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捭闔

第三十六章 捭闔

天色還未亮的時候鎬京就熱鬧起來了,首先起了動靜的便是市集上的走夫販卒,之後商鋪都漸漸開張了,百姓們都開始活動起來,老人們先起來取了扇子坐在自己的院子或門口,街頭的那些婦人則撞在一起便開始饒舌,說的總是離不開什麼菜肉價格、家中夫婆。小孩子們這時候都在床上呆不住了於是早早地就溜出來玩耍了,也有的早早起來準備功課以防等會上學被先生抓著挨戒尺。

這一番熙熙攘攘的熱鬧在宮中自然是聽不見的,宦官們都是躡手躡手地起身,操辦其一天的事情,宮女們也開始互相穿戴好開始服侍宮裡的王宮貴族。

然而嬴齊卻依然坐在了書台前看著兩封書信,一封是紫虯城的,一封是玉城的。

「秦侯,如今。」何孟丹此時也坐在一旁陪著嬴齊商量對策。

「唐府上竟然鬧了亂,阮家也如此背信棄義。」嬴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天子淪亡,陛下又年少,輔佐不力,末將也有錯。」何孟丹連忙起身拜道。

「且不多說此了,如今阮家出兵洛陽,我若出兵去要既無名頭又恐挑釁,到時候未能先會盟,反倒內訌起來,豈不讓天下諸侯笑話。」

「君所言也是。雖然阮家佔據洛陽、玉城,然而其兵力與吾等相當,而且又少騎兵,誠不可與我相抗。」

「至於齊地,一個農莊之主竟然也敢篡諸侯之位領齊地之軍,豈不是丟諸侯之臉面,務必要除之。」

「陛下所言不假,可是齊地乃是東北之地,距離鎬京甚遠,其人大軍在握而且佔據大片領土,秦侯不可不三思而後除之。」

「我也明白,且出兵仍然要繞過玉城,倘若鎬京空虛,那阮家人便會乘虛而入,如今吾等是與虎同謀,若不成功便成仁。」說著嬴齊看了看窗外已然亮了起來的天空說道,「天也快亮了,何大人,中原的諸侯狀況都如何了。」

「雖有常有阻塞,但終究是各地都有主能之了。」

「那且給他們些時日,再次重整舊軍與我相盟。」

兩人此後沉默了一番,許久之後嬴齊才打破了平靜:

「何大人,西南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楚王越來越了,似乎其相國狐子否已然掌握的大政。」

「狐子否,某非是那個昔日在曾被逐出鎬京學府的狂人?」

「據學府的大人說,那人重視刑法,輕周禮,因為公開反對周禮而被學府的司禮大人逐出鎬京,從此抱著自己的學說流連各地,遊說諸侯。自從楚王佔了巴城,拜其為相之後大變禮法,國庫充裕,兵勇強盛,只是民多積怨而無從訴苦。」

「術士謀臣常常以口舌而動搖天下根基,實乃周之大患。」

「謀士干擾國政如今已然更甚。末將在鎬京駐守只是常常聽聞學府上風言風語,且多出謠言,以教化人心為耳目實則以妖言惑眾,更兼言辭蠱惑人心,誠如陛下所說。」

「如今假仁假義者多,逐名利者皆以謀士之身,以獻言為由佔去戰功,倒空國庫,實在可恨。我本有遣散學府之意,只是身為諸侯,怎能動先王之建設?」

何孟丹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此時這話卻被正好經過秦王書房想要向秦王獻策的荀素聽見了,其心中頓時一涼,便知道嬴家重武輕文,自己獻言反而多此一舉,不如另尋他主,於是他便隨便擬了一個理由向秦王告退,求了一匹馬預想離開了鎬京,秦王也不在意,更沒有挽留,便隨手批了個條子。

夕陽又垂了下來,偌大個鎬京的城門一下子又空曠起來了,城民都已然從郊外回來,而郊外的村民又早早地回到了家中,只剩下幾個喝得醉醺醺的酒鬼和幾個辛勤耐心卻沒有賺到多少錢的小販背著自己依舊鼓鼓的行囊在城門中走過。

荀素駕著馬匹緩緩地來到了城門口,似乎是日落西山的時候連牲畜也開始倦怠了,荀素也沒有催促,至於馬一步步地慢了起來,每抬起一步,都要緩緩地彎起關節再無力地放下,像是在敲擊著地面。而荀素則是回著頭望著那座輝煌的皇宮,目光久久地停駐在這繁華的城市中。

「嘿!」只聽一個聲音將一人一馬都驚了,只見城門口正躺著一個人,其人披著深色的斗篷使得恰好是斜照的光將陰影投在了他的臉上。

荀素好奇地看了看周圍,除了那個看上去像是酒鬼的人外就剩下不遠處那幾個晃悠著的門卒了,於是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於是又回頭看了看鎬京便領著馬前行。

「年輕人。」荀素正要領著馬經過他,突然又是這個聲音響起。荀素這時候才肯定那個聲音的來源,於是他緩緩地俯下身軀,探道:「老先生?」

那個人依舊倒在那裡像是一座黑色的石像,又像是死了一樣,荀素也絲毫看不到他的臉。

可就在荀素不經意的時候,那個人卻兀然站了起來。

荀素嚇了一跳,不禁領了馬後退了幾步,連忙看了看他警覺地問道:「先生是?」

「荀子墨。」那個帶著斗篷的人此時就弓著身子神秘地站在荀素的面前。

「先生是何人?為何知我名字。」荀素一停更加疑惑了,開始努力地回憶這個聲音背後的人物。

這時候一塊有著紅色紋路雕刻印記的玉牌緩緩地從那人的懷中取出。

荀素連忙跳下馬,向著玉牌拜道:「巨子在上,弟子謹遵墨家教令。」

此時阮少弟已經接到了雲泰的快信,得知洛陽已下而且幾乎沒有傷亡,於是召來張遷。

「冥飛大人,如今兩城已下,嬴家盟期已近,計將安出?」

「陛下,秦人近日來皆籠絡中原諸侯,衛、曹、蔡、陳、宋、燕等諸侯皆依附之,此乃合縱之勢,且需破之方能架空秦人。」

「那西南熊家如何?如今我平白佔據玉城和洛陽想必已經引起諸侯非議,秦人對此已然十分大度,我若再這般試探恐造成兩家紛爭,於時不利。」

「陛下所言甚是,因此吾等暗合諸侯讓其明臣於秦實貳於吳。」

「衛乃王室之家,姬姓宗室,可為先乎?」

「衛雖未王室然而其公貪婪無大志,安於世事,貪圖小利,可以財物用之,但終不得大用,若取燕家。其封地在中原亦不小,而且其家主領諸侯之軍協同齊地先君一同勤王,在諸侯之後應當頗有聲威,可先取出,然徐圖其他。」

阮少弟點了點頭,隨後問道:「大人曾說我若欲守得城土,必要行法於天下百姓,如今洛陽治安頗亂,雖有雲泰整軍治理但終究人心不古,先生可有人才前往洛陽治理?」

「如今天下顯學,文莫不如儒、法,武莫不是兵者、縱橫。」

「聽聞王都學府之中,人才如雲,先生可否前往鎬京替我挑選幾位?」

「陛下若要臣前往,臣不得不從,只是自從犬戎之亂,中原文化凋敝,各家紛紛離開中原,而且如今學府中宦官祭酒,禮不成禮,文不成文。而法學奇才狐子否已然去了西南,兵家多在西北,而吾師鬼谷已然隱居白江之濱,縱橫之家如今由臣下姑且擔之,而陛下學府之中多有賢士,善農者仲子房是也,大儒安長素是也,且其弟子眾多,多有相才。」

「無奈子房已然被我往西南作使,長期不回,至於安先生前往齊地鮮有消息,幸好有先生在此輔佐。」說著阮少弟恭敬地向張遷一拜。

張遷連忙回禮道:「臣雖然略知縱橫之策,然而若要論及行軍且不若兵家,若要論及政事且不若法家,更不及狐莫,若要論及禮樂,安長素先生遠在我之上,吾愧不敢當此任。」

「玉城、洛陽皆是重城,如今城池已下,易攻難守。先生且與計議之。」

「聞中原之友曾談及雜家一說,兼并儒法,又輔以道義,知可行事,任可治世,陛下可求而使其司寇。且吾弟曾習兵甲之說,能排演陣法,現在隨陛下出征,屈居於幕僚之中,如今或可輔助雲將軍為陛下儘力。」

「冥飛大人,昔日幾乎是錯過良才,且皆按大人所言行事。」阮少弟笑著對著張遷說道,於是立刻頒令下去,升張益為軍中侍郎且行雲泰帳中,拔龍其林為代行司寇處理洛陽與玉城政事輔於張遷。

「大人,此番事且妥當了,孤卻還有一心病。」

「陛下且放心,我已經疏通齊地,唐子政欣然得意,表示願意安受齊地,一旦有少主的消息就立馬告知。而我已經派人到齊地四處打聽搜尋,或恐可找到少主。也派人找了安大人,只是暫時無果。」

「恩,大人考慮周到,那還勞煩大人跑一趟燕地了。」阮少弟似乎有些釋懷地看了看張遷。

張遷連忙恭敬地拜了一拜,匆匆退去了。

夕陽緩緩地照耀著天空,照耀著大地,照耀這座站在鎬京東南的那座巨大的城池,傳說就是因為這座城在陽光的照射下會映出與玉一般的顏色,所以它便有了一個玉城的名字。此時這座城池的古舊城牆上似乎散發著一個淡淡的紫色芳香,牆面再昏黃的光芒映襯下零星地閃爍著光。阮少弟撫了撫牆那粗糙凹凸的面,將目光投向了東南,其實他一直有那麼一個心病,從他離開吳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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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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