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及笄

第30章 及笄

翌日天方明,秭姜已焚香沐浴過,教坤寧宮的兩個教養嬤嬤服侍著換上了朱紅袞邊的采衣。比著四君子紋的葡萄鏡給她梳雙鬟髻,吉祥話不曾停過。

她父母早早的亡故,這主人便只能由洛央擔下,頭三日往坤寧宮遞了拜帖邀溫賢皇後為正賓。母儀天下的貴人,人中的鳳凰,無論德才與儀容皆是世間的表率,由她來做加笄的福氣人再好不過。

及笄禮是比照著郭妙施去歲的大禮來,模樣半點不曾虧下去,坤寧宮的宮娥置辦起來無不得心應手。謝甄領了有司的職,前後仔細地料理了服制禮器,又瞧瞧歌舞伶人這才往東房裡頭去,查驗場地,到底是管事的人,謹慎細緻。郭妙施往秭姜跟前一坐,細細地說起來,栩栩如生,「我這個閑閑的贊者可比不上甄姐姐,她呀,可是個人物!」

「這回不容易,我這個癩痢頭子可得好好謝她。」秭姜笑,晃晃腦袋上的髮髻,十來歲含苞待放的嫩蕊,明媚清新。

郭妙施指著她笑,「瞧你,外頭洛大人正迎客人呢。那些子人一面擦著汗一面帶著笑,扭曲著臉。到底是怕洛大人,還得裝模作樣的歡樂一番,連大人身上頂好看的禮服都白白耽擱了,可沒意思得緊!」

秭姜嗔道:「怎的,我的大日子,還在為你的心上人抱不平呢?咱倆也甭做姐妹了!」洛央來的時候對她招呼了一聲,紅底黑袞邊的直綴,襯著鎏金捲雲冠,她鮮少見他如此意氣風發的模樣。

郭妙施被她一句話說紅了臉,羞惱地恨不得擰她的嘴,「如今都成人了還滿口胡沁,洛大人事何等樣的人,怎麼能瞧上……」滿臉的喜色轉眼愁雲慘淡,她看著秭姜瞟過來的一眼,又扮了個喜樂狀,「得了,咱們不說這個。聽聞母后教你去太子府上小住幾日呢,我倒是要好好瞧瞧,如今長大了的姜兒,活色生香的一朵薔薇花,我那位太子哥哥可怎麼一一擊敗這京中的傾慕者,奪走你的芳心來個金屋藏嬌?」

秭姜覷她一眼,「這種事哪能教你知曉?話說回來,你心儀洛央多年,也不叫他曉得,這般苦苦地擱在心裡。改些時候你可要同他好好說說,男人木訥地緊,始終呀,過不去那道坎。」

郭妙施瞪她,先頭的嬤嬤都出去了,身邊陪著的好歹都是秭姜的丫頭,這才放心地道:「紅箋紅箋,快些給你家姑娘上妝,渾話亂說可怎麼得了。」

紅箋抱著個妝奩過來行了個禮跟著秭姜道:「殿下,其實奴婢們也挺想殿下能嫁到府中,殿下如此溫婉賢淑,當家的主子也是奴婢們的福氣!」

郭妙施越發的羞澀了,臉頰紅殷殷的瞧不出脂粉的模樣,「凈胡說……姜兒,你也不是不曉得,母后的性子,她又看中洛大人……我同太子哥哥在這方面哪有置喙的餘地,聽天由命吧。」說出的道出的皆是身不由己,索性畫地為牢,不給希望。

秭姜不知該怎樣勸慰,好在外頭禮樂一響便是行禮的吉時,模模糊糊能聽著洛央款款致辭,對請來的筮賓感激不盡。

外頭郭妙施貼身的宮女如生打了帘子進來,服侍她出去凈手,又往西階去了。紅箋幾個丫頭送她往外頭去,到了東房中,面南對烏壓壓的觀禮賓客行揖又跪坐上笄者席,郭妙施替她抿了發將月白的象牙梳擱在了席子南側。場地里鴉雀無聲,觀禮者者皆是悌悌然的模樣,謹小慎微。秭姜收回了目光,瞧著立在位前的洛央。

他是柔善和藹的,不同與往日的和順,帶著不自禁的喜悅,一雙如水的眸子含著暖意。秭姜偷偷地對他笑,驕縱,狡黠,得意洋洋。洛央勾起了唇角,微微地擺了擺衣袖,許只是教她一個人瞧見,帶著安撫得意味。他知道她耐不住這冗長的禮呀!

洛央陪著溫賢皇后凈了手,拭乾,互相行了禮歸座。謝甄捧了羅帕和發笄候在一側,皇後過來,高聲吟誦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說罷,又俯身為她梳頭加笄。這麼便是初加禮已成。

觀禮的臣工眷屬起身道喜,秭姜一一還了禮,郭妙施從謝甄手裡取了素衣襦裙陪著她回到東房內室更衣,又伴著出來在席墊之上拜謝皇后同皇上的恩德。

二加禮始,皇后再凈手取過謝甄手裡的髮釵,口中吟誦:「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言罷為她簪上髮釵,由郭妙施替她正了叉子,再拜些行禮的賓客,回內室更換與髮釵相配的曲裾深衣。

復又再拜,三加之禮,頌詞便換成:「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加了正冠,換了發冠相配的廣袖長裙。

待她出來之時,已是神色懨懨,瞧著謝甄命人撤去了陳設,在西階置擺了醴酒席,皇后拉著她站在了西側,接過郭妙施捧的酒念祝辭,秭姜跪拜,將酒灑在地上以祭天地,又象徵性抿了酒用了飯。

餘下便是皇后同洛央給她取字,自小便是姜兒叫的慣了,說的順口也不大計較,這便是成人之禮,端莊嚴謹馬虎不得。皇後面東,洛央面西,為她取字,又是一番冗長的祝辭:「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靜翕甫。」

她便有了小字靜翕,其靜也翕,其動也辟,是以廣生焉,可她卻哪裡文靜內斂?只得恭謹地答:「某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

洛央行了一步對她授以婦德婦言的聆訊,耳提面命,教之以禮。她卻是個不循規蹈矩的,面上平和嚴肅,內心裡卻啼笑皆非,難為堂堂大魏的攝政大人對她訓誡這些婦人之事。待她依例向洛央行禮,這綿延了近一個時辰的及笄禮便結束了。

觀禮的臣工紛紛向皇后洛央行禮,對秭姜道賀。她要盡自己的本份,堂堂的清河郡主,無論內里如何的乖戾恣意,也要在這樣的場面上做好皇家的威嚴,國公的遺風甚至洛府的氣度。原來她還有這樣多的身份。

她隨著和洛央一道行禮,前後忙碌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來不及問,又轉道往西側的宴席處去。她趁著沒人瞧著他們便扯了洛央的衣袖,笑眯眯地:「洛央洛央,我好看么?」

眼巴巴討巧賣乖的一張精緻的臉,分明就是個成年的姑娘,可問出的話卻是五六歲的稚子似的。洛央笑,滿心的愉悅,「好看,郡主今兒好看的緊!」

秭姜很高興,扯著他的袖子晃,「你也很好看,今兒我們一同好看,真好!」

她說話向來無心,他是知道的。趁著高興的勁兒,什麼甜言蜜語都能叫人措手不及,暖化了卻是再也狠硬不起來,她就是這麼一點點地往他心裡頭鑽,極其頑強。什麼時候不分明,什麼時辰也不曉得,卻道為時晚也。世上便有她這麼一類的人,防不勝防,卻也慶幸再無庸人自擾。

她被丫頭扶著儀態萬千地走遠了,洛央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苦笑,原來今兒是這樣晦暗的日子。

浮燈一盞盞的,順著宮牆遠遠逶迤地去了,印著溫和的紅光沉醉在一方曖昧的夢裡,勾著甜香朦朧的異世。牆外的風裹了秋意,冷的緊,街市早早地散了,偶有三兩的小販挑著空蕩蕩的扁擔快步地往迷霧深處走。一輛馬車的帘子被人放下,玉鉤道:「郡主,咱們年年不是在宮中過生辰,今兒怎麼想起來回府了?」

秭姜擺弄著手裡的琉璃燈,頭也不抬,一張芙蓉面藏在熠熠生輝的光里,「我瞧著洛央今兒神情不對,大抵是出了何事……這人可真討厭,成天不叫人省心。」

硯盞聞言抬頭,卻也沒再說話。

謝甄早早得了通報,只得揚著笑臉穿戴了整齊迎出府門,「郡主今兒怎麼回府了?」

秭姜前些日子才因為紅箋的事情同她吵了嘴,內心極是不爽利,聞言瞪她,「這兒是我家,我樂意回就回,洛央呢?」模樣不耐煩,發了脾氣的嬌氣包,誰也惹不得。

謝甄脾氣極好,也不惱火,俯著身子道:「大人今兒心煩,去了東苑的竹林,命人不許打擾。」誰也沒瞧著她眼底的一抹喜色,真是天大的好事!

話沒說完,秭姜抬步就走遠了。

謝甄立在空蕩蕩的府門口,望著消失的人影淡笑,「陶平家的,你說我都提過醒她了,這丫頭怎麼就不識好歹呢?」

陶平家的福了福臃腫的身子,堆堆的面兒都綻出一片喜慶勁,「今兒是什麼日子,她哪兒知道,這一去……」

東苑的竹林鮮少有人去,黑森森的,老僕人常說鬧鬼,也不曉得真假。秭姜不放心洛央,提著步子往裡頭疾走,到了路的盡頭轉了步子卻愣住了。

月色下有位盛裝的麗人,一身玄色的廣袖長裙勾著從未見過的殷紅符文,挽著高高的流雲髻,身姿綽約,靜默無聲里婆娑起舞。側顏妖媚,衣袂在風裡飄搖,似要乘風歸去,她迷失在這樣一個夢境里,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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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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