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泥沙俱下,長堤岌岌(2)

第十八章 泥沙俱下,長堤岌岌(2)

第二節

羯胡頭目盯著望車上盾牌后的年輕身影,兇狠的臉上滿含著的驚喜之色。這便是乞活軍帥張定,若是殺了,那麼渤海便會不戰自散了。一陣鼓聲傳來,阻攔羯胡的乞活們讓開了通往望車的道路。羯胡如同聞倒了血腥味的野獸一般,咆哮著,瞬息之間已經衝倒了張定的眼前。滿臉鮮血的羯胡頭目甚至已經看到單舉著右手站在望車之上的年輕人那張有些發白的面孔,耳邊似乎已經聽到張定哭喊求饒的聲音。幻覺讓他愈發的興奮,手中的長刀高高的揚起。對面的年輕人卻向著他笑了一笑,右手猛然下斬。

「嗡!」一陣尖嘯聲撲面而來,頭目的胸口彷彿被重重擊了一拳,接著身邊便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出。一串鮮血從前面的羯胡身上噴射到他的臉上,他看到了那個同袍恐怖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身體上傳了過來,眼前一黑便跌落在地。張定半張著嘴巴,吃驚的看著弩箭肆虐過後的效果。或許是因為距離太近了,用渤海僅有的弓材製造出的五架弩車,五十隻利箭,只是一次發射,便將多一半的羯胡從馬上颳了下來。剩餘的羯胡,不一時已經被望車兩側以及羯胡側后追上來的乞活清掃乾淨。

「擊鼓!迅速清理陣內羯胡,不可追擊。」風逐漸吹了起來,張定站在望車之上,看著這個陰鬱的黃昏。接著說道:「前鋒營派出偵騎,尋找段文鴦部。派人通知渤海,我軍遇襲,渤海自守城門,預防羯胡襲擊。傳令程望等人將豪強潰卒編入各營。」

羯胡大股騎兵出現在此處,那麼他的主力必然不遠,或許在喬家塢下,或許在某個不知名地地方等待伏擊他。戰場之上被阻擋在陣勢意外的兩千羯胡已經遠遠的敗退,而陣勢內的羯胡已經被清掃一空,此刻眾人正在打掃著戰場。段匹磾站在一輛車盾之前眺望著遠方,似乎在等待段文鴦的消息。那些渤海豪強的援兵,此刻垂頭喪氣跟在郭破狄的身後。一輛大車正從后軍整軍的方向賓士了過來,張定知道,裡面的五斗米大祭酒此刻或許又有什麼話要和他說。快馬將的他的神思拉回倒了眼前,頭髮甲衣上染滿了鮮血的於英正站在他的面前。

「傷亡如何?」張定的眼光看著天邊,彷彿還有一絲魂魄留在戰場之上。

「將軍,這羯胡也太不堪打,才死這麼一點就退走了。」於英笑嘻嘻的看著張定。方才羯胡大意之下,被困在車盾內降低了速度,被張定用人多攻擊人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從與渤海乞活接觸到逃離,大約丟失了接近四千的騎兵。於英看到張定臉色不變等他回話,只好正容回到:「我軍傷亡也四千餘人,其中有近三千人皆是渤海豪強的援兵。其中有很多是先前被羯胡驚嚇之下亂走,被踏踐而死。本軍之中,傷者眾多。」

一陣冷風吹來,張定一陣哆嗦。此刻他才注意到自己渾身的衣衫已經濕透。心中微微嘆一口氣,一場接觸戰便損失了這麼多人,若是遇到羯胡主力在某地等他,又該如何?他收回目光,看著眼前這個笑嘻嘻的車盾營的接班人。於英雖然讀過一些書,但是好動好武,猶喜鬼神之說。昔日方入渤海,便縱容部下搶掠,因此一直被張定無視。直到人數擴大,才不得不讓其接任趙封的統領之職。車盾營繁瑣的訓練以及任務或許已經磨礪了這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也幫車盾營擺脫了一直以來的尷尬的拖累的身份。他雖然年紀比趙封還大一些,但是說起話來卻讓人覺得不是一個合適領有數千人的統領。張定看著於英將數千羯胡就這麼說沒了,嘴角一咧,笑著說道:「看來你意猶未盡,紮營、救護之事就交給你了?」

「諾!」於英雙手垂立,尊敬的回答到。不等張定對他正規軍人地姿態欣賞完畢,便又探過頭來,神秘的小聲向張定說道:「戰場上有不少馬匹,將軍便讓我車盾營領一些吧。」

張定恍然大悟,於英為什麼急匆匆的跑過來報告戰果。他看著於英說道:「不記得上次在武家塢堡說過什麼嗎?」看著於英有些窘迫的臉,接著說道:「此次車盾營有大功,戰馬四成留下給騎兵,剩下的一半歸前鋒營,一半歸車盾營。讓其他兩營先挑,最後的全歸車盾營地了。」

於英先前聽到有三成戰馬可分,欣喜之下也顧不得給張定行禮,就要策馬掉頭離開。不等回馬便又聽到讓其他人先挑,頭立刻耷拉了下,連拉馬掉頭的手也慢了幾分,一動一靜之間,讓張定也不得不笑了起來。他看了看五斗米道的大車已經臨近,因此也顧不得於英,連忙吩咐親兵快請段匹磾前來,自己也從望車上上馬迎向大車。

「將軍何必給這些人羅嗦,方才樂陵沒有一人上前支援,是不是觀風待逃?」於英悶悶不樂道。

「胡說什麼?那是我不曾下令。」張定拍了拍於英的肩膀小聲說道。五斗米道確實有觀風待逃的打算。張定遠遠的看去,也知道那些樂陵的陣型並不是隨時上前支援的陣型。不過張定也沒有想讓這些人就這麼動手,有時候一場獨立的勝利,能夠讓很多事情發生改變。如同現在那些本來抱成團的渤海豪強援軍,此刻垂頭喪氣的不得不被乞活打散開重新整編到其他眾營之中。

「恭喜將軍,看到將軍笑容滿面,此戰乃是大勝啊。哦,平之方才有過廝殺?不知這一股羯胡從何而來?」五斗米道大祭酒的聲音從大車之中傳了過來,隨即張定看到了五斗米道大祭酒白中帶紅的臉孔。大祭酒此刻正若有興緻的看著張定渾身**的衣服。

「損失尚可接受。這股羯胡,大約是此前伏在此處,想以誘餌引誘我軍追擊之後半道而擊。卻不知為何變成強攻我軍。張定正想請大祭酒前來,共商戰陣之事。」張定呵呵一笑,迎了上去。兩人親密無間,一個彷彿之前樂陵軍隊觀風待逃的事情不曾發生,另外一個彷彿真的看到對方在陣列之中廝殺一般。大軍開始有條不紊的紮營,夜色開始籠罩大地。

段文鴦已經奔出戰場近十里地。尾隨的羯胡騎兵不斷的纏戰,讓眾人不能喘息。等馬匹已經累的不堪再用,身後的羯胡也終於累的不再追擊。身邊的這些騎士大多是隨同段氏鮮卑的忠誠部眾,也有一些是當日受段氏庇護的孔武有力的晉人。此刻眾人靜靜的騎在馬上,體味著入夜前的寧靜。而馬兒則悠閑的吃著青草。

「也不知道張定那邊情況如何?」說話的是一個跟隨段文鴦晉人騎士,他眼神之中顯然有著一絲擔心。「羯胡騎兵太多,若無我們助陣,只怕卻之不易。」

「回去做什麼?但是隨少將軍隨大人(段匹磾)前往厭次,劭續勉強可算一個豪傑,與大人約為兄弟。今日跟隨張定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兒,又是怎麼回事。竟然讓少將軍帶本隊為其先鋒受他人制約,豈有此理!」說話者心頭忿忿不平,坐下的馬匹被他的雙腿夾的向前快走了幾步。看到段文鴦沉默不語,說話者又接著說道:「先前所見眾人,我疑為我鮮卑眾人。只是當時未能看的仔細。」

「段公還在大營,我等豈能將段公置於危難之地?何況張定已經允諾,此戰過後,便讓段公帶我等招徠鮮卑降卒,返回幽西。」先前說話的晉人騎士說道。

「晉人皆不可信!先前離段而投段末杯比比皆是。」

「什麼?」晉人騎士大怒道,「是誰謀害遼西公?是誰誤殺劉公。」

「好了,莫要再說。」段文鴦打斷兩個人的話來。這些騎士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跟在他身邊,若是論起往日恩怨,只怕早就星消雲散了。他跳下馬來,繞著馬匹靜靜的踱步。眾人見他如此,也不敢再多說話,但是依然怒目相視。

「羯胡騎兵眾多,我等已經人困馬乏,因而即便回到戰場,恐怕也難有作為。薛淙,」他看那個晉人騎士。晉人騎士看他拒絕回援,有些心灰意冷。段文鴦接著說道:「薛淙,你帶一小隊人馬,立刻返回戰場回報兄長以及張將軍,就說我段文鴦疑此地有鮮卑降卒,因而先行試探。也是損敵強我之策。若是有事,莫要尋我,我自當尋蹤於兄長與張將軍會合。」

薛淙見段文鴦心意已決,只好稱諾。他看了看段文鴦的身邊一眾鮮卑騎士,有些不放心的說道:「先前所見,或為鮮卑,但未必為段部。何況以情況所看,乃為石生誘敵之策。若是一不小心,只怕中了羯胡的計策。少將軍還是小心為好。淙就告辭了。」

看著薛淙的領下離開,方才與薛淙爭執的鮮卑騎士興奮叫嚷,段文鴦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鮮卑與晉人,雖然此刻同舟共濟,但是終究隔閡已深,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張定真的如同他話中所說將過讓視做雲煙而將他們段氏視作華夏嗎?他靜了靜心思,還是先尋找鮮卑降眾再說吧,只有如此,才能拜託今天寄人籬下的日子。

「跟我走,隨我尋回族人!」他不自主的又將鮮卑與晉人又分割開來。鮮卑騎士一聲歡呼,向著黑夜之中賓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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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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