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第16章 十六

在兇殺案發生的第二天報紙各家就紛紛登出了「布瑞克斯頓奇案」,早上諾拉走下樓的時候福爾摩斯正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報紙上的報道與評論,而華生則認真地將他們剪輯摘錄下來,看上去他似乎樂在其中。

「早上好,諾拉。」華生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諾拉回道,「案子有什麼新進展了嗎?」

由於診所最近生意不佳的緣故,諾拉有了許多空餘時間,終於能得空參與這起複雜的案件討論。她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饒有興趣地聽華生與福爾摩斯抱怨般地敘述。

「不管什麼情況,雷斯垂德和格萊森都會是這個案件最大的贏家。」福爾摩斯懶洋洋地開口,「抓住了兇手,他們就是恪盡職守最終成功,而那傢伙跑掉了,那他們是竭盡全力不過運氣不佳,總會有人捧場。」

警察運作的那一套諾拉不得不說十分熟悉,她心有戚戚地點頭,正欲說什麼,就聽見門廳和樓下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夾雜郝德森太太的尖叫,「夏洛克——!」

「發生什麼事了?」華生不由得站了起來。

「偵緝隊,貝克街小分隊到了。」福爾摩斯煞有介事地說,話音未落,幾個街上的流浪兒就走了進來,渾身髒兮兮的,臉上帶著嚴肅和緊張的神色。

「……」諾拉無語地看向福爾摩斯,原來傳說中福爾摩斯還真的會使用這一套。

福爾摩斯當然不會在意他們的表情,他一本正經地看向其中一個流浪兒,「威金斯,你們找到他了嗎?」

「還沒有,先生。」孩子有些沮喪。

「我也沒指望你們能夠這麼快能找到他,不過你們必須繼續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這是你們的報酬。」他給每人發了一個先令。

孩子們一鬨而散,街上立刻傳來他們的尖叫和歡呼聲。面對諾拉華生以及郝德森太太異樣的眼神,福爾摩斯清了清嗓子,解釋道,「一群這樣的小混混比警察還有用,一個個都非常機靈,而且哪兒都能去。」

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真是說誰誰就到。」

話音剛落,樓下鈴聲大作,沒多久金髮偵探就大步走了上來,興奮道,「嘿,老兄,祝賀我吧,這個案子我已經查的水落石出啦!」

福爾摩斯不置可否,語氣平平無奇,「這麼說你們已經找到了可靠的線索?」

格萊森對於諾拉在這裡表現出了十分的驚訝,不過他現在正在興頭上,無暇分神關注她,「是的,我們都已經將兇手關進牢房啦。」

「誰?」

「阿瑟夏龐蒂埃,皇家海軍的一個中尉。」格萊森非常得意。

令人驚訝的是,福爾摩斯反倒鬆了一口氣,他坐在沙發上,微微一笑。

「也許您樂意說出破案的經過?」

格萊森接過福爾摩斯遞過的雪茄,樂不可支地在大腿上猛地一拍,「那個傻瓜雷斯垂德自以為聰明,一心揪住德雷伯的秘書斯坦格森不放,想不到那個人壓根就是清白的。我敢肯定這會兒他已經把他抓起來了。」

諾拉和華生對視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福爾摩斯則感興趣似的伸直了腰,意味深長,「哦?那您是怎麼發現線索的呢?」

格萊森故作神秘地嗯了一聲,瞥向諾拉,「您確定會讓這件事保密嗎,旁人是決不能知道的。」

諾拉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福爾摩斯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忽然輕輕笑了一聲,一本正經,「當然,格萊森,沒有比這屋子裡更能保密的人。」

「那好吧。」顯然他並不能掩蓋自己過於興奮的情緒,少見地沒有糾結諾拉的性別,而是極快地說道,「我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們——您還記得死者身邊的一頂帽子嗎?」

「當然。」福爾摩斯極給面子地回答,「是在恩德伍德父子的店裡買的,坎伯維爾街129號。」

格萊森愣了一瞬,「看來您也注意到了,您去那兒了?」

「沒有。」

他鬆了一口氣,繼而教訓似的說道,「一個人不該忽視任何機會,即使它看起來微不足道。」

「對於才智出眾的人而言,不存在微不足道的事情。」福爾摩斯微笑。

格萊森自動忽視他這句話,「我去了恩德伍德的店裡,問店主是否賣過這個尺碼式樣的帽子,他很快告訴我這頂帽子屬於德雷伯,住在托凱街夏龐蒂埃寄宿公寓,地址就這樣搞到啦。」

「幹得漂亮。」福爾摩斯煞有介事。

「接著我就去拜訪了夏龐蒂埃太太,發現她臉色蒼白,憂心忡忡,她女兒也在房間里——非常漂亮,不過眼圈發紅,講話時直哆嗦。」格萊森露出一個洋洋得意的笑容,「這些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和他們提到斯坦格森和德雷伯,很快就發現她們有事情瞞著我,沒多久我就問出了真相——」

「德雷伯在這裡住了三個星期,他和秘書斯坦格森來歐洲旅行,箱子上貼了哥本哈根的旅行標籤。據她說斯坦格森是個矜持沉靜的人,而德雷伯則截然不同,生性放蕩言行粗俗。第一天晚上他就喝了個酩酊大醉,到第二天中午還沒清醒,對女僕更是隨便放肆,對她的女兒更是說了不堪入耳的混賬話——」

「夏龐蒂埃太太如此忍讓只不過是每天一英鎊的金幣誘惑,她的兒子阿瑟在海軍服役需要花錢,她不願意失去那筆收入,只不過那一次——德雷伯企圖非禮愛麗絲,她實在無法忍讓,將他們趕走了。」

「後來呢?」福爾摩斯輕聲問。

「夏龐蒂埃太太的兒子正好在家休假,因為他性子暴躁又疼愛妹妹,這事兒她隻字未提,沒想到沒多久德雷伯又回來了,異常興奮顯然是喝醉了,他要求愛麗絲和他私奔,還說他的錢花都花不完,抓著她的手腕,一直把她往門口拖——」

格萊森興奮得手舞足蹈,「這可惹怒了阿瑟,他衝進了屋子,只聽到亂鬨哄的咒罵和扭打的聲音,他用棍子把德雷伯趕出了屋子,並且跟著他走了出去。第二天早上,就傳來了德雷伯遇害的事兒。」

「非常精彩。」福爾摩斯打了個哈欠,「後來呢?」

「我仔仔細細詢問了夏龐蒂埃太太他兒子的問題,果然和猜想中差不多,出去了至少兩個鐘頭,在她們睡覺之後才回來,這不是很可疑嗎?我就帶了人去逮捕他,他手裡還有那根沉甸甸的木棍,非常粗的橡木棒。」

「我認為這個女人的兒子一直追著德雷伯先生到了布瑞克斯頓街,發生了爭吵,並且德雷伯先生挨了他一棒,大概非常巧地集中了他的要害所以導致死亡,但是卻沒留下任何傷痕。當晚雨下的那麼大,四周又沒人,因此阿瑟把屍體拖到了空宅子里,那些蠟燭血跡和戒指,都是他為了掩人耳目留下的陷阱,不過是想逃避警察的追查。」

「做得好,格萊森,您的進步非常大,成功幾乎就在眼前。」福爾摩斯嘆道。

偵探洋洋得意,「我也覺得這件事處理得非常利索,那個中尉寫了一份陳述,他說他跟蹤了一會兒就被發現了,於是德雷伯先生在坐上馬車以後就把他甩掉了,他往回走時遇見了一個軍艦上的同事,但當我問他同事住在哪裡時,他又不能自圓其說了——可笑的雷斯垂德,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肯定不會有什麼收穫了,哈——」

他剛說完,雷斯垂德就走了進來,完全不復平日里信心百倍的模樣,他看起來六神無主,衣冠不整。在看到格萊森也在這裡的時候,他愣了愣,面上露出無措和尷尬的表情,擺弄手裡的帽子,顯得忐忑不安。

「您怎麼也來了。」格萊森語帶得意,「找到那位約瑟夫斯坦格森先生了嗎?」

「那個秘書,約瑟夫斯坦格森。」雷斯垂德輕聲開口,「今天早晨六點鐘左右,在哈利蒂內的旅館被人殺死了。」

…………

事情似乎朝愈發複雜的方向發展了。

接下來雷斯垂德細細描述他查案的經過——整整一個晚上他都在打聽斯坦格森的下落,八點鐘到達了小喬治街郝黎代旅館,侍者說他還沒起床並吩咐他們九點鐘再叫醒他,於是他上樓去找,沒想到看到了一個令偵探都噁心欲吐的場面——

房門下邊血跡彎彎曲曲地流了出來,雷斯垂德立刻撞開門,屋裡窗戶大開,旁邊躺著一個男人的屍體,穿著睡衣,蜷成一團,已經斷了氣,四肢僵硬冰冷,身體左側被人用刀深深刺入,最奇怪驚悚的是,他的臉上,是用血寫成的「rache」這個詞。

諾拉和華生都不禁一愣。

兇手無疑是同一個人。難道這個所謂的rache並不是隨意而寫,真的是代表了「復仇」的意思嗎?

如果是,那麼兇手究竟為何而復仇?

雷斯垂德又說道,「有人曾經見過兇手,一個送牛奶的孩子偶然去過旅館后的小衚衕,他看到平時橫在地上的梯子被豎了起來,正對三樓上面一扇窗戶,窗戶大開著,有一個人從上面爬了下來,絲毫不慌亂,還瞧了他一眼,孩子還以為是做活的木匠呢。他記得是一個大個子,紅臉,穿了一件長長的棕色外衣。行兇之後還在房裡逗留了一會兒,我們看到臉盤的水中有血,想必是洗過手,床單上也有血跡,看來行兇以後他還非常冷靜地把刀子擦乾淨了。」

對於兇手外形的敘述大家一點都不吃驚,福爾摩斯繼續道,「你還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沒有。斯坦格森還帶著德雷伯的錢包,錢分文未動,總之不是謀財害命。房子里只有一份電報,從克利夫蘭城打來的,電文是『jh現在歐洲』,沒有署名。床上有一本小說,煙斗,桌子上有一杯水,窗檯邊還放了個盛藥膏的木匣,有兩粒藥丸——」

「就是這個!」福爾摩斯忽然興奮異常地高聲道,「就是這個。」

所有人都驚愕地望著他。

「差不多了,推理最後的一個環節完全被證實了。」福爾摩斯站了起來,灰色的眸子閃閃發光,他興奮得不住走來走去,聲音高昂道,「這團亂麻的線頭都已經掌握在我手裡,當然還有些細節有待充實,但整個案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完全清楚了——那兩顆藥丸您帶來了嗎?」

雷斯垂德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都帶來了,說實在的,我並沒覺得它們有什麼重要性。」

「華生醫生。」福爾摩斯打開盒子,「您來看看,這是普通的藥丸嗎?」

華生好奇地上前看了一眼,呈現珍珠色,又小又圓,對著光幾乎是透明的,他立刻下了結論,「它們應該是可溶於水的,從外形來看。」

「是的是的,當然。」福爾摩斯眼睛亮得驚人,他示意華生將樓下那條年邁的狗抱了上來,混著牛奶喂它喝下這顆藥丸,似乎想要證明什麼。只可惜他們等了許久,狗也毫無反應,福爾摩斯臉上露出非常明顯差異的表情。

「這不可能。」他情緒急躁地走來走去,「怎麼可能是巧合,毒——我可以肯定這推論不可能有任何謬誤——」

「福爾摩斯。」諾拉輕聲道,「這裡有兩顆藥丸。」

他一頓,立刻抬起頭,非常激動地按住她的手,又鬆開,轉身拿起另外一顆藥丸,「對,你說得對,我明白了!」

他將那顆藥丸切成兩半,拿其中半顆融化在水裡,又加上牛奶放在狗面前。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不幸的小動物還沒來得及完全吞下牛奶,就開始四肢顫抖抽搐,沒多久就失去了呼吸。

相反福爾摩斯卻長長呼出一口氣,鬆懈了緊繃的臉和肩背,「果然如此,我的推論是正確的——這小匣子里的兩粒藥丸,一粒是劇毒的□□,而另外一顆則完全無毒,我早該想到的。」

大家都一頭霧水,唯有諾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這麼說您已經知道案件的經過了?」雷斯垂德問道,「那麼應該早些抓到兇手,以免他再次害人。」

「不會再有新的暴行了。」諾拉忽然說,福爾摩斯奇異地看了她一眼,難得附和,「沒錯,我可以肯定——你們問我知不知道誰是兇手,當然。不過抓到他才算本事。他很聰明,兇殘而又狡猾,並且有一個能幹的人在幫他——必須說明的是,我認為官方偵探絕不是他的對手,只要有人發現了線索,他就會立刻改名換姓淹沒於誠實之中,因此我沒有向你們任何人請求協助,我也希望你們不要阻礙我的全盤策劃——並無冒犯。」

格萊森和雷斯垂德漲紅了臉,對於這種論調中的輕蔑和諷刺非常不滿,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下面傳來敲門的聲音,正是流浪兒威金斯,「先生,請,您的馬車就在樓下。」

「好孩子。」福爾摩斯邊說著,邊從抽屜里拿出一副鋼鐵的手銬,在所有人茫然不解的目光里,又從房間里拖出一個小小的旅行用的皮箱,繫上上面的皮帶,而此刻車夫走了進來。

福爾摩斯頭都沒抬,半跪著忙活,看到有人進來,立刻招呼道,「嘿,車夫,麻煩您幫我把這個系好。」

車夫臉緊繃著,不太情願地走上前去,正準備伸出手幫忙,福爾摩斯忽然朝諾拉使了個眼色,諾拉幾乎毫不猶豫立刻上前一步,手掌成刃沒有留情地就劈在了車夫的脖子后,她的動作非常快而且熟練,車夫發出一聲慘呼,由於身體強壯的緣故並沒有暈過去,而是趔趄一下險些摔倒在地。福爾摩斯立刻滑不溜秋地將手銬拷在了車夫的雙手上,然後跳了起來,眼裡冒著光芒。

「先生們,」他一本正經,彬彬有禮地說道,「請允許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傑斐遜霍普先生,殺害德雷伯先生和他的秘書斯坦格森先生的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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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貝克街的包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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