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縛罪

第40章 縛罪

天微亮,雨勢收不住,傾盆而下。皆說是兵敗如山倒,不過是偶有傾頹之勢,便有人得了包天的膽子,敢攔她秭姜的人也不在少數。

重檐黃瓦廡殿頂入了眼,在扯不斷的雨簾里仍舊威嚴顯赫,不可一世。太子郭鄴一身描金盤龍朝服,撐著傘站在五鳳樓前遙遙地向她望過來,擋住了入宮的去路。謝甄跪在他腳邊,紅著眼睛,說盡了話哭啞了嗓,一身傲骨也顧不得,謝家的尊嚴拋到腦後,卻也換不來一條人命。

秭姜不敢在天子腳下造次,得保得自己的命才有旁的功夫說洛央。忍得一身疼,勉強下了馬對著太子頷首,「見過太子哥哥。」

郭鄴仍舊是平和的笑,清俊的眉目,卻也不曾上前一步,只是溫和地問她,「怎的不再府中好生休息,冒雨到的此處?可是府中的人不盡心?」

秭姜望著他,端端正正地行了官禮,「秭姜是個憊懶之人,多日不曾入朝拜見皇帝舅舅,心中有愧。趕著今兒早朝之時入殿覲見,想著替聖上分憂。不成想遇到了太子哥哥,煩勞殿下替秭姜通稟一聲,道是不孝女前來拜見聖上。」

「姜兒,不是我不與你方便。只是今兒出了要緊的事,事關社稷,宮闈肅正。父皇早便知曉你定是要往此處來的,才命我到這處候著你。」郭鄴瞧著她,勸慰頑劣的稚童,七分的耐心,三分的無奈,好話說盡,只盼能懸崖勒馬,「裡頭都是男子的家國大事,今日不辯個明白決計不肯罷休。你一介女子,他們怎會將你放在眼中,去了也是平白添煩惱。若是覲見父皇,何不尋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再來,也好過聽那起子朝臣爭論不休。」

擺明了不讓她入宮,當是洛央成了眾矢之的,饒是太子這般無欲無求的儲君如今都起了旁的念頭,想想裡頭的場景,不知該怎是油煎火烹。

她抬頭,隔著模糊地雨帘子望著一身朝服的太子,長身玉立,是個監國的權勢兒郎。卻不知什麼時候眉宇間多了凝重,端正穩妥,肅板莊嚴,越發的教人心煩意亂。

秭姜撐著傘穩穩地向郭鄴走過去,眉目如畫,含著臘月的冰霜欺身立在了他跟前。郭鄴皺眉,瞬間又舒展開來,「姜兒,你這是何意?」

「沒甚的意思,我要入朝,勞煩殿下通稟!」眉眼俱厲,橫行京城的清河郡主的高傲和貴氣,在這皇家威嚴的五鳳樓前一絲半分都不曾少過。

他仍舊耐著性子勸,「姜兒……此事不同兒戲,若是你硬要闖宮,父皇怪罪下來,莫說今兒洛大人有罪在身,就是無罪也決計不能善罷甘休。你不如回府好生休息,有了消息我便派人通傳,如何?」

他是循循善誘的私塾夫子,傾盡心血也換不來她這麼個頑劣弟子的半分真情,當真可嘆。秭姜往前再邁一步,裹著殺氣釘在他面前,「我今兒必然要入的宮去,誰勸都不成,望殿下見諒,秭姜並無意冒犯。煩請殿下命守宮的人讓條路,給個方便,擇日必負荊請罪!」

郭鄴身後的守宮禁衛,多少也瞧出兩位貴人今兒劍拔弩張,寸步不讓。面上和善指不定下一刻是怎的風起雲湧,聽不得做不得,便只能牢牢地守在宮門前,單等著分出勝負也好有個決斷。

「姜兒……」郭鄴臉色煞白,閉了閉眼又道,「此事……絕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母后她……一心指認,證據確鑿……無論這件事情真假,母后同洛大人都沒有一個好的歸處。父皇極愛面子,出了這檔子事他怎能輕易放過?你一個姑娘家,何必牽扯進這趟渾水裡,又能做些甚的……連我都……」

「太子哥哥,既然執意不肯替秭姜通傳,那我也只好貿然闖宮,一切罪責便是由我來擔,同殿下無半分干係!」她執著傘,繞開郭鄴,提步往宮門口走。

「姜兒!」

身後的人揚聲喚她,卻似一道命令,守在宮門前的禁衛紛紛圍攏過來,堵死了去路。郭鄴上前扯住她的衣袖,皺著眉頭急道,「你這是不要性命了不成,為了他,你連死都甘願么?」

秭姜抬頭,似是聽了笑話,納罕道:「殿下這話從何說起,秭姜今日就是看不慣有人蓄意陷害我大魏的忠良,哪裡說到生死之事。你攔也好不攔也罷,眼下我必是要進的宮去,管他什麼刀山火海,我定是要闖的。」

郭鄴攥著她的衣袖頹然地放下,一腔的力氣散了乾淨,擺手道:「請郡主回府。」

「誰敢!」

秭姜冷眼覷了圍來的禁衛一眼,抬手扯下斗篷,露出一身紫青色朝服,手中捧著二尺來長的嵌金紫檀匣道,「我手中乃是先皇賜於我父魯國公丹書鐵券半卷,上書卿子孫恕九死,乃言入宮直諫,不得乖違!」她掃了眾人一眼,又將目光停在郭鄴身上,「殿下,今日我秭姜身著朝服,手捧丹書,有諫言要上達天聽,入宮名正言順,敢問殿下為何阻攔?」十來斤的丹書鐵劵穩穩噹噹地捧在手裡。

郭鄴不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失了魂魄,丟了心思,話卻不曉得從哪般說起,都是錯!

「諸位且聽著,我秭姜是從一品的清河郡主,領了先皇的聖旨同聖上的手諭,入得朝堂,議得家國天下事。我今兒手捧丹書鐵券前來卻被攔在此處,究竟是何道理?我倒要請問諸位,誰給爾等權力,不顧先帝聖旨,枉顧聖上手諭也要攔我與此?秭姜不服,但有一息尚存,也要替清河郡主這聲名號討個公道!」

圍攏而來的人群,烏壓壓的沒人敢動,瞧著她手裡的丹書鐵券只得了下跪請罪的份,一份死物卻是魯國公同陽寧公主的世家榮耀,何人開罪的起?

緊闔的右側掖門吱呀呀地從外向內推開,三十六個鎏金的涿弋徐徐地沒進暗沉沉的門洞內,隱隱地看得見向內功延伸的地台。邁出的步子卻被人止住,「姜兒——」郭鄴從身後扯住了她的衣袖,霎時被她掙開,只回首告罪,「多有冒犯!」語畢,便匆匆地去了。

不曉得是否錯覺,有一人道了一聲多謝。她來不及管顧,一頭扎進那寬則百丈的宮道上。

郭鄴望著遠去的人影,冷了眉眼,心中譏諷,一甩衣袖這才發覺手掌攥出了血印,疼的鑽心。

朝堂上爭執的熱鬧,人聲鼎沸,絲毫不亞於集市的喧囂。昨兒個的晚朝連著今日的早朝,一夜半日,左右不過是皇后承認私情引來軒然大波。往日尊儀萬千的朝臣哪裡還記得禁止立班不正、無故離位的規矩,一個個鬥雞似的,紅了臉歪了穿戴,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勢必要得出個所以然。

聽了內侍監的通報,這才一致望向外頭執了笏板徐徐而上的女子!竟是她!

入得殿,陰森森的緊張,眾人面色各異,許是藏著莫名的心思。丹陛下癱著披頭散髮的溫賢皇后,一身月白的麻裙,揉皺了枯萎的花,提不起勁頭,被剪姈扶著嚶嚶地哭;後頭跪著洛央,倔強的腰板拔得挺直,發冠上的流蘇紋絲不動。她看的難過,咬緊了唇這才斂了心神跪拜,「臣女秭姜拜見陛下!」

皇帝眯了眯眸子,倚在龍椅上居高臨下地將她望了好一會才道:「朕聽聞,你不顧太子勸阻,一意闖宮見朕,所為何事?」也不教她起身,余怒未消。

「臣女聽聞溫賢罪人同洛央的事,臣女知曉隱情,特來啟稟陛下,以正聖聽!」身側挺拔的背影微微地晃了晃,她挪開了目光。

「哦?你從未上朝,朕只當你是個未長大的孩子,不成想,這及笄方罷竟也關心起社稷之事。你倒是同朕說說,你曉得的隱情所謂哪般?」

秭姜再拜,「秭姜放肆,陛下恕罪!」說罷,一手指向那跪著的剪姈,「頭一個當是要問剪姈姑姑,聽聞姑姑言明數次領洛央至坤寧宮同皇后私會,是也不是?」

「……是。」

「洛央同皇后私會,如此隱秘的事由,你可否在場?」

「……不在,奴婢守在後門等洛大人出宮,聽得屋內有男女嬉笑之聲。」

「也便是說你並未看清屋內是何人?」她步步緊逼,勢要她就範。

「……是……不是,不是,奴婢看見是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剪姈回過頭望著她,目光里極是驚恐,料到她的意思,極力否認。

「當朝皇后同臣子私會場景,難道由剪姈姑姑從頭至尾看個齊全不成?如此密事,敢問姑姑如何說服溫罪人同洛央?」

剪姈撤了手,主僕二人癱作一團,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撲在地上磕頭聽響,出聲見血,「陛下,陛下明鑒,奴婢沒有,沒有,沒有親眼得見……陛下明鑒……」

秭姜接著道:「既然你未曾親眼得見,又如何斷定屋內的女子定是皇后無疑?」剪姈不語,瞠目結舌望著她一臉篤定的模樣,良久才結結巴巴地道:「坤寧宮……是皇后的……居所……」

秭姜冷笑出聲,便要說話。落在地上的廣袖輕輕一動,她順勢望過去,洛央皺了眉頭,微微地搖了搖。她不理,勾唇對著皇上再拜,「皇舅舅,剪姈姑姑所言,半真半假。在屋內同洛央私會的女子便是秭姜,秭姜傾慕洛央已久,久在宮中思念甚篤,只求得見一面。未央台便在坤寧宮後門處,剪姈姑姑聽錯也在所難免,因此才落下這等誤會,求皇舅舅責罰!」

外頭一道雷端正地劈在勤政殿的台階上,驚了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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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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