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林子怡出了宮門並未急著趕往酆都。而是拎著食盒,去了辛老翁一家所居住的破廟。

破廟倒也不算太過破爛。只是年代稍久,外牆的壁畫在常年風吹雨淋中稍顯暗淡,紅木門檻也隨著歲月流逝刻上了旅人踏過的痕迹。

辛老翁一家在此定居,起初覺得簡陋,就將破廟裡裡外外修葺了一番。有些細節難以修得盡善盡美,便用障眼法遮蔽。凡人就算觀察得再仔細,也只會覺得這是個普普通通的廟宇。

林子怡站在門前,禮節性敲了三下木門,便乖順地站在門前,等人開門。

等了半晌,木門被「吱呀——」一聲打開。身著紅衣斗篷,容貌妍麗的女子半開著門。她望向林子怡不由怔了一下,隨即溫婉地笑道:「是你呀。快進來吧。爹爹等你多時了。」

林子怡也回了個笑,對她說道:「勞煩十四娘帶路了。」

辛老翁有十九個女兒。

林子怡與四娘最熟,再其次便是十一娘與十三娘。而這位十四娘,林子怡只聽說過她心性善良,心志超脫,是個美名在外的狐妖。但她們兩個卻幾乎沒什麼交集,更別提說過什麼話了。

林子怡隨十四娘走進庭院。

正是春意融融,百花爭艷的時節。青石板道鋪就成的小路邊緣,點綴著顏色各異的花朵。它們隨風輕擺,道行尚淺的小花妖,唱著花族的歌。

那歌聲順著春風飄進林子怡的耳朵里,倒是令她放鬆了許多。

她抬頭望向辛十四娘身著的紅衣,忽然想起前幾日辛老翁向她抱怨的事,不由問道:「聽乾爹說,你要嫁給那個馮生?」

說完,林子怡不由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唐突。可問都問出口了,她也實在有些好奇,便停下腳步,等著辛十四娘的回答。

辛十四娘微微一怔,卻並無不滿之意。她只是柔柔一笑,點頭應道:「是。」

辛老翁的十九個女兒,性格各有特色。

辛四娘性格耿直,恩仇分明,永遠都是那副風風火火的模樣。而辛十四娘卻如水一般柔和,一舉一動,皆似柔風細雨。

可十一娘卻和她說過,姐妹之中性格最為堅毅的便是四娘和十四娘。

林子怡此前並沒和十四娘說過幾句話,這時對十四娘莫名好奇起來。

林子怡索性也不著急去找辛老翁,跨過用花葉遮擋頭頂瑟瑟發抖尖叫著「不要踩我」的花朵,將發沉的食盒放到石桌上。她順勢坐上一旁的石椅,笑著說:「十四娘,我們來說說話吧。」

林子怡撐著下巴看辛十四娘向她裊裊走來的身影,不由在心裡感慨,美人就是美人,顧盼生兮皆是風情。

對比辛十四娘,她就像個野丫頭一樣,難怪雨化田總嫌她邋遢。

林子怡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

但考慮到,萬一她比十四娘的皮毛白、亮、順,柔呢?

這麼一想,她又無端自信起來。

十四娘形態順從地坐在林子怡旁邊,輕聲問道:「子怡想和我說些什麼?」

林子怡將礙事的食盒往旁邊推一推,托著下巴問道:「十四娘見過那個馮生么?」

十四娘點頭,並無羞澀,只是平淡地敘述,「確有幾面之緣。」

林子怡「唔」了一聲,試探般問道:「聽乾爹說,那個馮生並無過人之處,因為他是郡君的外甥,郡君便強讓你嫁給他。事情就沒有轉機么?」

「馮生文采出眾,或許他是我的良人。」十四娘垂眸,只是笑道,「十四娘願嫁。」

林子怡嘟囔道:「可是你又不喜歡他。」

十四娘無奈搖頭,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語調輕柔地回答,「我只盼他心存善念,不無故殺生,為人誠懇,其他倒是別無所求。終究是要嫁給他,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區別。」

林子怡卻不這樣想,手指點在臉頰,她說道:「當然是有區別的。我要嫁給我喜歡的人,不是一般喜歡,是最喜歡放在心裡時時刻刻想念的那種。如果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會很不開心的。十四娘不會這樣想么?」

「子怡直率可愛,難怪四娘十分喜歡你。」辛十四娘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幽幽嘆道,「每個人對開心的定義不同。如我,便想著只要不讓爹為難,不讓姐妹為我憂心,我願嫁給馮生。」

林子怡覺得,比起妖來,十四娘更像天上那些具有獻身精神,悲天憐人的仙。

林子怡雖然不曾害過人,也沒有做過像那些妖靠吸取凡人的精氣來提高修為的事情。

可她卻對許多事都漠然以待。

所以,即使知道雨化田暗地裡做過什麼,聽說過他用了什麼手段,也都與她無關。

畢竟,就算天性有多純粹,她也不過是只妖。

林子怡跟在辛十四娘身後,穿過庭院,來到后廂。

辛老翁懶散地坐在藤椅上,半闔雙眼,似是假寐。聽到腳步聲,他淡淡說道:「來啦。」

辛十四娘向林子怡點頭示意,不多時便離開了后廂。

林子怡目送她遠去,剛回過頭來,就被近在咫尺的辛老翁嚇了一跳。她捂著胸口蹦到一邊,睜大圓圓的雙眼,驚魂未定,「乾爹你幹啥玩意啊?嚇人吧啦的。」

辛老翁連法令紋都帶著一股熱切,緊緊盯著林子怡問道:「談得怎麼樣了?」

林子怡感到莫名,茫然地問道:「談什麼?」

「和十四娘啊。」辛老翁著急地原地跺小碎步,「你有沒有和她好好談談馮生的事?」

林子怡恍然大悟,答道:「哦……十四娘說她願意嫁給馮生。」

辛老翁生氣,「……誰讓你把她往願意嫁那方面勸了?!把她往悔婚這方面勸啊!」

林子怡也有點生起起來,回嘴道:「乾爹您自己生的閨女有多固執,您自己再清楚不過了。您都勸不動,我哪能勸動。再說十四娘悔婚,乾爹您有能力和郡君作對么?」

辛老翁啞然無語,張了張口,最終只是無力地跌坐回藤椅上,深深嘆了口氣。喃喃道:「可是,當爹的,總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有更好的歸宿啊……」

辛老翁吐出一口濁氣,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急躁,將火氣撒到了林子怡身上。抹不開面子向小輩道歉,他將視線移到她手中的食盒,生硬地轉移話題,「這是什麼?怎麼有股陰寒之氣?」

林子怡也知道辛老翁那個女兒控一直擔憂十四娘的婚事,語氣難免有些沖,就不去計較那麼多,放軟了聲線,回答道:「是宮中的陰魂。從徐本槐丹閣密室中拿出來的。」

也不知道這冰是什麼冰,拎了將近一日,連邊角都沒有融化。

辛老翁蹙起眉頭,「你闖了徐本槐的丹閣?」他思索一番,「不,你不會自己想到闖進那裡。必然是有人指示了你。可是雨化田?」

林子怡:「……乾爹我覺得您輕描淡寫羞辱了我的智商。」

辛老翁不理,仍舊緊皺眉頭,「你讓雨化田發現身份了?」

「化田兄那個聰明勁兒哪是我能瞞得住的。」林子怡無所謂地一聳肩,「不如我直接坦白,還能顯得有誠意一些。」

辛老翁不贊同,「你這樣……」

「先別急著訓我。」林子怡打斷辛老翁接下來的長篇大論,「十四娘那邊肯定是心如玄鐵,怎麼說也說不動了,但我們可以從馮生那邊下手。按照化田兄那個愛給人使絆子,了解官場的優勢,肯定能想出三百六十種方法,毀了這段質量頗次的姻緣。」

女兒控無藥可救的辛老翁頓時丟棄原則,豎起大拇指誇獎道:「幹得好!」

林子怡將自己這幾日的發現和計劃大概向辛老翁交代了一下。

辛老翁只是捋著鬍子,不發表任何意見。

交代到最後,林子怡忽然想起雨化田說起的事,對辛老翁轉達道:「皇上張貼皇榜,求能人異士進宮捉鬼,化田兄想讓乾爹揭了皇榜。」

辛老翁面露不解,「為何?」

林子怡搖頭,「我也不知。化田兄只是說『假作真時真亦假』。」

辛老翁沉思半晌,忽然微微笑道:「有點意思。」

林子怡:「……」

怎麼就有意思了?什麼內容就讓你們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夭壽哦!乾爹和合作搭檔的智商都不帶她玩。

林子怡深知辛老翁也是喜歡裝高深莫測,和雨化田是一路的,便識趣得不再過問,省得再被羞辱智商。

她拜別辛老翁,轉身想走,邁出后廂拱門還沒兩步,就聽到辛老翁忽然喚她的名字。

林子怡不明所以地轉過身,「乾爹?」

辛老翁欲言又止,「你便……不問我些什麼么?」

林子怡搖頭,「乾爹若是想說,我便聽著。乾爹若是不願說,我便不問。我只知道,乾爹雖然對我隱瞞了什麼,卻不會害我。」

她歪頭笑起來,打趣道,「再說,您和我爹數千年的交情,我是我爹最疼愛的幺女,若是乾爹您沒保護好我,將來再無顏面去找我爹下棋,該多痛苦啊。」

辛老翁無奈,笑著搖頭,「油嘴滑舌。在雨化田身邊呆了幾日,心眼沒長多少,口齒倒越發伶俐了。」

林子怡愁眉苦臉,「化田兄成日里不是嘲諷臉對我,就是板著一張臉,我再不多說些,就真得悶死了。」

「雨化田他……」辛老翁起了個頭,卻並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只是吩咐道,「你且去吧。三個時辰后,應是鬼門大開的時間。萬事小心。」

林子怡神色輕鬆地應下了。

辛老翁目送林子怡遠走,耳邊聽到大門關閉,十四娘送別林子怡的聲音,合上雙目。

落英紛飛,帶著桃花膩人的香氣。

他喚道:「十一娘。」

身著輕紗紅衣的少女從樹上跳下,面帶憂愁,「子怡還是知道我們有事瞞她了。」

辛老翁仍閉著眼,淡然道:「她本就不笨。只是太過信任於我。」

辛十一娘抿唇,啞聲問道:「爹打算怎麼做?」

「她既然叫我一聲乾爹,我自然不能辜負她的信任。」辛老翁眯起雙眼,望著蔚藍的天空,「事成之後,我也該帶著我的玉石棋子,為五年前的事,向我那位老友告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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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東北話的傳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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