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邂逅
房間里光線有些暗淡,巨大的空間里似乎布滿了塵埃,黑暗無處逃匿,只能一團團地蝸居在此地。
「這裡有些暗吶。」張漁坐在地上無奈地說道。
「你應該慶幸這裡不是牢房。」張玉怓憂愁的看了看緊閉著的門,顯得有些緊張,「我覺得城主大人已經仁至義盡了。」
「你覺得?」張漁抬起頭看著玉怓。
「怎麼,你不覺得嗎?」玉怓低頭看了看張漁。
「我想說,我們並沒有下毒,這裡也沒有證據。」張漁站起身對著玉怓說,「我不知道城主他有什麼理由能將我們治罪。」
「可是來城主府的時候沒有看到那麼多人嗎?他們似乎都想我們立即死。」玉怓悲哀地低著頭。
「這些草民!」張漁憤恨地說了一聲,「要是我像我一樣識字的話,我何至於此。」
「都只是因為我們家中留下了那些東西。」
「難道你是怪父親?」
「不是,可是他為什麼讓我們一直留著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根本救不了人。」
「你就是在怪父親。」
「說得你好像不怪他一樣。」玉怓冷冷地看了張漁一眼,隨後獨自垂起淚來。
黑暗是沉默的巢穴,寬廣的空間依然裝不下長長的沉默。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玉怓自言自語著。
張漁這時候顯示出異於往常般的沉穩,他緩緩地走到了他的妹妹身邊,光線隨著他的走進緩緩地爬上他的身軀。
「我知道現在事情很棘手了,但是無論怎麼樣,妹妹,你不會孤單的。」
玉怓緩緩地拉起張漁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將臉輕輕地貼了上去,一滴滾燙的淚在他已然有了厚厚的趼的手上靜靜地流淌了下來。
「我還是有些擔心公子。」玉怓輕輕地說。
「我也希望他能夠躲過此劫,我真不應該在一開始說他是我的胞弟。」張漁搖著頭嘆道。
兄妹倆就這般在黑暗中相依偎著。
「事情看來還沒有到時間。」臉上帶著兇惡的疤痕的魚龍沉穩地倚在門前。
「你是要做什麼呢?」回答的那個女子就坐在梳妝台前說道。
「你說呢?」魚龍站直了身,緩緩地走到那個女子的背後。
梳妝台上的銅鏡里,男子用臂膀抱住了女子,兩人的臉貼在一起。
「紫宿。」魚龍此刻無溫柔地稱呼著。
「我似乎都有點不習慣了,都那麼多年了。」那個映在鏡中的女子自言自語地說著。
「可悲的是,我沒有忘記。」魚龍站到了一邊。
女子站起身輕輕地吻住魚龍。
「我沒有忘記,可我為此而欣悅。」她微笑著說道。
「你還是沒有變,雖然——」魚龍用手摟住女子的腰,靜靜地將目光從臉移到下面。
女子的臉一下子憂愁了,「我已經不是我了。」
「我都明白的。」魚龍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說道,「我們都不是原來的我們了,只是我們依舊能像原來一樣在一起。」
「能嗎?」女子走到欄杆邊上,看向窗外,「我會一直記得洛姬這個名字的。」
「那現在就忘了它。」魚龍微笑著走了上去,依舊環抱住女子的腰,將下顎抵在她的肩上。
「洛姬就是我,我就是洛姬。」女子甩開他,快步走進屋內,「難道你要我忘了我自己?」
「不!」魚龍猙獰的面孔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的生活能重新開始,只要我能取回臨越城。」
「你為什麼需要臨越城,難道你有的還不夠多嗎?」洛姬看著他冷冷地問道,「難道男人就是想不斷地擁有超過自己需要的東西嗎?那麼一個偌大的城池!」
「我只是想要一個安穩的地方。有你就夠了。」
「這些都是騙局,大臣、諸侯、天子這些人都無不希望自己的城池越來越大,自己的民眾越來越多,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等你有了臨越城,你就會要齊地,等地有了齊地你就會要更多,就算你成為了天子又如何?!」
「天子?」魚龍冷笑著,對著她說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我只是一個諸侯的家臣之子。我配不上你,他是天子,不是嗎?所有人都要向他朝拜,不是嗎?這樣你就只要解開你的衣帶就可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不是嗎?這不就是你當初離開的原因,不是嗎?!」
洛姬低下頭,平靜的臉低沉著,語氣輕微卻充滿了堅定:「是的,我都就因為這樣離開了。這就是你要的回答,是嗎?!那你又何必將我再帶回來?!」
「我也不知道。」魚龍臉上隱隱地浮現出了那一番怒色,如天空般陰沉,使他的臉顯得更加地猙獰。
一個人的孤獨足以讓整個房間顯得空曠,這樣風便可以四處飄蕩,此時齊地的長笛變得幽咽彷彿婦人的哭泣,然而她就是一個人,一個人坐在桌台,一個人在鏡中成影,了無痕迹地風偷偷捲起了悲傷。
酒樓里喧囂著,魚龍依舊在自己的那個隱秘房間里,摟抱著那個嫵媚妖嬈的女子。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被那個小妖精纏住了。」艷女子扭動著已經半裸的身軀,醋意十足地說道。
魚龍露出往日的笑容,將手放在女子身上動作著。
「主公,你要的人我找來了。」一個著著黑衣的人物走到了他的面前。
「恩,後事都料理好了?」魚龍沒有看他,只是笑著盯著女子裸露的肌膚一手摟著腰,一手在她胸前撫摸著。
「當然,主公,這幾個人都長相清秀,而且還有一個看上去似乎像讀過幾天書的樣子。」那個黑衣人恭敬地對著魚龍一拜。
「把人帶上來。」魚龍這才側過臉看了看他,隨後又讓女子騎在自己身上。
很快,幾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被帶來進來,唐無狩竟然也在這裡,然而大部分人都顫抖著,只有唐無狩和他身邊的一個人沒有。
「你知道他們抓我們來時幹什麼嗎?」唐無狩輕輕地問著,然而卻被那個黑衣人推攘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我將會見到一個大人物,可能會因此得到賞賜。」唐無狩身邊的人不僅沒有顫抖反而十分興奮。
「這個便是我從學堂外抓來的。」黑衣人拉著唐無狩說道。
「你怎麼看,美人?」魚龍微笑著雙手抱住女子的臀部讓其在自己身上揉動。
「我覺得長得還算清秀。」女子嬌媚地開始扭動著身軀。
「那我覺得有些不妥了。」魚龍笑著說道,隨後他冷冷地看了黑衣人一眼說道,「都扔掉吧。」
「都不要嗎,主公?」黑衣人似乎十分難過,拉出唐無狩身邊的一個人說道,「這個很不錯,應該很像一個公子。」
「這個長得俊朗。」女子臉紅著,笑著叫道。
「都處理掉!」魚龍似乎有點怒意地說道,這讓黑衣人十分惶恐,連忙轉身要將人帶出去。
「留下那個讀過書的。」魚龍再次說道。
「是,是。」黑衣人聽到后十分高興,連忙轉過身對著魚龍哈腰點頭。
「這下你滿意了。」魚龍笑著抓捏著女子的身體說道。
「我倒更喜歡他旁邊那個。」
「那個只能便宜了酒樓的那些牲畜了。」魚龍狂笑著,響聲似乎在燈光中搖曳。
這就是夜晚的臨越城,沉默而無奈,黑夜悠悠地喘息著。
吳風最終吹向了王畿,吳王阮少弟班師回朝,天子最終回來了古舊的皇宮。
「這那麼暗。」機宜調皮地踏入宮殿,卻對周圍的這一切感到深深地失望,「為什麼會這樣,沒有姐姐,也沒有人陪我玩?」
阮少弟微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陛下,這就是先君的宮殿,請您務必在此好好修養,不日我們即舉行登基大典。」
「孤不是已經是天子了嗎?」機宜很快地坐上了王位說道,
「陛下當然是,只是在楚地不能算數,必須在王都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
「何必呢?」
「陛下,禮數不可違。」阮少弟冷冷地看著他一眼,機宜突然察覺到了一種熊鐸曾給過出過的令人惶恐的眼神,他悄悄地不再說話。
「從今以後,你就是天子的親侍,本王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陛下,不然就算你是阮家人我也一樣處決。」阮少弟瞪了太子身邊那個曾帶著天子出巴城的宦官,隨後帶著張遷和雲泰緩緩地走出了宮殿,腳步聲在整個宮殿中響起。
機宜不再說話了,只是委屈地窩在自己的王座上。
「陛下。可別哭了。」那個宦官安慰著說道,「讓吳王陛下聽到不好。」
「我堂堂一朝天子,也是你這個閹人所指使的?」機宜的目光一下子充滿了殺氣。
「小人不敢。」宦官連忙跪倒在地上,顫抖著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以後你最好記住,雖然孤還小,但是孤是天子!」機宜頓時收住了眼淚,嚴肅地呵斥著,「你今後的腦袋就和記性綁在一塊,哪天你沒了記性,就和腦袋一起搬家。」
「是——是——是。」宦官悻悻地趴倒在地上。
「我正是為我自己難過。想我父王號令天下,諸侯朝拜,然而如今我卻如此。」機宜自言自語繼續說著。
「陛下。」趴在地上的宦官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如今——如今這些諸侯他們都——」
「快說!」機宜怒氣沖沖地用腳踢了他一下。
「誒喲。」宦官叫了一聲,說道,「他們都希望利用陛下,陛下應當謹慎。」
機宜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孤自然是知道的。」說著機宜的膽子突然大了起來,用還小的腳將中年宦官的臉抬了起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名狗子。」宦官低著頭有些疑惑地用著餘光向天子瞄去。
「什麼破名。」機宜氣憤地站了起來,說道,「看你在楚地的時候那麼忠誠,那就叫你忠賢吧。」
「謝陛下賜名。」忠賢磕頭拜謝著。
「孤是天子,並不會虧待你的。」機宜說著走到了這個寬闊的殿堂上,自言自語地說道:「有朝一日——」忽然一聲響動,他頓時膽怯了起來,於是便斷了要說話的念頭。
其實殿堂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還未長大的少年和一個已然中年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