姜站在長春宮的正殿前,望一眼德妃,「娘娘這又是何意?」

「郡主聰慧,自然曉得。」德妃笑笑,一改方才梨花帶雨的模樣,「前些時日拜託洛大人給郡主帶了一串舍利珠,可還如意?」

秭姜笑,瞧著鄭如海跟上便窈窕地下台階去了,「自然稱心,只是隨著太子殿下進宮,說起七王爺詆毀皇上的事情。殿下心善,秭姜卻氣不過,幸好沒帶在身上,否則菩薩是要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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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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