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你是不是瞎啊

068你是不是瞎啊

然而,風重比李泉想象的要神速。

當李泉推開尚春房門的時候,只看見尚春站在屋子裡,沒有支著拐杖,繃帶也都散了下來,攤亂在地上,紅紅白白的一片。

「師父?」李泉有些怔愣。

尚春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院子,院子里花草樹木都開始凋零,唯有她種的幾株菊綻開的委婉。不過夏末秋初,卻已經如此蕭瑟。

那一年,似乎也是這樣的天氣,這樣涼爽的風,師父叫她徒兒,教她御劍,帶她回山,一切都彷彿在昨日。那一年,三師兄還在,每次都站在她身後默默看著她,帶她上後山習劍,教她如何放下,如何做自己的選擇。那一年,大師兄也沒走,他雖算不上非常疼愛小春,卻也總是會在不知不覺替她解決掉一些矛盾。

而如今,都走了。

連她,也要走了。

尚春朝著窗外伸出了手,風掠過窗棱,從她慢慢收攏的指縫間迅速穿過,那時光也如同這風,白駒過隙,眨眼便是幾年後,人事全非。

她慢慢轉過身,看著站在身後有些不知所措的李泉,突地咧了嘴:「我的腿好了。」

李泉突然有點想哭,拚命眨了眨眼睛:「師父。」

「我們可以下山了。」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像是在對李泉說,卻又更像是在對她自己說。

尚春笑著,卻好像在哭,李泉努力想配合尚春把嘴角揚起來,最終卻只得到一個扭曲的弧度。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尚春,因為她笑著,若非實在熟悉尚春,他根本也看不出尚春的失落和不開心。

離開尚春屋子之後,李泉坐在走廊上,背靠著紅漆柱子,抬頭看著天,那裡乾淨澄澈的一絲雲都沒有,碧藍得透出一層極淡極淡的紫色來。風吹葉落,輕微的沙沙聲在耳邊響起,頗有些節奏感,不知不覺的,他竟就那麼靠著睡著了。

「你的妖力,我還是不能給你。你還小,需要歷練,需要去過一過普通人的日子。妖力在身,會讓你動不動便拿著妖力去解決一切問題,這於你而言,並不算一件好事。」

朦朧之中,李泉彷彿聽到了有誰在說話。

他睜開雙目,發現自己並沒有在院子里,他有些迷茫,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卻發現扶著的東西竟不是原先那根紅漆柱子,而是一棵他認不出的大樹,樹冠如傘,朝著四面八方撐了開去,

抬眼望去,一大片荒原,白如落雪覆蓋,一眼望不到邊際。李泉繞著那棵大樹轉了一圈,發現這裡只有自己。

「怎麼回事?誰在說話?」李泉拍了拍身前那棵大樹,又仰頭朝天喊叫了幾聲,但再無人應答。

忽的,遠處地平線上捲起了一陣風,那雪似的東西朝他這邊滾動著泛了過來,李泉一怔,連連後退數步,隨後轉身便抱著樹榦爬了上去,緊緊靠著樹榦,向下望著,那裡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漸行漸近,從模糊到清晰,似乎過了一個人的半生那麼長久。

「下來吧!」那人來到跟前,抬頭便見是一張熟悉至極的面容。

李泉只覺得自己眉心一跳一跳的,他想要發火,想要生氣,想要抓著樹下那人的衣領,然後揍得他連天帝都不認識。

「裝神弄鬼的,你幹什麼呢?」李泉二話不說從樹上跳了下去,不爽的神色布滿整張臉。

「這裡是仙界雪原。」風重卻笑了笑,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出半分解釋,只轉身望著那一片雪白,輕聲道。

李泉撇了撇嘴:「你沒事把我弄到仙界雪原來幹什麼?這裡冷冷清清寂寂寞寞的,仙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風重扭頭看他,嘴角噙著笑,似乎在笑李泉果然年紀小不懂事眼界窄閱歷少,李泉蹙起眉來,有些不悅,翻了個白眼說道:「幹嘛這樣看我?是,我是沒你懂得多!」

「仙界不存無用之地。」風重屈起手指,在李泉額頭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繼續說:「這裡是酒螢羽化登仙的地方,他當初成仙之後,便在此處留下了一些東西。」

一聽到酒螢的名字,李泉不由得臉色微變,連剛才想要好好調侃調侃風重的心情都沒有了,開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莫名嚴肅起來:「他留下了什麼?」

風重緩緩走到那棵樹前,左手緩緩伸出袖子,五指併攏成掌,二話不說便將那五指筆直插入了那棵大樹的樹榦里,李泉站在一邊靜靜看著,看著那樹榦無聲裂開,又看著風重緩緩將手從樹榦之中抽離,從裡面掏出了一隻木盒子。

「這是什麼?」李泉看著那隻平平整整,連花紋都沒有的完全密封的盒子,有些難以理解,這仙界的東西怎麼都這麼奇奇怪怪的?不說應該非常華麗絢爛,但至少也該精緻美麗吧,這麼一個扔到大街上都不會有人去撿的東西,竟然就藏在寬廣仙界雪原一棵大樹的樹榦里。

「這是一個寶盒。」風重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遞到李泉手中,說:「打開它。」

李泉茫然無措地捧著那隻毫無縫隙的盒子,覺得風重簡直莫名其妙,這玩意兒連道縫都沒有,怎麼打開?

「你是不是瞎啊?這盒子連開口都沒有……」

可沒等李泉說完話,風重卻打斷了他的話頭:「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你打不開?」

「不是,這根本不用試啊,你看!」李泉愈發覺得風重無理取鬧,將那木盒子直直遞到風重眼皮子底下。

風重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壓下那隻木盒子,還是繼續說:「試試。」

李泉看風重似乎是來真的,吞了口唾沫,重新將盒子拿到眼前,翻來覆去,細細看了好幾遍,眉頭也是越來越緊。然而,當他高高抬手準備將盒子砸到地上砸碎的時候,風重攔住了他。

「怎麼?」

「你忘了我方才說的話?」

李泉一怔,冷靜下來才想起剛才風重一開始就對他說的,這裡是酒螢羽化登仙的地方,他在這裡留下了些什麼。

「這是他留下的?」李泉握著那隻木盒子,問風重。

風重點頭,默然不語。

李泉低頭沉思了半晌,慢慢將手掌按在了木盒子上,木盒子稜角尖銳,只那麼輕輕一劃,風重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看著李泉手掌上的血順著木盒子滴落在腳邊,嫣紅一片,炸成一朵一朵刺眼的花,層層疊疊,深深淺淺。

只聽「咔」的一聲,那木盒子每個面上的中心,都同時凹下去了那麼一大塊,李泉暗道一聲「果然」,手稍稍一用力,那木盒子便往兩處分了開去,露出一隻極為小巧精緻的荷包。

「這是?」李泉的手掌還在流血,捏著那隻荷包有些不知所措,抬頭詢問似的看向風重。

風重挑了挑眉,隨手一揮,止住李泉手掌傷口處不斷流淌而出的鮮血,聳肩說:「這我還真就不太清楚了,我只知他在這裡留下了東西。」

「他告訴你的?」

「算是吧。」

李泉將那隻荷包捏在手裡,裡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荷包的右下角還綉著一個「瑩」字。

「是他的沒錯,只不過……這……他沒道理送我一個荷包啊?」李泉眉頭緊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這隻荷包究竟是什麼意思。

良久,風重凝起仙力於雙指,猛然將那束仙力刺入荷包之中,乍然間,荷包在李泉掌中顫了一下,李泉驚訝地看著,風重卻笑了:「原來如此,他可是給你留了個不錯的東西啊!」

「什麼?」

「這是乾坤囊,與乾坤袋相類似的東西。你若是與尚春下山歷練,有了它,便可不用背著那麼多又沉重的行李了。」風重拍了拍李泉的肩,還不等李泉說些什麼,便見風重朝他眉心一彈,瞬間,身周一片黑暗。

乍然間,李泉渾身一抖,騰地睜開雙眼,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他還靠著那根紅漆柱子,就連掉落在面前的那片落葉都跟他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一樣。

做了一個夢,不,準確的說是風重引著他做了一個夢。

李泉想著,風重大概已經走了,不然他大可以直接來找自己,又或者只不過是走了之後臨時想起忘了給他,於是乎,就來了這麼一出。

他下意識摸了摸懷裡,果然,那隻乾坤囊已經出現在了他懷裡,掏出來,握在手掌心,呆愣愣地盯了好一會兒,又稍稍握緊:「有時候,是真的不知道你是真的忘了我,還是裝作忘了我。」

將乾坤囊重新放回懷中,李泉起身去找了尚春,一進門就看到正對門的桌子上擺著兩隻鼓鼓囊囊的包裹,再往裡看,尚春正將那把重劍從牆邊拿起。

「師父?」李泉輕輕喊了一聲。

尚春回頭,笑了笑:「師父剛才回來過了,與我交代了幾句,還給了我幾樣東西傍身。你回去收拾一下,我們這就下山吧。」

「這麼急?」李泉有些不敢相信,這怎麼看起來就好像是在趕他們下山一樣?

尚春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又說:「早走就早回來。」

李泉聞言,不再說什麼:「那師父,我們門口見。」

說罷,李泉轉身便往自己的房間奔去。尚春一人站在屋子裡,看著手中的重劍,又環顧了一圈這間她住了許多年的屋子,每一處破舊,每一處新意,每一處塵埃,每一處乾淨或亂,都是屬於她的。

將重劍往身後一背,拿起包裹,尚春看著屋子,慢慢往外退去,視線掃過每一片角落,當一隻腳踏出門外,她頓了頓,搭在門框上的手微微一顫,終究還是退了出去。

只聽「吱呀」一聲,相思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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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落杯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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