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再見，不想念

這個射擊訓練館，並不對外開放。

高明、李子信、林小哲、楚筠、高以菁連同衛青燁他自己，都是軍政世家的背景，小時候的他們就跟著父輩族輩們練格鬥連射擊，後來長大了也建了個射擊訓練館，用著他們平時消遣之用。

裡面的射擊槍支彈藥，一點都不比部隊的訓練場差。

當初建這個訓練館的時候，配了很多把鑰匙，他們年輕一輩的幾人手上都有一把鑰匙。

自四年前出了事便再也沒有進過射擊訓練館的衛青燁，拿著鑰匙打開了射擊場的門。

燈開了，四處一片通明。

垂在腰間的手，反覆的緊握成拳。

他默默的走到擺放槍支的展櫃中，拿起了一把拆散的95式突擊步槍開始組裝了起來，那臉上的寒冰在拼槍的時候恍若又凝重了幾分。

太過專註的他，不曾發覺跟隨他而來的高以菁輕輕的走了進來，透著那一層透明的鋼化玻璃看著他，眼神中帶著看不穿的複雜。

多年不再碰槍支，組裝的手法也絲毫的不曾退步，很快的一把完整的95式突擊步槍便在衛青燁的手中組裝好，他面無表情的校了下準備，而後快速的端起了槍。

可是在端槍的那一瞬間，他的雙臂猛的僵硬了一下，腦袋又開始充血，呼吸漸漸變的凌亂。

「我的願望啊，就是不再有恐怖組織亂斗，不再有販毒集團禍害民眾，更不會再出現什麼軍火倒賣。」

呼吸亂顫的時候，遠卻在舊時中的聲音響徹了耳畔，隔著時空那麼的清晰真切。

而說這話的人，便是他。

鍾銘！鍾銘！鍾銘！

那樣的他，怎麼會背叛？

怎麼會啊！

這是在一次的紅藍兩軍的演習中，作為藍軍特種作戰部隊的他們在等待良機突擊紅軍指揮部的時候，越雷問他們的心愿是什麼時，鍾銘回的。

那時候，衛青燁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安靜的聽著他們說。

吳天的願望是守好國門后，能有機會娶個漂亮的老婆回家奶孩子。越雷的願望是此刻能有個豪華廚房，裡面有吃不盡的東西，這壓縮乾糧都能將嘴巴淡出鳥來了。

鍾銘聽完他們說的話，將自己包里的牛肉乾遞給了越雷，而後壯志凌雲的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因為那樣，就再也沒有所謂的廝殺。說完，他以調侃的口吻說越雷，「那樣你就可以回去考個新東方，做個出色的廚師，你麻麻再也不用擔心你吃不成胖子了，自己掌廚，美味無窮。而金雕也就可以好好回去做奶爸奶孩子了2C到時候可等叫我們一聲乾爹啊。」

吳天豪爽道：「叫乾爹沒問題，關鍵是得看你給我兒包多少紅包。」

「一個個的，做你們的白日夢吧！」打斷他們的臆想的是蛇鷹譚偉誠，他看了看手錶道，「要我說，我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趕緊拿下紅軍，不然結束演習，咱們的腦袋都要給浣熊擰了下來了，是不是啊，隊長？」

所以，分散行動，速戰速決，趕緊回宿舍回蒙著被子睡個大頭覺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閉著眼睛，回憶如同走馬觀花的在腦海中一一閃過。那切骨的背叛麻痹了全身。

貓頭鷹越雷、金雕吳天、猴鷹譚志文、大斑鳩顏郎、禿鷲李博文，都犧牲了······

既然選擇了特種作戰部隊，他們都明白說不定哪天就可能在執行任務中犧牲。讓他們死不瞑目的，是背叛。

或許他們臨死前，都不曾想到被人背叛到底是什麼樣的滋味。而衛青燁也從不曾想過，去時壯士滿滿，臨了卻將他一手帶出來的兄弟門，丟棄在了邊境的那個森林中。

甚至直到今日，部隊怕累及他們的家人，都不敢將犧牲的他們真實身份曝光，只能用一個『無名祭』來祭奠他們逝去的英雄。

「呼······」

因痛苦折磨的太深，額頭緩緩的滲出了虛汗，衛青燁微微的舒了口氣，強行抑制住腦內的胡思亂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朝著遠方的人形靶子望去，漠然的扣動了扳機，射出了第一槍。

「啪啪啪······」

又是連發五槍后，他猛的將槍一方，再度痛苦的閉山了眼睛。

憑著感覺，他就知道自己又是一槍沒中靶心。這種靜物射擊，本該是他上軍校那會就十拿九穩的啊！

為什麼還是不行······

自那一年，他和蛇鷹從邊境歸來后，他便再也碰不了。只要他一碰到槍，眼前就出現了一片的血紅，視線全部被遮掩，看不清了前方的目標。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很快的就能從陰影中走出，可是三個月後，他才發現他已經沒辦法在射中任何靶心！

因為每次碰到槍的時候，他的眼前就會出現同一副畫面。

畫面中是一雙雙信任他的目光，跟隨著他一次次的出入虎狼之地。四年內，他從不曾出過錯，每每都將他們安全的帶了回來。可是僅僅一次的失誤，他便輸掉了所有兄弟的性命。

那群兄弟的平均年齡，才二十三歲······

當年是他主動請纓帶著他們去圍截軍火頭目的······

拿槍的手臂無力的垂了下來，他單手撫額，不願再人前展露的疼痛釋放了出來，對自己恨怨交加。

恨自己沒能把他們都帶回來，怨自己為什麼經歷了一次的打擊，就一蹶不振了。

他明明不想的啊！

他比任何人都想重新握起槍，親手將叛徒鍾銘抓捕，在無名碑前祭奠那群年輕的生命。

現在，消失了四年的鐘銘總算出現了，可他已做不到百發百中，做不到如當年那樣輕輕鬆鬆就能將那群新兵蛋子收拾的服服貼貼的了。

可是，怎能甘心？

怎能啊！

他不甘心！

牙關緊咬，手臂猛的用力，他再度將槍端了起來，努力的放平了心，將自己調整到了最好的狀態，再一次的摳動了扳機。

將一切真實的看在眼中的高以菁，心疼的咬住了嘴唇。

一槍、兩槍、三槍······

很快的，又是五槍射出，射擊場歸附了平靜。衛青燁按了下傳送按鈕，射擊靶很快的被傳送到了眼前。

望著那如若原樣的靶子，衛青燁的拳頭一捏，重重的出拳，砸在了身側的玻璃上。

又是一槍沒中！

「青燁！你這是幹什麼！」絲毫不曾想到他會自虐，一直靜靜觀看的高以菁被他嚇了一跳，推開門就躥了進來。

她一把抓住了衛青燁的那隻被玻璃渣扎的全是傷，獻血淋漓的手，急的嗓音都在顫抖，「不中靶子就不中靶子，你又何必逼自己？這可是玻璃啊！你這手感情不是肉做的啊？不疼啊？」

衛青燁緩緩的調頭，漠然的看著突然出現在射擊場的高以菁。高以菁半句廢話不多說，趕緊將射擊館里的醫藥箱取了過來，拿出鑷子紗布和醫用酒精。只是，當她托著他的手，拿著鑷子卻突然發現自己小不了這個狠心拔掉他手背上的玻璃渣。

一定，會疼的吧？

衛青燁面無表情的從高以菁的手裡將鑷子拿過，所有的神情退卻，臉上又歸附了平靜。他低垂著眼睛，一塊塊的拔著自己手背上的玻璃渣，那感覺就好像此刻受傷的不是他，他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我說你平時那麼冷靜的一個人，怎麼好端端的就拿自己撒氣呢？」眼睜睜的看著殷虹的鮮血從他的手背一滴滴的滴落，高以菁趕緊拿著醫用酒精想朝他手上倒，給他清洗傷口。

可是，還是下不了手。

醫用酒精她用過的，小時候調皮從樹上摔了下來磕破了腦袋，那疼痛的感覺她現在還記憶猶興。

衛青燁放下鑷子，一聲不吭的又將她手中的醫用酒精拿過，不用棉簽，就這麼直接朝著自己的手背倒去。

「······喂！」被他的動作嚇到，高以菁差點掀桌暴露，「你不疼啊！哪有你這樣倒醫用酒精？用棉簽啊！」

可惜，那人似乎將她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一點都沒有理會。

「到底是部隊出來的人，都是一群牲口！」高以菁無語的翻了個白眼，狠狠的啐了一句，「不對，牲口也是知道疼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疼？」

衛青燁只當自己沒聽見，又拿起了紗布默默的纏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等簡單處理完自己手上的傷口后，他才抬起了眼看著高以菁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也沒有很晚啊，才九點。」高以菁挑挑眉梢道，「大家手裡都有鑰匙，許你來就不許我來啊？」

「······」衛青燁不語，將邊上的95式突擊槍拿了起來，慢慢的拆解著。片刻，在他熟練的動作中，槍支被拆散完畢。他將零件一一的放進了槍支盒中。

所有的一切歸復往常，若不是任有玻璃渣、血跡和他被沙布纏起的手還在以前晃悠，高以菁或許真的會以為，先一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她看著他的手，不再說話。

衛青燁起身，默默的走到落地窗前，遙望著窗外。高以菁猶豫了一下，走到門口將他從車上帶出的夜宵拿了出來，裝著漫不經心的說：「我給你送夜宵的，剛到你家門口就看著你開車出門，好奇你幹什麼，所有就跟著你了。」

衛青燁，「······」

「怎麼，大晚上的給你送吃的，還一副不領情的樣子啊？」高以菁假笑了兩聲，挑挑眉梢道：「不領情算了，反正以後也送不了幾次了。」

「······什麼意思？」這時，衛青燁才轉身，不明高以菁此話是什麼意思。

高以菁聳聳肩：「我快走了。」

「走？去哪兒？」

「周遊列國啊，你知道的，這是我的夢想嘛。」

「······」

「幹什麼這副表情啊，你要是捨不得我，說出來我又不會笑話你。」高以菁上前兩步，對著衛青燁嬉笑道，「怎麼樣，考不考慮挽留下你這個可愛的小妹妹啊？」

「何時走？」

「一個星期左右吧。」

「······」

衛青燁又不說話了。高以菁挑挑眉梢，問：「怎麼，聽說我要走了，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衛青燁，「······」

「算了，看你嘴裡也說不出什麼好話，我還是不聽你說了。」高以菁看著衛青燁不言不語的模樣，片刻神色黯然後，瀟洒的甩了甩頭，「以後姐不在了，你們可別太想姐。」

衛青燁，「······」

「哎呀，你都悶死人了！」終於，高以菁忍不在的跺了下腳，白眼一翻道，「算了，我和你說個什麼勁，這麼晚了我該回家擬定行程計劃了。不和你說了，拜拜。」

說罷，她轉身就走。

「以菁！」在她即將跨出門的時候，身後的那人突然開口叫住了她。她背對著他，眼波劇烈的波動著。她暗自的握拳，深呼吸。她轉身，對著他笑著問：「什麼事啊？」

他沒有說任何挽留她的話，低聲囑託道：「不管去哪裡，保重自己。」

高以菁嬉笑回，「我會的，有生之年我還要回來見你們呢！」

「······你！」衛青燁眉頭皺了起來。

「我說著玩的啦！」高以菁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嗓音忽然變的輕盈了起來。她看著他的臉道，「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自從退伍后，你常年飲食不規律所有導致胃不太好，以後不管多忙，熬夜熬多晚，一定要記得吃飯。」

衛青燁，「······」

「呵，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我真是的。」面對他的沉默，高以菁自嘲的笑了笑，「好了，真不跟你說了，我走了啊！別太想我，我會經常出現在電視機上的。」

衛青燁，「······」

「再見。」輕輕的，道了聲再見。

轉身瞬間，她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漸漸移開，直到背對著他的時候，才猛的將眼一合。

深呼吸，她邁出了第一步。

兩步、三步、四步······

她越走越遠。

等到確定自己的身影離開了他的視線里時，她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靠在路邊的電線杆上，已是泣不成聲。

她一直愛著她，可是她從一開始就明白，她永遠都沒有那個能力讓他展放笑顏。

所以，再見，再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