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陰陽

第十六章 陰陽

依舊是漆黑的夜裡,依舊是格外得凄涼。從鎬京淪陷之後,大批犬戎的士兵就彷彿一群滿是獸性的灰狼在這個最為繁華的城市肆虐,華麗的宮殿剩卻了斷壁殘垣,錦衣的女子剩卻了哭喊嗚咽,那個靜靜的太平鎬京,最終走向了廢墟,這個夜裡,那葉笛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凄清,月如銀盤,一如既往冰冷地掛在城牆之上,對著牆垛上坐著的那個嬌小脆弱的身影,映照著夜幕下那般銀色的悲涼。

那野蠻的戎王自從進來審后的宮中就未再出來,前幾日,審侯仍然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宮前徘徊過,可是如今,他已然感覺到了宮中的冰涼,他不再希望自己的女兒活著了,他不再期望自己能再聽到女兒凄慘的聲音了。當他寫著勤王令的時候,他就讓機宜躺在自己的房裡,由侍者照顧著。他每寫一行便會看一眼機宜,畢竟這已經是唯一剩下的王室血脈了。他這般想著,卻又想到了天子姬平,當時天子和藍煙都帶著羽林前往玉城和洛陽了。可是如今,他們卻已然消失了蹤跡,玉城和洛陽依舊被犬戎掌控著。

燈燭閃耀著,而此時的整個屋室彷彿被他融化在燈燭之中,他無不凄涼地回憶起來,竟不由地悔恨起來,如今國破家亡原來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他又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事情就彷彿時間流逝一般自然地走到了這個地步。

「嗒」一聲,頓時他手中的筆從指間滑落,筆墨在紙上劃出一道濃重的痕迹,蒼勁的邊緣,柔潤的內勾一下子使得他紙上呈現除了一個奇妙的圖案,他立即回過神來,認真地看了一眼,隨後即刻將紙揉作一團扔到了廢紙爐中。

「殿下吶」審侯索性無奈地來到了沉睡過去的機宜旁邊,彷彿自言自語地說,「您日後就將是天子了。」

他頓了頓,看了臉色已經十分祥和的映照著燭光的機宜,繼續說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可切勿忘了。」

他就這樣溫和地說著,用手撫了撫幼小的機宜的臉頰。

冰冷的房間將一個個生命相隔,又將彼此的命運緊緊相連。

此時遠遠地被囚禁在一個徒有四壁的房間內的嬴洛卻不禁悠閑起來,門外幾個自認倒霉又醉著酒的戎族士兵看守著,嬴洛只能看著那透過頭頂上那僅有的一扇極為窄小的窗戶照射進來的這微弱的銀光,獨自踩著步子,聊以。然而走著走著他反而覺得釋然起來,彷彿終於有了那麼一個空間可以讓自己無憂無慮地跨著步子,了無風煙、戰火,縱使門外站得如此近的犬戎士兵,現在他也感覺他們離他很遠很遠,而月光,反而離他很近很近。想到這裡他內心又涌動起一股令人壓抑的內疚起來。他閉上眼,彷彿自己仍然是在戰場上和戎王廝殺,彷彿唐晨受重創落馬的那一瞬間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斷地重複,而那一瞬間又似乎像永恆一般,如此漫長,像光射入了深邃的海底,無限地延綿。

嬴洛微微搖了搖頭,去了腦海中的幻想,頓時周圍又只剩下了空蕩蕩的牆壁,地上胡亂著堆放著一些廢舊的器物,任由塵埃堆積。一閉上眼嬴洛就會回想起那成片血淋淋的凄慘的屍體。於是他只能四處走動著。卻在其中一堆廢棄物前停了下來,猶豫地半蹲了下來,不自覺地摸了摸那些布滿灰塵的器物,將一個殘斷的椅腿從上面拿開,隨後又掀開一些類似於破麻木,銹鐵片之類的東西,竟發現了一個陳舊得已經生鏽得滿是青綠色的銅罐。嬴洛好奇地抹了抹灰塵拿了起來,卻發現裡面竟然還裝著不少顆粒般的東西,他便晃了一晃,果然,裡面似乎是一些小小的石子。

嬴洛心中暗暗好奇,連忙將銅壺取到月光下一看,竟然發現這個銅壺十分的精緻,上面不僅篆刻著莫名的飛鳥走獸,更用古體寫著細小的文字,令他愛不釋手。隨後嬴洛激動地打開銅壺,仔細地看著裡面,卻發現裡面竟然是一粒粒或黑或白的玉石,嬴洛以為是棋子,緩緩地取出一顆對著月光一看,竟然發現了那玉石竟然十分剔透明亮,迎著月光甚至發出了淡淡的熒光。

嬴洛心中頓時覺得此物十分熟悉,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將連忙坐到了地上,將玉石倒出了一些,迎著月光擺弄起來。此時他頓時想起來曾經隨著先父來鎬京的時候參與了所謂的天子大祭,那個時候就見到過這些東西。這般想著他心中霎時一震,連忙將黑白玉石左右一分,一時間兩方玉石緩緩地抖動起來竟然漸漸地組成了黑白兩方相抵之勢,實乃水火相交之象,又是日月交輝之象,頓時大悟,口中不知不覺念叨著天地萬物,萬化冥合之類的話語,徑自又開始將地上的玉石自我排演起來,一時間月光明亮,光輝映人。而門外那幾個戎兵也早已醉死過去,大多靠在門上呼哧著喘氣。

然而誰也都無法知覺,明月之上,蜷雲聚而又合,無數的微光在天空之中閃動,星辰頓時或隱或現,彷彿天空之中現有異獸在雲海之間翻滾。

「陰陽現。」那個月夜下的聲音竟然暫時地停歇了,原來是那個城垛上的男孩在月色照耀之下休憩了一忽兒,隨後他又支起身子,最終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或許可以說是十分冷漠地吹了起來,依舊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夜裡依舊靜得十分可怕,戎王此時怒氣沖沖地推開身邊絲縷不掛已然察覺不到氣息的女子,徑直向審侯的屋室大步走去。

「審侯!」他一腳踢開古樸而不失華美的木雕扇門,只聽那門晃蕩一聲散開了支架散落到了地上。

「怎麼了?!」審侯此時正要休息,頓時被嚇了一跳,一時間看了機宜一眼,從內室裡面走了出來,並小心地把內室門掩住。

「四方的諸侯已經來了!」戎王十分高大魁梧的身軀一下子使得整個房間顯得有些擁擠。

「那大王是要退兵?」審侯強行按捺著心中的欣悅之情,故作謹慎地問。

「哼!」戎王一聲怒氣衝出,顯然是盛怒著,但是他看似任然沒有打定這個退兵的主意,「你說怎樣?!」他一把抓起審侯的衣領說道。

「大王且要退兵才好!」審侯被狠狠地抓著,氣一下子喘不上來,可是他此時也十分堅定,「若。。。若是退兵,我當將財物如數給你。」

「哼!」戎王一把將審侯甩在地上,背過身去。

「咳,咳。」審侯倒在地上,不停咳嗽起來。

「限你一日且把財物準備好!我有其他兩個城,豈能怕這些中原狗!」戎王盛氣沖沖地用不太熟練的語言說著,轉身便離開了。

審侯趴在地上,不停地拍著後背,嘴角溢出了鮮血,然而此時他咬了咬牙,望向內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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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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