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豬八戒

「就這樣，雲來霧去走石飛沙，三天兩頭來逼我的女兒啊。」高老正說到這，突然窗外天光整個的暗了下來，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陰風吹得樹木搖動，砂石亂飛。

「悟空，你可降得住他？」我略帶擔憂的拉住那猴子的胳膊。

這猴子很有些有本事我是知道的，但對我這等凡人來說，孫悟空是厲害不錯，那妖怪也厲害，總之隨便撈出一個都能把我捏死，這樣對比下來，哪個更厲害，從感官上實在難以判斷。

「儘管放心，只要他今夜來，教他寫個退親文書。」這猴子真是逮找了機會就顯擺。

「還要什麼退親文書，長老，得想個長遠的法子讓他走了吧。」那老太太說到最後竟是悲從中來。

孫悟空忙扶住那老太太，笑著安慰道：「老嫂子莫怕，只要他來，我准降得住他。」

我靜靜看著，倒是有些驚奇，倒是不知這猴子不知什麼時候添了些人氣。

那小廝拎著悟空去了不一會就將高小姐帶了回來，說是悟空留在了那裡要會會妖怪。

高小姐長得很是漂亮，只是一張上臉血氣全無，她隨著小斯進來，看見高老一把扯住，父女兩個抱頭痛哭。

我在一旁看著，心下長嘆一聲，真是造孽。

過了好一會，那邊也沒什麼動靜，我估計那猴子是玩痛快了，一時半會不想回來，乾脆先去睡會。

據我所知，豬八戒本事跟孫悟空算是一個屬性的，沒什麼奇特能力也沒什麼特殊法寶，基本上就是被碾壓的命，與其擔心那猴子倒不如擔心豬八戒別被欺負得太慘比較實際。

「長老，」那高小姐突然問我，「長老的高徒可降得住那妖怪？」

我安撫道：「女施主放心。」

高小姐聽得如此臉上卻不見喜色，欲言又止地看著我：「長老……」

「女施主但說無妨。」

「可否，請長老莫要傷他性命，」高小姐見我神色異樣，便低聲解釋道，「他原對我有恩……」

高翠蘭初見豬八戒的時候，見到的是個相貌堂堂，勤快熱心的漢子，為人善良，憨厚老實。在加上這人又救過她，自然少不得芳心暗許。

豬八戒對她也是真的好，如此長年累月下來，怎麼沒有感情。

而這事情，錯只錯在婚禮上，那豬八戒喝醉了竟現了原形，嚇跑了一屋子的賓客，人人都知道高家找了個妖怪女婿。

那肥頭大耳的妖怪肚子凸得幾乎要將衣服撐破了，那身新郎官的衣服掛在他身上看起來像個可憐又可悲的笑話。

「我怕啊，我是真的怕啊，」說到這裡高小姐又是淚流滿面，「我怎麼能不怕？」

她哭著忽又笑了：「可那麼個妖怪，那麼個妖怪卻是真心對我的，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真心對你好的……」

「我起初見著他那張臉就哭，他倒也不蠻來，只哄我，」她似是回想著什麼，「到後來到慢慢的也習慣了，雖然還是嚇人，倒也沒嚇得那麼慌了。」

「若是這樣，卻又為何要找人收他？」我問。

「我已嫁給了他，現今到處傳得沸沸揚揚，都知我嫁了個妖怪，即使那妖怪死了或是走了，像我這樣的女人要再嫁也是不可能。」

「若是能跟他過個一輩子，其實也不算差，憑良心說，那妖怪對我其實是不錯。」

「可是長老，你可見過這世上有人和妖怪在一起的？」

「我父親母親這些年來不知請了多少高人，都被他殺了，也不知平添了多少殺孽。」

「我雖對他有些情義，可到底是怕啊，怕他那張能嚇死人的臉，怕那一日他鬧了我煩了我厭倦了我便將我一把掐死吃掉，怕那一天我老了他卻還有長長久久的年月。」

「我更怕人人指著我父親母親的脊梁骨罵他們找了個妖怪女婿，讓他們抬不起頭來做人。」

「他若不是妖怪該多好。」

第二天一早，那猴子就將豬八戒捆成個豬肉粽子帶了回來。

那圓滾滾的豬八戒一隻被猴子一腳踹下雲頭，一落地就連滾帶爬的跪在了我面前，口叫師傅。

「……這。」這師傅叫得真利索。

「嘿嘿，」那猴子半得意半解釋的在我耳邊道，「他跟我一樣，受觀音菩薩指點，願保師傅西天取經的。」

我失笑：「還不快給他鬆綁。」

「恭喜聖僧又收高徒。」那一家子想是真的怕了八戒，連留飯也沒有，取了一盒銀子就要送客。

一直走了拜拜米，豬八戒還在對後方吆喝：「丈母娘，好生看待小姐，俺老豬還要回來的！」

我騎在馬上，聽豬八戒這句，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獃子！

縱你有一顆真心又如何敵得過這世間重重規則。

……

…………

那老虎呆在草叢裡盯著我看了好久，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跟沒看到過和尚似的。

我和那老虎對視了好一會兒，用胳膊抵了抵那猴子，低聲問道：「這年頭老虎都這麼表情豐富的嗎？」嘖嘖嘖，那好奇的小眼神。

那猴子正無聊的逗弄三寶，聽得這話，一副興奮得不能自已的模樣，朝著棒子就去招惹老虎去了。人常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只猴子欺負老虎，感覺真是微妙啊。

「阿彌陀佛……」我合掌念了句佛號，希望這老虎別被欺負得太慘。

誰知還沒等猴子上次戳上兩棒子，那老虎忽就變了形狀，變成個半人半虎的模樣跟悟空打鬥起來。

原來是只妖怪，一直沒見過和尚的妖怪，我如是想著，卻見那妖怪跟悟空越打越遠，不一會兒，遠得都看不見影子了。

這猴子實在太過貪玩了些，我正想著，忽地一陣風颳了過來，吹得人兩眼發黑，待我能夠再次看到四周景物時候，竟已經到了一處山洞裡。

那長相堪憂的妖怪圍著我足足繞了五圈半，一副十幾年沒吃過肉的樣子，眼都快放綠光了的可憐樣實在讓人心疼。

他將我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簡直恨不得上手摸也就算了，還不時還發出一陣陣猥瑣的笑聲。我若不是個男的，此時怕是要擔心貞操問題了。

他正笑得開心，忽然又變得凝重起來，盯著洞外似是擔心什麼，許是怕悟空他們找上門來，我想著，覺得這倒是個機會。

「大王請我來此，可是有事相商？」我問。

那妖怪看著我冷笑一聲，嘲諷輕蔑之意溢於言表。

「貧僧此去西方拜佛求經，大王何不放我西行，也是結一善緣。」我琢磨著試探道。

他面色驟然一冷，揮手吩咐手下妖怪：「先把他拴在後洞的定風樁上！」末了，又裝模作樣的對我說：「暫且委屈聖僧了。」

「……」我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妖怪。

上來幾個小妖推推搡搡的將我押到後面的洞穴里，拿了個麻繩一圈一圈的將我和那個破石柱子捆在了一起，捆好之後，一個個的蹲在那裡對著我流口水。

「你說，這唐朝和尚和其他地方的和尚……這吃起來，有差別嗎？」小妖怪a一邊流口水一邊戳戳他的同伴小妖怪b。

「你個白痴！你都說了他是唐朝來的和尚嘛。」小妖怪b滿臉鄙夷。

旁邊小妖怪c一臉忍無可忍的表情：「你們兩個沒文化別在這丟人顯眼了好嗎？！」

「這唐僧可是金蟬子轉世，」他冷眼看著自己那不識貨的同伴們，「金蟬子那可是佛祖的二弟子，吃他一塊唐僧肉，便可長生不老。」

……我發誓我聽到了好幾聲咽口水的聲音。

「長、長生不老？」

一時間整個后洞沸騰了，那些小妖怪們一個個盯著我眼冒綠光，大有撲上來咬一口的架勢。

還有膽子大的伸手想是要摸我兩把，被小妖怪c一巴掌拍開：「去去去！不要命了是嗎？大王沒開口你們誰敢動唐僧，就等著被扒皮吧！」

「……」我算是知道呆在一群餓死鬼里豬肉的感受了。

「妖怪！快快放我師父出來！」洞外有人叫罵。

「可是這唐僧的徒弟找上門來了？」小妖怪a問道。

「笨！都說了是師傅，當然是他的徒弟啦！」小妖怪b敲了小妖怪a的腦袋。

「那、那我們……」

「當然是把膽敢來我們這搶唐僧肉的傢伙們都打出去啦！」小妖怪b說著就興沖沖的跑出去了，後面呼啦啦的跟了一長串。

「對！把跟我們搶唐僧肉的都打出去！」

然後我就這麼看著小妖怪們一個個滿臉興奮的跑了出去，嘖，真是大意的傢伙們吶，我扭了扭身子，找到那個結點，繩子解開了，又伸手從地上拿了個板磚大的石頭用來防身。

此時這洞里的大妖怪怕是都跑出去迎戰了，只有幾個小妖怪哈欠連天的守著洞府，我小心翼翼地左右看著，躲著那些小妖怪們，居然三繞兩繞的繞出了洞府。

不遠處，悟空八戒他們正打得火熱，我稍稍思索了一下，決定先把自己藏起來，只等悟空把那妖怪收了再出來，省得給他們添亂。

誰知還沒等我把自己藏起來，就見那妖怪吹出一股怪風來，一時間遮天蔽日，黃沙漫天，我只覺得眼前一黑，繼而一雙眼睛火辣辣的，疼得厲害，讓人恨不得將那雙眼睛挖出來。

「你們這些廢物，怎麼讓唐僧跑出來了！」那妖怪喝罵道，又命幾個妖怪將我捆了回去。

我睜著眼睛，見四面一片漆黑，那繩子綁得太緊，勒得我腿腳都麻了，卻又動彈不得，只聽得外面的滴水聲。

想我小時候看西遊記的時候總是抱怨，唐僧那個廢物，就是個拖後腿的，天天就是被妖怪搶走了又被孫悟空搶回來，一點用沒有，又嬌氣又膽小。

直到了自己身上，才知其中多少辛酸，多少身不由己。

來頭再大名頭再響又如何？說是金蟬子轉世，到底也不過一介凡人，拿什麼跟那些吞雲吐霧的妖怪們拼？別說抗爭，根本就連拚命的資格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得身邊有人說：「師傅莫怕，俺老孫一會就救你出去。」

「悟空……」我猛地抬起頭來，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我忘了自己已經看不見了。

「師傅……你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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