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屋子裏很安靜，穿着旗袍的女人翹著腿躺在椅子上，助理拿着個小電風扇對着她吹。都是一副見鬼不怪的模樣，周時光腦袋裏轟的一聲。

半響后，她抿了抿嘴唇，開口：「裸替？」

「裸替，香蘭有一段床戲。」

導演站起來，上下端詳周時光：「高是高了點，可只拍上半身，倒也無所謂。」

周時光腦袋裏翁的一聲響，半響後轉頭看向副導演：「抱歉，我並不知道是這樣的角色，我目前並沒有做裸替的打算。」

不是賭氣，這一刻她只想轉身就走。

「非常抱歉。」說着周時光就要往面退。

「什麼人？那裏找來的人？」導演一看這情況立刻就發飆里，手裏的劇本劈頭朝着副導演砸過去：「我讓你找裸替，你他媽找的什麼人！」

周時光走出去，熱氣撲面而來。她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咬了咬牙，抬頭看向外面。院子裏那麼多的群眾演員，每一個人都在等，等一個可以爬上去的機會。

電影學院一年畢業那麼多人，演藝圈一年能紅幾個？有的人一輩子都演不上主角，有的人，在片場跑一輩子的龍套都沒辦法出頭。

這個行業，你熬出頭了那就是人上人，來錢非常的快。熬不出頭，甚至不如工地搬磚賺的多，活得不如狗，沒有一點尊嚴。

「小胡你找來的都是什麼人？想不想幹了？不想幹了現在就滾！」

所有人都在為夢想努力奮鬥，她也一樣，為了錢，為了生活，為了夢想。

王玫聽到罵聲就抬頭看了過來，看到失魂落魄走出來的周時光，頓時震驚：「哎？時光？怎麼回事？怎麼出來了？」

「他們要裸替。」

周時光恢復正常，把所有情緒深埋，聳肩笑道：「我做不來那個。」

「沒事沒事。」

王玫攬住她肩膀：「我們就當個小龍套就好了。」

「好像還得罪了副導演。」

天氣熱，個個脾氣火爆，開口罵。

「連累了胡學長。」

「大不了以後不來這個劇組。」

王玫安慰她：「就當我們今天來旅遊，看看熱鬧，晚上請你吃小龍蝦。前幾天我爸才打了生活費過來，我有錢。」

周時光笑了起來，果然沒多大一會兒，胡林出來。

「哎，不好意思啊。」

撓撓頭：「之前沒和你講清楚，副導演說要個替身，我不知道。」

「沒事沒事。」

「那……」胡林有些為難，頓了好一會兒，抓抓頭，不知道他是熱的還是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那什麼，劇組現在女的群眾演員不少了……」

「行，我知道了，謝謝你。」

周時光在王玫開口之前開口，連連點頭：「沒事，你去忙吧，我們正好在這裏逛逛。」

胡林抬頭看了王玫一眼，欲言又止。

「有話說有屁放！」

王玫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個龍套嘛，我們去別的劇組就行了，多大事。」拉着周時光轉身就走：「我們走了，你忙去吧。」

「工作證——」

胡林咬了咬牙，說道：「這個不能帶走。」

王玫回頭瞪向他，哼了一聲拽掉脖子上的工作證就扔了過去。

拉着周時光登登登的就跑了出去，外面熱的半死，零零散散的遊客戴着太陽帽蔫蔫的遊走在滾燙的空氣當中。周時光拉住暴走的王玫，問道：「怎麼那麼大火氣？」

「氣死人。」

「這有什麼好氣。」周時光笑笑，拉她在一家冷飲店門口停下，要了兩瓶礦泉水。景區裏面的飲料就是貴，一瓶康師傅賣到三塊五，簡直要吃人。

周時光掏了錢，遞給王玫一瓶：「人家幫我們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有什麼好氣。」

王玫心裏氣的半死，周時光根本就不懂。胡林一直和她曖昧，別人都說他追自己，王玫也以為他喜歡自己。結果今天鬧成這樣，王玫臉上掛不住，到底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沒生氣。」

王玫喝了兩口水，周時光現在也是挺煩躁。身上真的沒多少錢了，最近一個廣告都接不到，龍套一天八十，一個月也沒多少錢。

得想想法子。

「那邊有個劇組在拍戲，過去看看要不要人，總不能白跑一趟。」

周時光喝完了一瓶水，往下一個劇組跑。最近這邊拍戲的不少，碰碰運氣。

「我不想去。」

王玫在路邊的青石板上一屁股坐下：「我想回去睡覺。」

周時光轉頭看着她：「真的不去？」

「你想去你去吧，我現在不缺錢。」

周時光剛要說話，電話鈴就響了起來，接通：「喂？」

「時光，你爸媽在學校門口鬧事呢。」

周時光腦袋一懵：「你說誰？」

「那是你爸媽吧？現在學校門口聚了好多人看熱鬧，他們在學校門口罵你忘恩負義什麼的反正很難聽。我剛剛從外面回來，到學校門口正巧就碰上了。」

周時光手指緊緊捏著電話，閉着眼咬了咬牙，她手指有些抖，好半天才開口：「我沒爸媽，你別管了，該幹嘛幹嘛去。」

周時光真希望那個男人能死在監獄里，永遠別出來，真是噁心透了。

「都是騙子，騙錢的人。」

「要不要幫你報警？」

「學校會出面處理，不關我的事。」周時光和那兩個人沒有絲毫的感情，別人愛怎麼說就說去吧，她無愧於心。掛斷電話，大熱的天，周時光冷了下來。

她有些煩，站在原地一會兒，轉身就走。

碰的迎面就撞上個人，周時光一心的怒火，還沒來得及開腔，對方已經出聲：「你找死啊？走路不看路，眼睛瞎！」

「我就是瞎了！」

周時光怒火中燒，簡直不可理喻，抬頭毫無預警的就撞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哎！周時光！」

王安大驚小怪，周時光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要把臉上的怒火給收拾乾淨，還是要繼續年保持發飆的姿態，左右為難。

「你真的是周時光？」

既然碰上了，周時光還縮個什麼？

「你還認識第二個周時光。」

周時光迎著王安的眸子，在心底打了打氣：「好久不見。」

滾燙的空氣，周時光額頭上一滴汗落下來落在了她濃密的睫毛上。

兩人同時沉默，半響后，王安開口：「怎麼在這裏？」

「欣賞美景。」周時光臉上的笑已經恢復自然：「什麼時候回國的？」

「找個地方說話吧。」

王安偏了下頭：「熱死了。」

「行啊。」周時光回頭，王玫已經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意外，連忙看着周時光。周時光介紹說：「我和我朋友過來，王玫。」

十分鐘后，三個人坐到了星巴克。

「回來后才聽說你家的事，打聽了一圈也沒找到你的聯繫方式。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碰到你了，現在怎麼樣？讀書還是工作？」

「大三，明年畢業。」周時光笑着搖了搖頭：「以前的事別提了，狗血的趕上韓劇。」

事情沒發生到身上，都以為很遙遠。發生到了自己身上，她才覺出悲哀。

王安看着周時光，她長大了，五官也張開了，比五年前更美。身上穿的衣服連雜牌都算不上，根本沒有牌子也沒什麼款式。以前周時光對吃穿都十分講究，從不會像現在這裏，喝速溶咖啡，穿廉價的t恤，她現在的日子應該不好過。

「學的什麼專業？你是不是學校成績太差考不上大學才又複習了一年？怎麼才大三。」

「猜猜看我學的什麼專業？」周時光挑了下眉，以前王安就是這樣使勁的損她：「是不是要給我介紹工作？王總。」

「你需要麼？」

王安靠在座位上，抱臂打量周時光，笑的有些痞氣。

「不需要。」

周時光喝完了面前的咖啡，王安的工作她還真是不需要。

王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認真說道：「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別和我客氣，我是你哥，就會永遠是你哥。」

「謝謝。」周時光看着王安的眼睛：「這話我可當真了。」

「我不開玩笑。」

「我——」周時光想說什麼，抬頭對上王安的眼睛又笑了下：「……哎算了，周叔和周阿姨他們，他們現在好么？」

王安看着她的眼睛：「時光，你現在和他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周時光心臟疼了一下，她不是矯情的人。可畢竟是撫養自己十八年的父母，如果說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瞎話。她愛着自己的父母，父母也寵她。可到底周時光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周夢回去，周時光就得滾蛋。人心都是肉長得，她真的不能把自己的心變成石頭。

「你是不是看我現在很落魄？」周時光眯着眼睛笑：「也是，沒有關係了。」當年王安也侮辱過她，只不過王安電線桿那麼粗的神經，永遠不會認為他做錯了什麼，站起來：「謝謝你的咖啡，有時間聯繫，下午還有課，我先回去了。」

「周時光！」

王安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騰的站起來一把抓住周時光的胳膊。碰觸到柔嫩肌膚，彷彿被什麼燙到一樣迅速鬆開。

周時光已經轉頭看着他的眼睛。

王安臉有些熱，硬著頭皮和周時光對視，空氣都凝重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抿了下嘴唇：「你電話號碼多少？讀哪個學校？」王安笑了起來，故作輕鬆的把手指搭在周時光的肩膀上：「周時光，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和家境沒任何關係。」

周時光電話鈴響了起來，她看了眼王安：「我接個電話。」

「好，我等你。」王安訕訕的收了胳膊，摸了摸鼻子。

周時光往外面走一邊接通電話，聲音傳入耳朵：「你好，周時光，周同學是么？我是崇山路派出所的警員，你父母在這邊派出所，要求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