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驚天舊案【一】

第七十八章 驚天舊案【一】

恍惚中聽見沙沙沙的聲音,睜開眼后發現外面暗沉沉的,才知道是下雨了。還有幾日才立秋,但聽這雨聲,卻已有了秋日的纏綿。

鶴鳴軒里沒有人伺候,自然也就沒有人掌燈。趙長宜單手支撐起身子,還有些睡意不曾退去。她打著哈欠,看著朦朦朧朧的房間,等過了一會兒才走下了床。

趙長宜從抽屜里取出火摺子,點燃了桌上的燭台。現在大約是卯時,早已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到了時辰自然也就醒了。

「哐啷」

外面的房間傳來一陣聲響,趙長宜拿著燭台對外問道:「是誰?元寶,是你嗎?」

除了沙沙的雨聲,並沒有誰來回答趙長宜。

手中的燭火晃動了一下,趙長宜拿著燭台,小心地走了出去。陰暗的雨天讓整個鶴鳴軒也顯得陰沉沉的,外面的房間更大,趙長宜手裡的燭台照不見全部。突然,蠟燭的火苗向左劇烈地傾倒。只穿著裡衣的趙長宜,右側也感到了一陣寒意。

趙長宜轉頭看去,才發現是一扇窗戶沒關,她連忙過去把窗戶關上。窗下高几上原本放著一個木雕圓瓶,現在不知哪裡去了。想必方才因為颳風,將那瓶子吹到了地上,所以才聽到了聲響吧。

趙長宜將手裡的燭台向下照了照,果然在不遠處找到了那個瓶子。趙長宜走過去將瓶子撿起來,但是等她直起身的時候,卻忽然忘記自己該把瓶子放回去。她只是凝眸望著那個方向。

鶴鳴軒內,風雨廊前。

在那裡曾站著一個人,光是一個背影就叫自己心疼不已。

木瓶再一次落地,被風吹熄的燭台也緊跟著掉落。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趙長宜走到廊下,風雨撲面而來。可她也並不想躲了。

冰冷的雨水,彷彿是點在靈台。

同錢小花交談時,趙長宜曾恍惚,自己對於秦桓究竟是愛,是迷戀,還是仰慕。

現在,趙長宜明白了。她是愛秦桓的。那些曾經糾纏於雨中的心酸與不甘,除了因為愛他,再也沒有別的解釋。

況且仰慕之情只是對於強者,可自己心痛的時候,正是秦桓最失意的時候。

趙長宜用右手輕輕地壓在自己的心口,當你明知道愛上一個人會有危險的時候,你是否會完完全全地付出自己的感情?或許早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你的心就已經為你保留一點餘地。

因為這一點餘地,所以猶猶豫豫。

可是站在這風雨廊下,看著這蒼蒼庭院,趙長宜覺得,自己心裡的那一點餘地,正在慢慢地縮小。

秦桓所做的一切,那些與秦桓有關的所有的美好時光,讓趙長宜心裡忽然有了一個盲目、衝動,而又甜蜜的想法。

若是為了秦桓,那留在宮中又何妨,情敵三千又何妨?

啊……

趙長宜發現,她是捨不得秦桓的。

在這冷清的風雨里,趙長宜對秦桓的感情卻是從未有過的炙熱。

因為,這一次不是因為秦桓對自己的好,不是因為秦桓為自己所做的那些事。這一次是自己真的想明白,從心底里正視了自己對秦桓的感情。

昨日秦桓問她,是不是怕了。他總是這樣輕易地洞悉了自己,是啊,自己是怕了。

直到現在恐懼依然沒有完全從心裡消除,可是有另一種東西正在心裡瘋狂生長,蓋過了恐懼。

趙長宜回身抓起衣服披上,就亟不可待地跑出了鶴鳴軒。她甚至來不及打傘,就這樣孤身一人,孤注一擲地衝進了雨中。

好在這連綿的宮闕,並未讓她遭受太多雨淋。

趙長宜喘息著在秦桓的寢殿外停住腳步,此刻這裡已是燈火通明。往來的宮人瞧見趙長宜都有些驚訝。可趙長宜並不理會那些戳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只是拉著一名宮女問道:「陛下呢?帶我去見陛下。」

那名宮女面露驚惶之色,她見趙長宜這樣狼狽跑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而倒是不敢耽擱,立刻告訴她,「陛下不在這裡。」

「不在?現在還不到上朝的時辰啊。」

「陛下整晚都在紫宸殿,連宋總管都在那邊伺候。我們正要送衣服……」

不等那宮女說完,趙長宜又折身奔向了紫宸殿。她穿過層層宮闕,像是一隻撲火的飛蛾。可是她自己卻暢快地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

沿著熟悉的白玉欄杆行走,與秦桓的點點滴滴,便都彙集在心頭。當趙長宜見到宋安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意必定讓宋安感到驚訝。

「趙姑娘,你怎麼來了?你這是……」宋安見到趙長宜半濕的衣裳,不由得皺了皺眉。

趙長宜笑著道:「我來找陛下,我有話想要告訴陛下。」

宋安聽后明白趙長宜必然已經去過了寢殿一趟,他回身望了望紫宸殿外值勤的宮人,然後回過頭來對趙長宜說道:「陛下昨兒忙了一宿,才睡下一會兒。」

趙長宜皺了皺眉,連忙說道:「那我等陛下醒了再來。」

宋安道:「這倒不必,陛下吩咐了,早朝前要見一見張廷尉。哎,興許這會兒已經醒了。不如趙姑娘先去茶房換身衣服。紫宸殿的事務,趙姑娘總不是陌生的。」

趙長宜聽后明白宋安的意思,笑著謝道:「多謝宋總管,我這就去。」

趙長宜來到紫宸殿的茶房,池山梅當時正在給一個新爐子生火,她見到趙長宜來這裡,十分驚訝地問道:「長宜?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在林美人那裡伺候嗎?」

趙長宜打了個馬虎眼渾說過去,問池山梅要了宮女備在茶房裡的衣裳。

池山梅替趙長宜找了一套衣裳出來,問道:「你這是要重新回來了?」

趙長宜笑道:「興許吧。」隨後便換了衣裳出了茶房,在宋安的安排下從偏門進了紫宸殿。

紫宸殿里靜謐而溫暖,大約是因為秦桓在休息,所以這裡面沒有留人伺候,宋安也只是等在門外。

正殿里沒有人,趙長宜放輕了腳步走到偏殿。偏殿內沒有掌燈,但趙長宜幾乎立刻就看到了躺在軟榻上的秦桓。

趙長宜的心裡一陣莫名的激動。分明是早已見慣的人,分明是睡著還未醒來。但趙長宜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這樣激動。

不甚明朗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照著秦桓稜角分明的輪廓。大約是因為在睡夢中,平日里那些稜角,此刻竟也顯得十分柔和。

趙長宜就站在榻前看著秦桓,彷彿這一路的奔跑,有了終點。於是安心地微笑。

就這樣痴痴地站了片刻,趙長宜聽見外面傳來宋安和人說話的聲音。想必是張固張廷尉來了。

趙長宜皺了皺眉,也不知這麼早,秦桓找張固有什麼事。但她立刻又想到,自己這樣貿然叫張固看見,是十分不妥的。他們有事情要談,趙長宜不願因為自己的兒女情長而打擾到秦桓。

於是趙長宜立刻想要離開,但她剛從偏殿出來,就見正殿大門被半推開。趙長宜慌忙避到了旁邊的小書房。

「張大人請在這裡稍待,奴婢這就去請陛下。」

「有勞宋總管了。」

張固在正殿站定,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腳下的方寸之地。

宋安來到偏殿,卻沒見趙長宜,方才一路進來也沒有瞧見趙長宜的蹤影。不過宋安也未及多想,秦桓吩咐過,張固一來必定要叫醒他,宋安不敢違逆,當即小心地喚醒了秦桓。

張固在正殿稍等了片刻,就聽見秦桓從偏殿走出來。

「微臣叩見陛下。」

秦桓面上還有些倦色,他對張固說道:「起來吧,坐下說話。宋安,卻倒兩盞熱茶弄些點心來。」

宋安領命而去。

秦桓見張固還有些不願坐,便笑著道:「坐下吧,一會兒朝上有得站。」

張固這才再三謝過,挨著椅子邊兒坐了下來。

熱茶裊裊的水汽,熏蒸著秦桓眉宇間的倦色,漸漸將其熨燙平整。

「你知道朕這麼早把你叫進宮來,是為什麼嗎?」秦桓放下茶,看著張固。

張固道:「臣知道。」稍稍苦笑了一下,張固接著說道:「臣不是不分輕重之人。」

秦桓道:「朕只是怕你又拿出當初跪紫宸殿,求徹查陳國公案的勁頭。雖然你已經把禍國案查清楚了,但今日朝上,朕只打算為趙氏平反。至於梁王,朕現在……還動不了。」

張固聞言便站起身來,神色恭敬地說道:「當初是臣頑愚,幸陛下不怪。」

秦桓抬了抬手,示意張固不必如此緊張,「朕明白你是一心查案。是朕辜負了你。」

「陛下如此說,臣真是無地自容。臣未能體諒陛下的難處,還妄求諸多事情,是臣無知。」

「你若無知,怎能將那十二年前的舊案徹查清楚?梁王這隻老狐狸……」秦桓說著也是搖了搖頭,「朕可真是沒有想到。當初你上摺子,說是梁王在暗中構陷趙氏,朕還有些不信。現在,朕是不得不信了,梁王真是好手段。」

「是陛下聖明,若非陛下提點結黨案,臣也不可能查出這些事來。」

秦桓笑了笑,說道:「周碩發現了結黨案與禍國案,兩個案子中都有霍毅的影子。你卻發現,兩件案子里先帝身邊的內侍都被滅口了。由此查出先帝內侍焦星騰,為梁王收買。是你要勝周碩一籌。」說到這裡秦桓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眉間憂色又起。「梁王真是好手段。」這是秦桓第二次這樣說梁王了,雖然是讚賞的話語,但卻絕無讚賞之意。

「他們也真是有天大的膽子。竟然敢篡改聖旨,滅了趙氏滿門,讓先帝背了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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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京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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