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迎仙夜宴

第六十七章 迎仙夜宴

華麗的裙擺隨意地拖行在山道之上,秦姝玉手持團扇,頗有興緻地看著山道四周的景緻。在她身後跟著數十名僕從,或執熏爐,或捧玉壺。還有一乘山輿由人抬著緊緊跟在後面,等待主人隨時傳喚。

秦姝玉瞧著那輪紅日漸漸西沉,天邊雲霞似火,遠處青衫如遮,好一番綺麗景象。她偏首對侍婢南霜說道:「去前面的清涼亭歇一歇,正好看看這鈞山落日。」

南霜應了,向後面的人吩咐了一聲。四五個奴婢便當先趕去清涼亭布置。

不過等秦姝玉來到清涼亭的時候,那幾個奴婢卻都站在外面。只因亭子里早已有了人在。還是一位故人。

「金美人好興緻啊。」秦姝玉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走進清涼亭。

那清涼亭里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春風得意的金玉顏。她是雍京府尹的女兒,華陽長公主府的宴會她也跟著母親去過幾次,和秦姝玉有過幾面之緣。

金玉顏笑盈盈地站起身來見禮,「見過長公主。本是要去迎仙台的,走到這裡,瞧見景色怡人,便停下來看看。真是叫我好運氣,居然遇見了長公主。」

秦姝玉隨意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自己走到一旁坐下來,說道:「鈞山落日,確實可以一觀。還未恭賀你晉陞美人。這個位份對你來說倒是極為貼切。」

金玉顏在秦姝玉旁邊不遠坐下,掩口而笑。眉梢眼角都是止不住的得意。

「都是上位垂憐罷了。美人不美人的倒也罷了,好在是正五品,這次還能跟來行宮瞧瞧熱鬧。要是位份再低一些,連跟都不能跟來。聽聞今日夜宴,長公主府的仙音苑也有人獻藝,那豈不是要白白錯過了?」

秦姝玉搖著團扇,雙眉微微向上一挑,聲音裡帶著幾分涼涼的笑意,說道:「金美人是在說珍寶林嗎?」

比美人位份低一級的就是寶林,這一次行宮的隨行人員,遲珠佩和朱宴然都不在列。

「唉喲,妾哪裡會是在說珍寶林呢。」金玉顏誇張的聲音里聽不到絲毫歉疚,「珍寶林可就是仙音苑出身,就算不來行宮,想必也沒什麼遺憾的。長公主真是多心了。」

「是嗎?」秦姝玉神色冷了幾分,「什麼出身都好,只要能得陛下歡心。」

金玉顏道:「這倒是,之前珍寶林倒也是十分得陛下歡心的,只可惜現在……」話不必說完,那份得意和不屑早已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秦姝玉心裡暗恨,偏如今她手裡無人可用。遲珠佩在宮裡得意了一陣便再沒有了消息,朱宴然也沒怎麼得寵。這時節便不由得想起了趙長宜。論容貌,論氣質,趙長宜哪一點比金玉顏差了?可陛下卻遲遲沒有冊封她。

想起春日裡陛下的話,又想到這之後變故橫生,霍金宵的種種得意。秦姝玉一陣氣悶。只是霍金宵得意也就罷了。這個金玉顏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才攀上了太后,成了個美人,就敢在我面前擺出這等姿態。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本就是尋常的道理。還有一句話金美人要知道。」

「哦,什麼話?」

「長江後浪推前浪。珍寶林確實出身低微,她不過是我府里的一個奴婢罷了。」秦姝玉施施然站起身來,因為背著光,瞧不清她面上的什麼神色,只是那聲音里透出的尖刻之意直衝人來。「但金美人不要忘了,我仙音苑裡還有成百個這樣的奴婢。倒是金美人,能有春秋幾何?」

極為短促地笑了一聲,秦姝玉轉身離去,心中只道太后老糊塗了,竟把這樣一個上不得檯面的人扶了起來。

金玉顏的侍婢有些擔憂地走到她身旁,說道:「主子何必要得罪長公主。」

金玉顏揚起下巴,用眼睛斜向下瞧著那侍婢,輕哼了一聲,說道:「得罪她又怎麼了?她的手再長也伸不到後宮來。她仙音苑裡養著的那些狐媚子,就算再多又如何。都是些賤婢罷了。宮裡終究是要講究出身的地方,以為送幾個狐媚子來就能迷惑陛下么。哼,我看不見得。」

侍婢道:「可她終究是陛下的姐姐,您……」

「好了好了。」金玉顏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倒是教訓起我來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擔心主子。」

「哼,擔心我做什麼。上面還有皇后在呢,快收拾了去迎仙台。今兒晚上長公主直接把仙音苑搬了來,還不知道皇后得氣成什麼樣兒。我可不想錯過好戲。」

沿著清涼亭而上,在鈞山之巔,築有高台,名曰迎仙。台分上下兩階,做兩儀八卦之象。四周每丈立有仙鶴筒燈一盞。

此刻夕陽西下,明燈初燃,王孫貴胄登高而喜,綺麗羅裳蓋過天邊之雲霞,玳瑁花鈿不遜日月之輝煌。

在第一階的高台上,安置著三張桌案,分屬於陛下、太后、皇后。在第二階,左側是貴胄近臣的位置,右側則是後宮女眷的位置。

此刻眾人俱已在座,獨不見秦桓。

太后側首對霍金宵道:「怎麼不見陛下?」

霍金宵看了看全場,眉心微凝,說道:「恐怕是有事耽擱了。」

太后便沒有再說話,身側無憂附耳小聲說道:「方才看見宋安在這邊探了探。可要奴婢去問問?」

太后看著下面,搖了搖頭,「不必了。今日這麼熱鬧,想必陛下不會錯過。」

「是。」

大約又過了一刻鐘,秦桓才姍姍來遲。

眾人起身相迎,待得好一番跪跪起起,這才又各自落座。聽得一聲開宴,便見珍饈滿桌,瓊漿盈樽。絲竹鼓樂滕然而起,霓裳羽衣翩然而來。

太後手里執著一個精巧的酒杯,對秦桓道:「陛下怎麼這麼晚才來?」

秦桓含笑說道:「方才處理了幾件事耽擱了。叫太后等候,是朕的不是。」

太后道:「無妨,朝政為重。」太后看了一眼下方表演的歌舞,又道:「這不是宮裡的人吧?瞧著倒是新鮮。」

霍金宵道:「這是華陽長公主府蓄養的歌舞姬,比宮裡那些人,自然多了許多新鮮手段。」

「哦,是嗎。華陽有心了。」太后似乎不曾注意到霍金宵難看的臉色,命人賜了秦姝玉一尊酒。

秦姝玉接到賞賜,笑盈盈地來到近前謝過太后。她與霍金宵有意無意地對視了一眼,自有一人得意,一人咬牙暗恨。

秦姝玉又同秦桓說了幾句閑話,正打算退下的時候,卻聽霍金宵說道:「連日歌舞宴會倒也無趣,不如過幾日去圍場狩獵如何?下面那麼多世家子弟,倒也能叫他們一展身手。」

秦桓轉頭看向霍金宵。自新秀入宮后,秦桓對霍金宵冷淡了不少,但真說起來,霍金宵的要求卻也一個也不曾駁過。眼下這一樁,自然也是答應了。

「好,皇后既然喜歡,那過幾日便去圍場。」

霍金宵笑了起來,眼光流轉,下顎微揚。她端起酒來,對秦姝玉道:「長公主安排歌舞真是辛苦了,我聽聞長公主也是時常去獵苑遊玩的,想必是箇中高手。到時候請務必去一試身手。」

秦姝玉頓住身子,臉上掛著笑,說道:「不敢與娘娘相比。」

霍金宵將門出身,嫻於弓馬,她提出去狩獵,自然是想要出出風頭,秦姝玉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反正她和霍金宵不對付也不是一兩天了。自己在這裡得了賞,霍金宵想要在別處滅一滅自己的威風,也沒什麼奇怪。

林拭眉在座位上瞧著上面你來我往,自己笑著飲了半盞酒,她身子往後靠了靠。身後的侍婢便連忙來為她添酒。瞧見那個侍婢,林拭眉嘴角的笑意就僵了僵——這是宋安派給她使喚的宮女。派來了一個人,也接走了一個人。趙長宜到現在還沒回來!

「不必了,我覺得有些醉了。」林拭眉說著就要站起身來。潘新美連忙上前擠開那個宮女,自己扶起林拭眉。

林拭眉對那宮女說道:「你在這裡看著,我去透透氣,要是有什麼事立刻來回我。」說著就扶著潘新美離席而去。

潘新美回頭瞧了那個宮女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主子,怎麼一天都沒見到趙長宜了?」

林拭眉聞言嗤笑了一聲,說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兒就行了。趙長宜的事兒少管。」

「可是您叫我好好教訓她……」

「閉嘴!」林拭眉瞪了潘新美一眼,「我什麼時候叫你這麼做了?你自己要去欺負人,倒是賴到了我頭上。」

主僕兩個走下高台,轉到後方的雨花閣,林拭眉收回手,冷冷地說道:「我去前面轉轉,你在這裡等我。」

潘新美才惹得林拭眉不高興,自然不敢多說什麼。況且自己還能在雨花閣里歇歇腳,當下便極為恭順地應了。

林拭眉留下了潘新美,獨自一人沿著小徑往雨花閣的北面走去。後方絲竹之聲漸遠,再拐過幾道彎,身邊便再也瞧不見旁的人了。夜色中聽得風吹山林之聲,仿若有什麼怪物要撲將出來。但林拭眉卻並無懼色。

林拭眉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下停住,月色下看得分明,那石頭上刻著『泰清』二字。

林拭眉剛剛站定,便見那岩石後面轉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那男子臉上分明是喜悅之色,但在見到林拭眉的那一瞬,立刻變成了驚訝。

「你怎麼在這兒?」

林拭眉掩口笑道:「是我約的你,我若不在這,你以為誰還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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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京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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