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錯付

第58章 錯付

不煙堂是西街的一個飯莊,平日里招呼的都是世家貴胄,因而修飾的富麗。一入門滿眼的繁華,笙簫管樂,倒也是太平盛世里的模樣。

易安打聽清楚了太子同秭姜的去處,便讓人備了一處雅緻的包間。打開窗子恰巧能瞧著院子竹林下的二人,郭鄴正側著頭同秭姜說著什麼,她低著頭懷裡的兔子,身旁變戲法的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博得美人一笑。

洛央瞧著有些寂寥,沒心思管顧桌上的飯菜,只拿了杯子捏在手裡把玩。修長如月的手指慢悠悠地在杯壁上摩挲,明亮的燭光里稱的三分儒雅,七分清貴。

謝甄坐在對面隱隱地覺得有了陌生感,人明明在跟前,卻是隔了千山萬水,難以親近。兩人做了好些年的夫妻,怎麼到頭來連個摯友的意味都算不上?她往窗外瞟了一眼,勉強笑道:「大人儘管放心,約莫著是殿下瞧著郡主不大爽利,出來散散罷了。您也曉得,郡主防心重得很,殿下如不是借著您的名頭怕是不肯出府呢。您不去看著也好,二人青梅竹馬又是同歲數,說起話來也便宜。」

他覺得有些可笑,難道這些年她同他就不便宜了么?還是說,他長了她十五歲,這期間的隔閡卻是越發的深了。現在看來她同郭鄴相處的還算是融洽,並不是像她所言打心眼裡不喜歡,至少現在他吃不透她到底是裝出來的歡喜還是本就歡樂了些。他覺得苦悶,這場賜婚終究讓她猶豫了,離了他也能爽利地活著。現在想想原先定下的謀划都成了一張繭,把自己牢牢地鎖死在裡頭,不能叫旁人瞧見。

所有爭搶的念頭到了如今這次第都像是一場笑話,就像他瞧著她,多想把她從郭鄴身邊拉回來,什麼話都不許說;可一瞧見她望著那一老一少變的戲法勾著唇角笑笑,就停了腳步,捨不得去打擾。他做了壞事,報應來的就是如此之快。

謝甄的話當真教他心口鬱悶難填,這是他心頭的大忌,說起來就能亂了分寸。他望了謝甄一眼,冷靜自持,「這不是你該過問的。」其中有幾分無奈約莫著只有自己曉得了,他背後的傷處刺辣辣的疼,重新過了一遍刑似的。或許過不久也便是好了,他不必娶郭妙施,她不必嫁郭鄴,二人和美地在一處。

謝甄端杯子的手僵了僵,嘲弄自己不識抬舉,分明就是這個下場,飛蛾撲火,何苦來哉。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通透可還是執意如此,「妾身曉得不該過問大人的事情,只是……如今行到這一步,大人若是不肯依照計劃,只恐怕連郡主都護不住。」這劑猛葯到底還是下了。

洛央瞧她一眼道:「先前同你說的,別無二話。以前的事情都當過去了,莫要再提起。」

外頭的嬉鬧聲停了停,謝甄緊追不捨,「那大人何苦又親自將郡主養大?勞心勞神,到了緊要關頭卻狠不下心來。大人同郡主相愛,若是郡主連這點忙都不肯幫,想必也是徒有言語罷了!」

「這事同她無關。」洛央擱了杯盞,有些晃神,「以前的事情不用她曉得,本就是你我的計劃,如今擱置有何不可?又怎麼同情愛相提並論。」

謝甄笑笑,有些無奈,「大人是男子,志在四方,自然不曉得女兒家的心事。這女人吶,一旦愛上一個人,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何況大人與郡主有恩,難不成這點忙也幫不得?」

他頓了手,轉頭向外瞧著,「有恩?有什麼恩?在旁人瞧著,我對不起她爹娘,養她這些年就算是還清了,我與她兩個互不相欠。何況,魯國公的兵符那是他疆場廝殺以命換來的,同我又有什麼干係?」

「既然大人如此,那麼當初……您又何必自陽寧公主那裡要來郡主?如不是如此,何苦逼著她自殺殉情?多上這一則,待到來日倘若郡主曉得了,必是同大人好一番計較!」

他瞧她一眼,冷笑道:「謝甄,你在威脅我?」

「妾身不敢。」她起身福了福給他續上一杯茶水道:「當日同大人約定下,便是與大人同舟共濟,怎麼能出爾反爾?只是這事當年知曉內情的怕是不在少數,人多口雜難免不會有人嚼舌根。都說三人成虎,郡主謹慎,若是聽進去了定是在心中計較。」

謝甄說的有理,自然是沒人敢當著面胡沁,背後里說的難保秭姜不會聽到。她心思細,防心又重,前些時候溫賢的事情已教她起了疑,雖是面上安撫於他,但目光里的躲閃和遲疑終究是信不過了。多事之秋,落井下石的恐怕不在少數,利用姜兒做文章對付他再有利不過。那麼,謝甄提起這事又做的是何打算?

「今日怎麼提起了這樁事?」

謝甄苦笑,「大人接了聖旨,郡主在閑步齋里斷斷續續哭了二三個時辰。咱們住了這些年,情分多少也是有的。妾身當真怕郡主失了心,不肯在同大人一處。妾身心疼大人,不由得多思多慮。想著大人前些年那些謀划,哪裡又有錯處?不過想方設法在大魏安身立命罷了。陽寧公主性情剛烈,信了小人的讒言,非要誣陷您害了魯國公,你為求自保以郡主相脅也是迫不得已,她的死哪裡怪罪上您?魯國公同您有世仇,若不是當年……」

她抹了淚,搖著頭覆上了洛央攥緊的手,哽咽道:「妾身說錯了話,大人可千萬莫要往心裡去。您對郡主再好不過,拋開國讎家恨,您當真是一心一意地對郡主。就算是當初默許了郭協將郡主帶走,您到最後還不是把人給救了回……」

「謝甄!」洛央重重地撂下了杯子,拂開她的手冷眼瞧著,「今日之事同你也少不得干係吧?恩康是何樣的人,我再了解不過。你刻意教我來此,只怕也不是讓我瞧瞧郭鄴同姜兒在一處的模樣?」

「大人……您怎能如此懷疑妾身……」她踉蹌著上來拉他衣袖,卻被避過。他厭惡她,甚至連面子都不肯給。她白了臉,卻是置之死地的快意。

「易安,去請郡主,回!」

易安應了一聲垂著頭,打開門卻是一愣,「郡主……殿下?」

完了,全完了!

臘月里的一盆凍水兜頭澆了個徹底!

洛央晃了兩晃,扶住了一旁的多寶閣才穩住了身子。秭姜站在門口,一臉是淚,狠狠地瞪著他,絕望,憤恨,一點點把他的心碾碎。他最畏懼的時刻,或許他曾經想著,這一刻永遠不會;可如今潮水一樣涌過來,他承受不得。

秭姜站在門口,還是早上他臨去之前湖藍色的十二幅織金飛鳥裙,晚風吹來鼓鼓地在夜色里飛舞,柔嫩羸弱;可面上的悲戚不舍全成了恨之入骨,她的愛呢,她的情呢?哦,一夕間全被他打得粉碎。他想要過去拉住她把所有的事情全數告訴她,不求她原諒,只要她好過一些。可是,這些都是奢望,她恨死他了罷?什麼情愛,什麼天荒地老,南柯一夢,只他一個自欺欺人。

「洛央……你怎麼不去死!」

果然,她恨透了他,恨不得他去死!

他的心被掏空了,有風刮過來,呼嘯張揚著從那處空洞里穿過,疼痛然後再麻木。他攥緊了手,咬緊了牙憋回了涌到嗓口的那口腥甜之氣,啞了嗓子道:「阿姜兒……」他喚她做什麼呢?求她原諒他?

她走過來,死死地掐住了他的下頜,染了丹蔻的纖長指甲埋進他頸下的肉里,再抬起頭笑,「疼么,洛央?」她望著他滿是柔情眼睛譏諷道:「你可真會騙人啊。怎麼,事到如今拆穿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教我原諒你?我告訴你,這輩子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帶著你的美夢和謝家那個賤婢白頭偕老罷!」

他被她的話震的悶蹬蹬的回不過味來,直到她柔嫩的舌舔上他的臉頰,他望進她冰冷的眼睛,聽她道:「洛央,原來你也是會流眼淚的呢……多好啊!可惜,無比的虛偽和噁心!」

她鬆開手,優雅的衣裙擺了個弧,緩緩地去了。

郭鄴趕上她,卻被她拂開,冷言道:「滾,誰再敢跟過來,天皇老子我照打不誤!」

洛央倚在多寶閣上喘息,疼痛從後背沿著四肢游散,苦得他難以承受,殷紅的血漸漸染透了衣衫,斑斑點點的,易安瞧著心驚。他過來把人攙住了,低聲道:「大人,注意著身子。前兒剛落得傷,小人去傳太醫。」

他丟了魂魄,找不回來,這會緩了緩才道:「去,跟著郡主。」他撤回胳膊,不管身上的傷,踉蹌跟著去了。易安難過,小跑追過去時,人都到了飯莊外頭。

殘羹冷炙,謝甄向來不屑一顧,在燈影下對郭鄴福了福身,「多謝殿下成全。」

郭鄴笑,虛扶了一把,「鄉君客氣,你我不過各得其所罷了,哪裡談的上成全。說起來,還是鄉君的計策,當真教人刮目相看。」

謝甄頷首,「殿下過譽!不日,殿下也便要大婚了,謝甄定當將厚禮奉上,以報殿下大恩!」

「好說!」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為夫之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為夫之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58章 錯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