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平生意

第23章 平生意

真是吾想獨善其身,偏偏天不遂人願啊。

以前錦一還沒這種感覺,現在才發覺,原來幫人做事也要講究一個心甘情願的。雖說沒什麼能力的人就不應該這麼挑三揀四,可若是遇上不合心意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總是想迴避,也難怪她一直沒做成什麼事。

不過錦一也不是討厭傅川,只是比起他的成功,她好像更希望看見蕭丞青雲直上。

唉,這又算是什麼奇怪的心理,明明這兩個人過得好不好,似乎跟她沒多大關係啊。

可是蕭丞對傅川的話充耳不聞,仍舊不急不緩地往樓上走著,清風不驚。

酒肆里燈火如晝,映在他清逸的臉上,琥珀色的眼眸彷彿又變淺了些許,更襯得其中的疏淡愈發明顯。

他不停下來,錦一也只能任由他拉著走。

每到年關,酒肆里的生意都是異常紅火,所以店裡的木質樓梯還未來得及修繕,人走在上面嘎吱作響,好似下一秒就會踩空。

在這凝重氣氛的烘托下,錦一隻覺得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賭一把,生怕把下面的那群人惹火了,對他們刀劍相向。

雖然蕭丞武功高強,可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況且在人數上還佔那麼大的優勢,真要打起來,也未必打得過。

只是像她這種無關緊要的人,應當是可有可無的,值得傅川這樣專程提出來問她,好像她是什麼核心人物似的,估計問題多半都是出在了蕭丞的身上。

是怕她泄露什麼事么?可她和傅川認識的時日又不長,她連他的底細都沒有摸清楚,能有什麼可說的。

雖然沒做什麼虧心事,但錦一覺得就算不能做到好聚好散,但也不要把局面弄得太僵吧,撕破臉皮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想了想,還是伸手拉了拉走在前面的人,示意他停一下,而後轉過身子,面對著下面那群黑壓壓的人,說道:「傅大人,奴才只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沒用東西,也沒有幫上您什麼忙,可也絕對沒有騙過您什麼,所以奴才實在是給不了您想……」

可是從她剛剛講話開始,錦一就覺得蕭丞牽著她的手的力度越來越大,最後疼得她沒法再繼續往下說了,不知道他這又是什麼意思,只能側頭望著他尋求解釋。

但蕭丞並沒有看錦一,聲音中帶著笑意,目光卻清寒逼人,「傅大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家子氣了。人往高處走的理兒,恐怕你最清楚不過了。」

懸挂在外的酒幌被吹得獵獵作響,恍若雷聲隱隱,而他站在樓梯之上,眼眸微垂,就像是在睥睨眾生,偏又不似救苦救難的菩薩那般大慈大悲,衣袂隨風翩躚,像是開出了一朵阿鼻的舍子花。

傅川坐在底下,神色未變,感嘆道,「看樣子蕭廠公在除夕夜演的那齣戲的確奏效。」

錦一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過去,腦子裡快速地回憶起了那晚的事,可留下印象的只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刺客啊。難不成真和她當時想的一樣,那人的確同蕭丞有關係?

見她面帶疑惑,傅川反倒是更訝異,「看樣子公公還不知情?」

「傅大人誤會了,奴才怎麼會不知道廠公的良苦用心。」錦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說完后能明顯地感受到來自身邊的那道熾熱的視線,頓時有些後悔自己的嘴快。

她只是覺得不能讓人看了笑話,有什麼等待會兒關上門再說就好了,沒必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鬧內訌吧。

蕭丞似是沒有耐心再耗下去,於是傅川沒有再說什麼了,等他們上了樓后才收回目光,並沒有因為剛才碰了一鼻子灰而氣惱,望著虛空若有所思。

坐在一旁的胡忠忍了多時,終於按捺不住了,破口大罵道:「啐,這天下還真是無奇不有,不過是一條閹狗,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

本來東廠和錦衣衛就是勢不兩立,誰看誰都不順眼,還受了這種氣,氣得他的嗓門更大了,像是存心想讓樓上的人聽見似的。

「千戶,閹人的心眼向來比米粒兒還小,你罵這麼大聲,要是被聽了去,當心性命啊。喝口酒,消消氣。」馬鵬飛拿起酒罈子,又為他倒了滿滿一碗。

「老子難道還怕了他不成!」胡忠將酒一口乾了,又給自己滿了一碗,「到底是缺了嘴的茶壺,就連對食都找一個太監,真是讓人笑掉了大牙!」

對於他來說,男兒就應當有陽剛之氣,而不是像宮裡那群娘里娘氣,只會陰陽怪氣地說話的太監,更別提做這種畸形的苟且之事了。

既然開了這個話頭,馬鵬飛也順著往下說,「不過這蕭丞不是一直不喜人近身么,一個太監難道還比得上女人乾淨么。」

「還有臉嫌別人是臭人,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倒是熱鬧,可傅川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在下屬面前向來沒什麼架子,卻也並不是沒有威嚴,底下的人都知道他確實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對他都是打從心底敬佩。見他這樣,還以為是在不高興了,於是又紛紛閉上了嘴巴,試探地問道:「大人,那個公公敢就這樣背叛您,我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要我們去收拾一下么?」

「收拾做什麼,公公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傅川把玩著手中的小瓷杯,語氣輕鬆,像是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聽了這話,其他人反倒是更加茫然了。這……到底幫了什麼大忙?

錦一還不知道自己「被幫忙」了,正忙著想剛才傅川口中說的除夕夜的事,就快要理出一些頭緒來了,可又不太確定。

於是她只能先跟在蕭丞的身後進了雅閣,自覺地轉身關上門,等再回過身時,眼前突然一黑,嚇得連往後退了一大步,接著熟悉的味道佔據了所有的感官。

她又被蕭丞圈在了懷裡。

「……」怎麼又靠過來了!難道這玩意兒還會上癮的么,為什麼動不動就又成了這個局面。

錦一根據之前的戰敗經驗總結得出,倆人離得這麼近是很容易出事的,可是眼下又逃不出去。

既然橫向距離不能改變,她只好用微不可察的速度,極其緩慢地順著門往下滑,企圖在縱向上多留一點空間,再問道:「廠公有什麼話想說么?」

左思右想了一番,她剛才並沒有表現得不妥當的地方吧,也沒有顯得立場不堅定吧,那應該沒什麼好說的才是啊。

蕭丞又貼近了些,一手攬住她的腰,可並沒有把她撈起來,就讓她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另一隻揉捏著她的耳垂,瞧也沒瞧她一眼。

被他捻在指腹間的耳垂逐漸變成了透明的粉色,連帶著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沾染了一些。明明只有指甲蓋大小,卻讓人愛不釋手,比上好的佛珠還要溫潤。

錦一被弄得身子骨麻了一半,又聽見他說道:「看來薛公公又長進了不少。」

他的聲音如月拂長夜,輕靜得讓人聽不出情緒來,加之這話又說得如此隱晦,教人分不清到底是褒是貶,她只能隨口應付道:「廠公謬讚了。」

長進?莫不是又在拐著彎罵她蠢吧?

她用眼梢偷瞟了他一下,卻見又鬆開了手,什麼都沒說,兀自往雅閣內走去。

「……」真是個怪人。

錦一揉了揉蹲得直打顫的大腿,腳步不穩地跟了上去,坐在了他的對面。

雖說這一頓是她做東,可到頭來只有她一個人吃得暢快,蕭丞連筷子都沒碰一下。她實在是餓得慌,也顧不上那麼多,埋頭吃她自己的。

在這山寒水冷的冬天,沒有什麼比得上一碗熱乎乎的甜米酒更讓人滿足了。幾口下肚,連凍得失去知覺的腳趾都暖和了不少,她這才抬起頭來,舔了舔唇角,遞了一碗給蕭丞,「廠公也嘗嘗吧。」

推到他面前的米酒香氣四溢,霧白色的里上點綴著幾顆紅艷艷的枸杞,看上去倒是可口。

不過蕭丞對此好像也不太感興趣,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問道:「薛公公沒什麼想問的么?」

夜風隱隱送來商女金聲玉振的歌喉,市井深巷仍紅塵斐燦,纏綿悱惻,而他端坐在雲鉤四方桌的一方,米酒冒著騰騰熱氣,氤氳了他的面容,竟是無邊風雅。

錦一聽了他這話,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手中的勺子在碗里無意識地攪來攪去,回答道:「奴才也信廠公一次。」

其實她隱隱猜得到那件事是同她有關的,可米已成炊,現在再去做什麼都是徒勞。

如果是對她有利的,她就享受著好處便是。反之,如果是對她不利的,就算知道了,那也只是為自己添煩惱,反正她也鬥不過蕭丞。

既然如此,她還不如對他信任一點,互相猜忌過來過去多累啊。

聞言,蕭丞的眉峰微抬,沒有再說什麼,眼中卻是微芒點點,像是閃爍的星子,璀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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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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