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煩心之事

第二十五章 煩心之事

自從陛下迎娶了現今的霍皇后,雍京城裡已經很久沒有在清晨有過馬蹄聲了。

此刻踏破冬日晨霧的馬蹄聲,被香閨里的姑娘們聽到,她們只當自己又做了一個帶著蘭香的美夢。她們不知道,此刻的馬蹄聲是真實的,是一個男子在急切地,想要將一樣東西交給一個女子。這聽上去和陛下與皇后的故事差不多,但細究起來,卻是天差地別。

趙長青沖入長公主府的時候,幾乎快要脫力了。裝在羊皮水袋裡的魚兒都比他精神。

「長青?」季宗偉揉了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趙長青舔了舔嘴皮,雖然想說什麼,但喉嚨卻像是火燒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在從季宗偉來扶著他,一臉關心的態度看。長宜應該沒有做出出格的事。

季宗偉把趙長青扶回侍衛值夜的房間,灌了他兩大碗熱茶。那些魚讓人送到廚房去了。

「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長公主又沒規定你非得在幾天之內趕回來。」

趙長青這時候才緩過一口氣來,他笑了笑,說道:「我沒事兒。季大哥,最近我阿姐還好吧?她沒出什麼事兒吧?」

聞言,季宗偉先是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著拍了拍趙長青的肩膀,說道:「你小子好福氣,有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姐姐。我告訴你,你姐姐出事兒了,但是件好事兒。」

趙長青被季宗偉說得雲里霧裡的,連忙問道:「季大哥,你別繞圈子了。我阿姐究竟出什麼事兒了?」

「她啊,被陛下看上了!」

「什麼!」趙長青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季宗偉退了一步,說道:「這雖然是天大的好事兒,但你小子也不用這麼一驚一乍地吧。

「趙長青回來了嗎?」南霜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季宗偉答應道:「是南霜姑娘嗎?長青回來了。」

南霜這才推門進來,她看了趙長青一眼,說道:「長公主要見你。」

趙長青道:「我也正好要見她!」

秦姝玉在花廳里看著被放在白瓷水缸里的鯉魚,嘴角有著一抹難見的恬淡笑意。

「公主,趙長青來了。」

「嗯,讓他進來吧。」

秦姝玉看著一身風霜的趙長青,心中頗有些愧疚。可還不等她說些勉力寬慰的話,趙長青便語氣不善地問道:「長公主,我阿姐呢?」

秦姝玉皺了皺眉,她很討厭趙長青提起他的姐姐。他對趙長宜的那種親昵和在意程度,似乎已經超過了姐弟的界限。

秦姝玉慢悠悠地走到東面的椅子前坐了下來,然後對著趙長青笑了笑,說道:「你才回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姐姐好福氣,被陛下看上了。眼看著就要做娘娘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是你把我姐姐送進宮去的?」若是那昏君來長公主府,那長宜一定會刺殺他。無論成與不成,都不會被帶進宮去做什麼娘娘。

「是陛下來我這裡散心,看上了長宜,親自向本公主討了去的。」

怎麼會!

趙長青心中大驚。

秦姝玉卻笑得越來越得意,她養著趙長宜就是為了讓陛下看上。如今總算沒有辜負她一番苦心。然而秦姝玉的笑容並沒有在臉上停留多久。

「站住!,你要去哪?」秦姝玉豁然站起身來,看著一言不發就往外走的趙長青。

趙長青站住門口,背對著秦姝玉,說道:「我要去找我阿姐。」

秦姝玉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袖子,冷笑道:「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趙長青,你以為你是誰,皇宮禁苑也是你一個奴子能去的嗎!」

趙長青猛然回首,怒氣直指秦姝玉,「能不能去就不勞長公主操心了。」說罷就要嚮往走。

秦姝玉呵道:「大膽!還不給我攔下這個奴子!」

屋裡的侍女自然不是趙長青的對手,她們只是做做樣子,真正攔著趙長青的是從門外衝進來的侍衛。

那些侍衛們也不知道裡面出了什麼事,但對手是趙長青,他們也沒好意思主動動手。

趙長青看著與自己廝混慣了的那些侍衛,抿了抿嘴唇,還是擺出了一個動手的姿勢。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外面秋月高呼道:「長公主不好了——」秋月跑進屋來,被屋裡的陣仗嚇了一跳。

秦姝玉不悅地問道:「出什麼事了?這麼不懂規矩。」

秋月連忙貼著牆走到秦姝玉身邊,附耳說道:「宮裡傳了消息出來,陛下把趙長青打發去做宮女了。」

「什麼?」秦姝玉聞言也不由得提高了聲音,「陛下讓趙長宜去做宮女了?」

這是大大出乎秦姝玉意料的,她還記得秦桓和她討要趙長宜時,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怎麼一轉眼就讓趙長宜去做宮女了?

趙長青聽見了長宜的消息,也立刻望向秦姝玉。滿屋子的人也都等著她示下。

秦姝玉咬著下唇想了想,然後看向趙長青,說道:「你要走只管走,本公主倒要看看,就憑你,能不能闖進宮去。」說罷又回頭去秋月吩咐道:「讓人備車,我要進宮。」

秋月忙領命去了。

侍衛們也在南霜的示意下退了出來。

趙長青站在屋子了,一時確是進退兩難。他已說了那些話,已無顏面再留在這裡。可他也知道,光憑自己,是絕沒可能闖進皇宮的。而秦姝玉明顯能得到趙長宜的消息。

秦姝玉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下情緒后,對趙長青說道:「想要知道你姐姐的消息,就老老實實地在長公主府呆著。看在那些魚兒的份上,本公主饒你這一次。」

說罷也不再理會趙長青,帶著人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今天沒有下雪,但風卻很大。秦姝玉從宣武門進宮后,就一路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內侍領著她到了御花園的瓊英閣,通稟后,裡面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就說這樣熱鬧,可不能少了華陽公主。母后您瞧,這真是背後不能說人,一說就到了。」

秦姝玉走入瓊英閣。木地板上相對擺著兩座大熏籠,棗泥色的紗簾後面設著三張小案。正首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華衣婦人,鬢間雖然夾雜白髮,但精神矍鑠,兩目生輝。只是鼻子兩旁的皺紋深刻,看上去不怒自威。正是當今太後上官氏。

在上官氏右側,坐著一個明艷非常的女子,她便是秦桓苦心求取的皇后,霍金宵。

秦姝玉當先同太后見禮。

「華陽叩見太后,太后長樂未央。」

太后含笑免了禮,讓內侍在秦桓的下首新設一張小案。

「皇后才說起你,你就來了,真是巧。」

秦姝玉入座后,抬頭看著對面的霍金宵,含笑說道:「皇后莫非是在背後編排華陽的壞話?」

霍金宵道:「長公主這可錯怪我了。是太后要去瑤山的溫泉行宮,正說人少了無趣。我就說叫上你正好。」

「太后要去瑤山行宮?」秦姝玉看向太后,然後目光從秦桓身上劃過,最後盯著自己面前的茶杯,說道:「我這人聒噪,怕是會打擾太后的清凈。」

霍金宵還待說什麼,太后卻已經端起了茶盞,含笑說道:「不妨事,華陽是好熱鬧的,讓她陪著我這個老婆子去行宮,只怕是要悶壞了她。」

秦姝玉看著茶水中的倒影,輕輕地笑了一下。那個笑說不上什麼意味,只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太后像是絲毫沒有察覺,面上依舊十分和煦,她看向秦桓,說道:「陛下近來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秦桓道:「太后怎麼會問起這個?朝中諸事,上官丞相都處理地很好,朕哪來的煩心事。」

「是嗎?」太後向后靠了靠,收回了看向秦桓的目光,「可是哀家聽說,陛下在紫宸殿里都氣地把一道摺子扔了,還出宮去華陽府上散了一下午的心,才回來。那摺子哀家要是想的不錯,是給上官正求爵的摺子吧?」

秦桓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來,恭敬地對太后說道:「朕只是因為想念皇姐,才出宮去看望她的。朕去皇姐府上,也是常有的事。至於太后的表侄上官正……朕不是已經下旨封他為英武侯了嗎?朕怎麼會為這件事生氣呢。太后多慮了。」

「但願是哀家多慮了吧。」太后說著便示意身旁的宮女扶自己起身。這一下霍金宵和秦姝玉也都站了起來。

太後走到秦桓面前,說道:「皇帝雖然覺得沒什麼煩心事,但哀家卻覺得有一件事,皇帝該好好想想。」

「請太后示下。」

太後向霍金宵伸出手,霍金宵忙走過來扶著太后。

太后這才說道:「如今宮中還沒有陛下的子嗣,這不光對陛下,就是對整個大燕,也都是一件煩心的事。。」

霍金宵皺了皺眉,忍耐著沒有開口。只是有些不安地看了秦桓一眼。但秦桓面上依舊是一副恭敬之色,看不出半點其他的東西來。

太后移步向外走去,就在路過那兩個熏籠時,又側過頭來對秦桓說道:「聽說昨天長公主獻了一個歌姬給陛下,這是好事。陛下還是要儘早開枝散葉才是。」

霍金宵臉色一變,立刻轉頭看向秦桓。

秦桓道:「多謝太后關心,只是這種事,太醫也說了,急不得。至於皇姐獻給朕的那個歌姬,朕已經讓她去西廂了。」

太后沒有回頭,聞言只是笑了笑。霍金宵被她帶著,有些迫不得已的,也跟著離開了。秦桓和秦姝玉送她們到了門口,又折了回來。

秦姝玉舒了一口氣,說道:「霍金宵臨走時看我那眼神,真是恨不得吃了我。」

秦桓笑了笑,說道:「皇后只是只紙老虎,吃不了皇姐的。」

「紙老虎……」似乎對於秦桓的這個比喻感到有趣,秦姝玉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她想起剛才太后的話,說道:「原來陛下是為了上官正的事煩心,才會來我府上。」

秦桓笑了笑,沒有回答。

秦姝玉又靠過來,問道:「陛下可知我進宮來是為了什麼?」

秦桓道:「朕可猜不著皇姐的心思。」

「這天下還會有陛下猜不著的事?我啊,就是為了我府里那個歌姬來的。怎麼,趙長宜伺候的不好嗎?還是說……」秦姝玉故意頓了頓,然後用玩笑的口吻說道:「還是說陛下懼怕皇后,所以才把她遣去做宮女的?」

「皇姐既然把她送給了朕,她就是朕的人了,如何處置她,都是朕的事。」

「可她到底是我府里出來的人。

秦桓的眉毛皺了一下,但很快就展開。他用平緩的語氣說道:「做宮女總比做宮妃安全,況且還能時時刻刻跟在朕身邊。」

秦姝玉盯著秦桓看了看,然後掩口笑了起來,「陛下啊陛下……還說皇后是紙老虎……不過陛下既然這麼說,那我也就放心了。」

秦桓道:「皇姐放心就是。」

秦姝玉笑了笑,說道:「我還怕是長宜不懂規矩,得罪了陛下……現在既然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也好,朕也該回宮去了。在這裡陪了太後半日,什麼事都做不了。」

兩人復又走出瓊英閣。

站在瓊英閣外,秦姝玉欲言又止。秦桓看著她,倒是不急。

秦姝玉頓了頓,看著秦桓。也不知是不是趙長青姐弟的情深,讓她此刻看著自己的弟弟,難得有些心緒起伏。

「你總是這大燕的皇帝,暫且忍耐。他們囂張不了多久的。」

秦桓只是笑了笑,並不說話。秦姝玉便又嘆了一聲,「你啊,總是這麼笑著。太苦了……」說完彷彿是不忍再面對秦桓,便匆忙地行了個禮告退了。

秦桓一直站在那裡,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最終消失不見。

紫宸殿內的情形,太後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把趙長宜安排去西廂,皇姐也立刻知道了消息。

這個宮裡,究竟還有哪裡是沒有眼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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