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若有燭火,遇風成熾(3)

第十九章 若有燭火,遇風成熾(3)

第三節

「放過前鋒人馬?」

石生帶著他的兩萬人馬埋伏在小山上,看著前面正在通過的一隊兩千多人的乞活。這裡是通往喬家塢最為險要的一段,當石生探知張定為了緊急救援喬家塢而選走了這條道路之後,心中立刻充滿了興奮之情。此刻下面的乞活軍前鋒營正在田城帶領下正摸索前進,試圖通過這一片一面是湖泊、一面是小山的的危險地段。石生明白,乞活軍張定同樣看出了這一片地方的是一片良好的設伏之地,只是喬家塢的緊急敵情,促使張定不得不選擇這一條路。

誘敵伏擊是羯胡的拿手本領。自從石勒佔據襄國,殘殺河北以來,無論是劉琨,王浚,段匹磾,甚至還有劭續,都一次次的在決定性的戰役中敗於伏擊。在石生看來,晉人(漢人)性好浮華,狡猾多欲,易為一些急功近利或者表面光鮮的事情所惑,否則也沒有什麼八王之亂,王浚劉琨之事。不過也正是這些事情,讓昔日弱小的匈奴,羯胡,在擁有強大力量卻兀自內訌不休的晉人面前逐漸成長為中原的主人,而讓中原良田成為他們的牧場,昔日的主人成為了羯胡的奴隸與食物。

石生看著眼前的漢人謀士,等待著他的回答。自從石勒自立以來,晉人便被羯胡依照鮮卑人對晉人的稱呼而稱呼為漢人、漢兒、漢家子等,以視統治下的晉人與江左的晉廷已經毫無聯繫。這個漢人謀士搖了搖頭,他對石生注重他的意見而十分得意,開口說道:「只是張定軍的先鋒,試探有無埋伏,我軍宜擇中軍而攻。不然張定會輕易走脫。」

「也是,渤海乞活戰力非常。昨日我以輕兵誘敵,卻不為所動。后以騎兵衝殺試探渤海乞活戰力,卻不想折損了大半。張定此人或許有諸葛武侯之風。若是今日擒獲他獻給大王,大王必然喜悅非常。」

石生輕描淡寫的話,卻讓旁邊的謀士心急如焚。謀士心想若是張定投降羯胡,以石生這樣的人都對其有好感,可以想象石勒如何。如果張定位高權重,那麼首先降遭殃的便是他們這些出注意禍害渤海的人,更不要說肯定會阻擋他們的上升的道路。急忙搖頭說道:「不可生擒,張定在渤海多殘殺大王之兵,稱國人為人面狼。若是此人投降得以保全,國人必然因此怨恨將軍。」

石生默默的想了一想,不再說話,向著下面看去。此刻乞活前鋒營的帶兵校尉著這一千多人,邊走邊與後面互通消息。不斷有士卒進入樹林,小心巡查是否有人潛藏的痕迹,接著繼續向前走去。十月深秋的樹林之中,唯有樹葉在這些士卒的腳下沙沙作響。乞活士卒雖然十分細心,但是他們彷彿沒有足夠的時間向小山深入搜索,只是前進了數十步之後又繼續向著前面走了過去。

石生鬆了一口氣。對於曾經以萬人擊敗石曾的張定,面對面相互攻擊實在毫無必要。若是被發現了,用死一個就少一個的羯人來與張定源源不斷的流民來拼生死,實在是只有石曾那種笨蛋才做的事情。若是羯人都死光了,不管是那些鮮卑兒還是漢家子,都不會那麼馴服的聽從他們的話。到時候那麼無論是大王還是自己,恐怕都要到西天去陪浮屠老祖了。

第一波士卒緩慢了走了過去,在路途的另一邊從來了獨特節奏的金屬敲擊聲,片刻之後第二隊士卒便進入石生的視線。這次的士卒們都帶著巨大的車盾,迅速的經過此地方而無暇他顧。當這一隊車盾也安全的通過了之後,張定的大軍開始騷動,彷彿正在整隊穿過這險要之地。

這個傳說中的斷髮妖怪,這個讓石勒不能安生不得不大踏步在河南防線撤退的張定,立刻便要死在此地,石生緊張的看著下面的乞活,似乎都忘記了呼吸。一隊騎兵從張定的大軍前沖了出來,緊接著張定的大軍開始向前行動。石生拿起了牛角號,緊張的等待張定的大軍進入的時刻。但是他隨即就愣在那裡,一條濃煙從山林下冒了出現。起初弱不可見,但是正在迅速的擴大。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騎在馬上的張定輕聲說道。

石生自然聽不到張定的提醒。火苗就著第一波士卒撒下的硫磺,添著

枯葉迅速向著山上蔓延,巨大的濃煙衝天而起。他的笑容凝結在臉上,獃滯的看著騰空而起的火焰正在向著埋伏在山林之中的羯胡席捲而來。羯胡進退失據,向著小山丘之上不斷的退縮。親兵們圍攏在他的身邊,滿臉恐慌。

「怎麼辦?」

深秋的山丘之上,火焰正在迅速的席捲而來,石生的身後,更是一片乾枯的樹林。若是向山上退去,最終難逃一死。在毫無意識之中,石生詢問著同樣驚惶失措的漢人謀士。方才還在幻想著擊敗張定之後升官發財的漢人謀士此刻嚇得面色蒼白,語無倫次的重複起了石生的話。慌亂之中火線已經向著埋伏之處蔓延過來,石生突然一聲怪叫,長刀一伸,漢人謀士立刻倒下。石生撕下一片布巾,用漢人謀士的鮮血浸濕,蒙在口鼻子之上。厲聲喝道:「這個晉人與張定合謀於我,我必屠其宗族。喝令全軍,立刻用濕巾蒙住口鼻,衝下山丘。」

周邊的羯胡士兵稍一猶豫,立刻尋找濕巾遮住口鼻。不一時間,樹林之中充滿了血腥味以及尿騷味,隨行的數千鮮卑附眾有近半倒在羯胡刀下。然後鮮卑在前,羯胡在後,大軍手持折斷的樹枝沖入火場,沖在前面的羯胡用樹枝試圖撲滅地上的大火,而跟隨其後的羯胡則試圖斬斷那些正在橫空燃燒的樹枝。不時有士卒被煙塵以及大火吞沒,伴隨著凄厲的慘叫聲,石生一手持著謀士的身體擋在身前,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下,在大火之中艱難的行進。

在付出了數千人代價之後,石生終於衝出了火場。直入他目的是一面大旗,正在煙塵之中縱情飄揚。在煙塵之中,他彷彿看到,一個年輕人舉起手臂,口中高聲喝叫:「復~仇!」

乞活軍的士兵們眼睛通紅,長箭向著羯胡瓢潑而來,剛從大火之中衝出的羯胡,不等他們的慶幸心情平靜,立刻遇到了來自晉人的報復。羯胡們怪叫連連,向著另外一側狼狽逃竄。張慶的騎兵呼嘯而過,向著羯胡衝殺過來,緊接著便是程方、段匹磾向前衝殺。乞活軍原本的密集的防守陣型,在士卒們興奮的衝殺聲中立刻瓦解。在湖泊與小山之間的狹窄空間,到處能都看乞活軍的身影。

「嗚~」號角聲突然響起。情況危急之下,衝出火場的羯胡在號角聲音中竟然退入已經被焚燒過的樹林之中。隨即,羯胡分成幾個部分,狠狠的切入乞活的追擊行列之中。一股羯胡從燒過的樹林之中繞過前面的混戰,向著張定所在之地猛烈的衝擊,石生則攜親兵猛然向著喬家塢方向攻擊。

「車盾營,護衛!」張定聲嘶力竭,陣型因為追殺羯胡而徹底的混亂,這一隊羯胡人人彪悍異常,抵擋的車盾營以及親兵不能也不能阻擋片刻。被衝擊之下,張定不得不向後連連退卻。狹窄的戰場之上,乞活竟然被羯胡從中間阻斷成幾截,大火奠定的優勢彷彿頃刻之間不復存在,張定目光赤紅。

「平之快走!」五斗米道大祭酒,看著衝殺而來的羯胡,恐懼之下向張定喊道,聲音之中帶著哭腔。

「后~軍!」張定一把將五斗米道大祭酒抓了起來,扔到望車之上。「立刻向前衝擊。全軍突擊,莫要回頭。傳令田城!讓開前方,尾隨攻擊!」

「執矛~拋」在鼓聲中,張定嘶聲喊到,短矛隨著望車上的鼓聲,頃刻之間被拋了出去。羯胡攻勢一頓,片刻之後再次向前衝殺,亂箭紛飛,張定不得不再次向後退去。沖在前面的程方望見本陣危急,帶著親兵奮力的向後攻擊,試圖救援。羯胡一聲呼喝,分成兩隊,一對攔截著程方,一隊數百人繼續向著張定突擊。

「天火誅胡~」

一陣雜亂之聲忽然從後方傳了過來,被嚇得面無人色的五斗米道大祭酒忽然一聲歡呼。五斗米道的后軍潮水一般越過張定的位置,迅速向著羯胡廝殺而去。數百羯胡頃刻淹沒在五斗米道的狂熱之中。「天火誅胡!」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向著戰場前方蔓延而去。隨著五斗米道后軍的加入,羯胡失去了最後的抵抗勇氣,開始向著喬家塢方向逃去。夾在戰場中間的羯胡向著火場或者湖中逃去。

「這些樂陵人被羯胡嚇的聽令不從,一句天火誅胡卻能讓其如此勇猛。」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從張定的身後傳了過來。張定回首一看,竟是公孫蘭派來服侍他卻被他發配去做飯的的武眉。此刻武眉一臉的笑意,只是與此情此景完全的不相配。

「天火誅胡是你們喊出來的?」緊張之情稍微鬆懈,張定感覺身上一陣疼痛。

「是啊,是啊」幾十個女兵此刻唧唧匝匝。張定笑了一笑,想要轉身誇獎這些女孩子幾句,腳下突然一軟,倒在望車之上。

「將軍,將軍?」驚惶聲中,眾人一陣忙亂。

張定勉強的制止了眾人,強笑道:「沒事,只是肩膀中了一箭。扶我站在望車之上。」

眾人一陣手忙腳亂的將張定重新扶起,一隻已經被折斷的箭正深深的扎入在張定的肩膀之上,此刻還在向外留倘著鮮血。他斜靠在後面的女兵身上,望著戰場。戰場上,被道尊天火誅胡所激勵的樂陵五斗米道信眾,正奮不顧身的向前衝殺,掠過驚訝的渤海乞活,迅速捲入了在田城所處的混戰之中。石生則帶著數千人在衝過了田城的攔截,向北逃去,而張慶領著騎兵正在身後肆意的追趕。

張定的中軍沿著血路向前衝擊。大火向著山丘蔓延而去,天氣愈發的陰沉,「轟隆」一聲雷響。晚到的大雨終於瓢潑而下,雨水黑紅。

有漢522年十月14日,石生佯攻喬家塢,伏重兵於半道圖謀伏擊。張定縱火破敵,石生大敗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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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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