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圍場獵妃【一】
青木圍場位於玉水行宮的外側，圍場內有大片的林木和草地，很適合狩獵跑馬。
皇家儀仗的旌旗蔽空而來，先遣的隊伍已經將圍場內外探查了一遍，僕從們在一處高地上安置了營地。這之後才聽到圍場入口處傳來馬蹄聲和嘶鳴聲。在皇帝的帶領下，王孫貴胄策馬而來，揚起一路煙塵。
因為這次圍獵是皇后提議的，所以後宮中還有不少女眷也積极參与其中。不過她們大多只是為了增加一些與秦桓見面的機會，許多人連馬也不會騎，這時候多半是直接乘坐馬車去往營地。等男人們狩獵歸來，參加晚上的宴會。
但在那負著弓箭的隊伍中，卻有一騎紅妝，十分耀目。
棗紅駿馬，淡緋騎裝，牛筋角弓，白羽長箭。縱使秦桓對霍金宵的種種作為頗為不滿，但此刻依舊是要贊她一聲。這等巾幗英姿，確實不是尋常女子能夠比擬。
在夏日的陽光下，霍金宵笑睨著那些只能去往營地的馬車，策馬歡快地與秦桓一道馳騁。她臉上那種張揚而自信的笑容，比陽光更加耀眼，「陛下，不如我們來比比，看誰先到樹林邊。」
秦桓笑著道：「好！」
纏著金線的鞭梢在空中打了個響兒，馬蹄踏過肥美的草地，濺起嫩綠的草汁。一紅一白兩匹駿馬越眾而出，直奔林地。世家子弟，近臣貴胄，浩浩蕩蕩的隊伍有不少起鬨跟隨之人。卻有何人敢奪二人之纓。
一時見那紅馬領先半個馬身，一時又見白馬奮起領先。霍金宵的騎術經由名家調教，絕非泛泛之輩。當她回頭對秦桓大笑的時候，激得秦桓原本玩笑的心湧出了爭勝之意。兩人一路追趕，來到林地旁。細微的差別旁人或許難以看到，但聽到霍金宵那爽朗的笑聲，大約也能猜到結果。
雖則輸了少許，但賽過了，秦桓也就並不放在心上。此刻笑著說道：「皇后的騎術高超，朕甘拜下風。」
霍金宵明艷的臉龐因為這一路賓士顯得更加嬌艷動人，像是一奪帶刺的玫瑰花兒。她絲毫也沒有推脫，直接說道：「陛下可該好好練練騎射了，整日在宮裡有什麼意思。我贏了，那陛下要拿什麼賞我才好？」
未等秦桓說話，後面的隊伍趕來。只聽另一名女子的聲音傳來，「皇後娘娘這話可說錯了，在妾看來，陛下可是整天都在往外跑。」
霍金宵側首看去，只見陸輕霜騎著一匹小母馬晃晃悠悠地跟了來。昨天說來圍場，陸輕霜便格外積極，原來是個會騎馬的。還道她是個弱不禁風的人，誰知道還藏了一手。霍金宵直接扭過頭去，根本沒有搭理她。
陸輕霜臉上紅了紅，但接著就將馬驅使到秦桓身邊，也不多話，只是笑盈盈地杵在那裡，便叫霍金宵飛來好幾記眼刀。
秦桓懶得理會女人間的事兒，他揚聲對那些裝備精良的男兒們說道：「今天圍場狩獵，獲勝者，朕賜劍一柄，賞百金。」
那些金子也就罷了，國君賜劍卻是無上的榮耀。何況在場之人都是熱血兒郎，有誰甘為人後。
一聲令下，百騎爭先。這時候便是陸輕霜也只得被甩下。唯有霍金宵長眉一揚，要與男兒們一爭長短。
遠處的草地上還有一行人正慢慢地往這邊行來。秦姝玉穿著一身紫色繪銀線牡丹的騎服，身下的一匹黑馬十分高大。
「那個陸美人還真是自討苦吃。」秦姝玉瞧著停留在林地邊的陸輕霜，但話卻是對身邊的林拭眉說的。當她回過頭來看林拭眉的時候，眼神卻又有意無意地掃過跟在二人身後的趙長宜身上。
林拭眉笑了笑，說道：「人各有志，不過皇後娘娘還真是了得。」
秦姝玉道：「自然，霍大將軍的女兒，縱然不會女紅針黹，可騎馬射箭卻是一定要會的。」
林拭眉聽得秦姝玉話中大有取笑霍金宵之意，但她的身份卻又如何敢來接話。當下也只是笑了笑。
秦姝玉勒住馬，用馬鞭指了指趙長宜，對林拭眉說道：「這個宮女以前在我府里當差。林美人要是不急著用她，讓她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可好？」
林拭眉自然是應允的，她笑盈盈地看了趙長宜一眼，然後抬起頭來對秦姝玉道：「原來是長公主府出來的人，難怪規矩這麼好，我在宮裡多勞她扶持。正好妾要去跑跑馬，就讓長宜陪長公主吧。」說著便與秦姝玉告別，與另幾個活潑的后妃和近臣的女眷騎馬往東面的草地丘陵去。
待得旁人盡去，秦姝玉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長宜。奴婢們是沒能騎馬的。有些運氣好，跟著主子一路坐馬車就去了營地。不過大多數奴婢都只能一路跟著主子跑來圍場。
秦姝玉輕笑一聲，吩咐道：「給她弄匹馬。」
趙長宜謝過秦姝玉，此刻她就像是一朵被曬蔫了的花兒，雖然強自打起精神，卻也敵不過陽光，埋下了頭。
等秦姝玉的侍從尋來馬兒，趙長宜稍稍費了一番力氣才爬上馬背。圍場不比行宮其他地方清涼幽靜，趙長宜騎在馬上，才感到腿腳一陣發酸。但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此刻口乾舌燥，卻不知秦姝玉要留她說什麼話。
秦姝玉抖了抖馬韁，沒有往營地的方向去，而是依舊朝著樹林的方向走。趙長宜看見，她的馬鞍上也掛著箭筒和彎弓。
「春天的時候我聽陛下的意思，是要冊封你的。怎麼現在你倒去了林拭眉那兒？」
趙長宜控制著馬兒跟在秦姝玉身後，說道：「上位調動，長宜不過是聽命罷了。」
秦姝玉嗤笑了一聲沒有說話，等兩人又行了一段來到林蔭里，秦姝玉才又說道：「你們姐弟兩個倒是有意思，旁人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你們卻不知道稍稍用功。」
趙長宜道：「這不也是與眾不同嗎？」
秦姝玉有些訝然地看著趙長宜。
趙長宜溫和地笑了笑。迎仙台夜宴那晚，她因和秦桓在德元鎮玩得忘了時間，回來晚了。等她看到標記去泰清岩的時候，林拭眉已經在和趙長青說話了。他們之前說了什麼，趙長宜不曾聽見，但趙長青說現在託庇於長公主府，這一句趙長宜是聽見了，且記住了的。
所以現在她不能得罪秦姝玉，她要秦姝玉明白，她和趙長青還有用。
「長公主也說了，陛下有意冊封我。只是時局變化……況且就算沒有我。長青在朱雀大街救過陛下，這件事長公主總是知道的。」
「陛下已經下賜了金銀給他。」正說著，見前方不遠處，幾名侍衛簇擁著一名錦衣男子，正在圍追一隻梅花鹿。那錦衣男子幾次射殺都落空了，臉上閃過惱怒之情。但下一刻卻又驚慌起來。因為那梅花鹿竟沖著秦姝玉狂奔了過來。
「小心……」錦衣男子高呼。
秦姝玉面上閃過一抹懼色，但卻並未慌張逃離，反而是摸出了身後的弓箭。一直跟隨秦姝玉的四名侍衛，此刻策馬上前來護衛著秦姝玉。秦姝玉見到如此更是放心，她拉開弓來對準那梅花鹿。
「嗖」的一聲，那梅花鹿便被射倒在地。但定睛一看，鹿身上卻有兩支箭。一支射在腹中，箭矢標記是長公主府的。還有一支羽箭直射鹿頭。
秦姝玉抬頭去看那錦衣男子，他雖然也有心相救，但他的那支箭卻還未射出。
命人將那支箭取來。秦姝玉看了看，這箭上並沒有特別的徽記。「這是誰的箭？」秦姝玉問道。
「這是微臣的箭。」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少年郎策馬而來。馬兒剛剛停住，他便利落地翻身下來，半跪在地。少年仰起頭，露出帶著汗水的稚嫩臉龐。「微臣情急之下出手，還望長公主殿下勿怪。」少年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要是知道長公主有這麼好的身手，微臣就不用出手了。」
趙長宜看著這個半跪在地上，笑得十分陽光的少年郎。她若沒有記錯，這少年郎便是在朱雀大街，捨身護衛秦桓的侍衛連勇毅的兒子，連城璧。之前當趙長宜還在建章宮的時候，曾見秦桓召見過他一次。現如今小小年紀便恩蔭封為車郎將。又有這等身手，只怕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那次刺殺，趙長宜握住韁繩的手，不免又緊了緊。
秦姝玉看著連城璧，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她對連城璧招了招手，讓他過來，把那支箭親自還給了他，「那隻鹿是你的了。你叫什麼名字？」
連城璧站在秦姝玉馬前，說道：「微臣連城璧。」
「哎呀呀，才多大的孩子，便一口一個微臣的，好沒意思。你說是不是，英武侯？」後面一句話是對趕過來的錦衣男子說的。
英武侯上官正看了一眼連城璧，然後對秦姝玉說道：「都是我的不是，驚擾了長公主。」
秦姝玉並沒有生氣，反而十分高興地說道：「不礙事，英武侯請自便吧。今日可要多打些獵物，盡興才好。」
上官正還想和秦姝玉再說些什麼，但秦姝玉已經轉過了臉去，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上官正尷尬地在那裡頓了頓，然後帶著人離開了。
趙長宜聽見他在路過那隻梅花鹿的時候，不大不小地冷哼了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