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日歸兮,荒野血轍(3)

第十一章 何日歸兮,荒野血轍(3)

第三節

「你問過公孫統領嗎?」張定的聲音乾澀無比,他彷彿自己懷中的珍寶被人要搶走了一樣。

「還不曾,當日一見之下,便心中仰慕。將軍曾說與我等渤海眾人結親,不知意下如何。」

張定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放下心來,這只是羅青自己的單相思罷了。當下便仔細解釋當日約為結親是為羅青的一個姊妹與趙封說和,並不關公孫蘭的事情。張慶在一側好奇的看著他在哪裡亂講什麼公孫蘭的事情他做不了主云云,寬厚的嘴角裂開,一付想要偷笑卻不敢笑的樣子。

看著羅青十分失望的樣子,張定卻安心了不少。當下說道:「乞活軍中也有不少昔日良德賢淑,今日躍馬揚鞭的仕女。羅君年少英豪,若是有意,不如加入乞活,當可覓到良偶。」

羅青搖了搖頭,神色凄慘。那日他站在城堡之上,一眼便在人聲鼎沸的張定人眾中看到了那個應著陽光卓然而立的女子。醜陋的衣甲,也難以遮掩她那恍若蘭花一般驕傲的神姿。只是,她的目光始終看著那個正在與其他人討論著的張定,目光柔軟的令他心碎。他心中大疼,衝下去藉機詰問張定。張定離開之後,更是頭腦發昏來到了渤海。

「羅君,李君,公議堂之事,還請諸位多多把握,莫要讓他人笑話才好!」看到羅青有些心不在焉,張定也不再勸他。轉頭向著李嗣說道。李嗣輕輕的拍了拍羅青的肩膀,點頭允了下來,他已經看出羅青仰慕之人,恐怕與張定有莫大的干係,若是糾纏不休,只恐諸人在這裡再也不能安生。當下將羅青拉到一旁,向著張定行禮到:「張公所命,敢有不從。」

出了公議堂的門口,張定才從那種尷尬之中拜託出來。看著張慶在一旁傻笑,便這麼一直死死的看著他,一直等到張慶自己發覺住了嘴,才說道:「很好笑么?叫你過來,不是讓你笑的,而是有事要做。」

張慶立刻嚴肅身形,直立聽令。

「此事本想讓程望去做,但程望從未單獨領軍出戰,才讓你代替他出戰。你拿我手令領一千騎兵前往厭次,去接一人。」

張慶聽到又要讓他帶著騎兵出戰,嘿嘿直笑。張定看了這個瘋子一眼,接著說道:「厭次四周被石趙四萬兵圍,多是羯胡,氐,羌之輩。若是一時不慎,則有全軍覆沒之危。你有信心嗎?」

「將軍信任張慶,張慶即便是死,也要接出那個人來,不知那人是誰?」

「要你死做什麼,」張定搖了搖頭,即便段匹磾英雄蓋世,但是對於自己,張慶顯然如同手臂一樣血肉相連。「去接應的人是前幽州此事段匹。若是不能接出,便獨自回來吧,我軍騎兵得之不易,不可多加損傷。你到之後,便尋隙與城中聯絡,讓他們衝出包圍,你接應與他。」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些好的信,交給張慶。

張慶接過書信小心翼翼的藏好了,這才對張定說道:「將軍可能不知,我昔日在幽州之時,曾跟隨於段公,段公雖是胡人,但卻比一些晉人更加忠於朝廷。只是後來。」他粗糙的臉孔黑了一黑,說道:「只是後來聽聞劭公被石虎擊破,大家就一下子散了。」他說道石虎,聲音之中隱隱就有顫抖的感覺,可見對於石虎的畏懼。張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厭次之敵,不過是石趙將孔萇,若此人也算老將,但也非百戰百勝之輩。我聽聞昔日我軍破樂陵石曾之後,樂陵羯胡也聞我軍膽戰心驚,可見我軍戰力也非泛泛之輩。我軍擅長夜攻,不可白天浪戰,你應記住。」

「是,張慶自當遵從軍令,不會再次擅自作主。」

「好吧,速去速回。」

看著張慶離開騰起的煙塵,回郡守府邸的路上,他的心中忽然湧出一陣空蕩蕩的感覺,趙封與齊單前往望平堡,一時之間還不能回來,馮良被他派往河間遊說河間豪強以及崔甸,如今張慶也被他派了出去,身邊親近的幾個人一走,立刻讓他覺得甚為不適。或許我並不適合做一個生殺決斷的首領吧。

強制自己坐在書房之內,打開馮良寫的五斗米的教義心得,卻不能看到心裡去,他深深的呼吸幾下,將手稿放在桌子之上,拿起從各地傳來的情報看了起來。沒有幾行,看到了一行觸目驚心的字。

石虎屠晉陽

公孫蘭端著一杯熱茶推門進來,看著張定心事重重的樣子,輕輕的笑了一下說:「不要想那麼多了,先喝點茶吧!」

張定勉強一笑,接過公孫蘭遞過來的熱茶,一飲而盡。他看著公孫蘭的樣子,又不自覺的想起了今天羅青的事情來,嘴角列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公孫蘭看他一付怪樣,便自己過來拿張定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忽然看到桌子上的情報,「石虎」猛然映入她的眼睛。她眼前一黑,茶杯掉在地上。

「怎麼了?」張定驚到。

「石虎!」她的聲音投出了濃濃的恐懼。

張定心中大驚,看著飛快撿起茶杯碎片時猶自顫抖的公孫蘭,不知如何安慰。先是張慶,現在是公孫蘭,石虎如同一塊巨石一般壓在河北眾人的心上。即便是張慶連續勝利了幾次之後,提起石虎依然是戰戰兢兢,甚至連說起石虎這個名字還需要鼓足勇氣。還好石勒這一次並沒有派遣石虎前來剿滅冀東,否則身在河間的崔甸以及諸位豪強,早就不知去向了吧。不知英雄如段匹磾、祖逖他們如何應對這個魔王。

殘暴,或許只有鋼鐵般的神經才能夠制止殘暴。他不自主的又拿起了馮良交給他的一疊紙張。心中卻飄向那正在河南,鬚髮斑白的老人。

豫州,風

一面「祖」字大旗,在一處還沒有建好的塢堡上空飄揚。距離塢堡數裡外的地方,幾千羯胡正在勒馬等待命令,幾個河上的豪強正帶著他們亂鬨哄的軍隊站在後面。他們一面神情緊張的等待著羯胡的命令,一邊心神不安看著那面隱約可見的「祖」字大旗。不知道通風報信的信使到了沒有。

「六弟,不知煥兒是否有消息傳來?」走在工地之上的祖逖,忽然想起了順流直下的祖煥。這幾日附近幾個豪強通報的消息,羯胡彷彿要有行動來穩定與自己的戰線,遏制自己的進攻,那麼身在河上的祖煥是否也會被攻擊嗎?那個驕傲的凌子岳,或許能夠縱橫水上吧。

「未有消息,不過我聽傳言,石勒令孔萇石生皆向南進攻,先破厭次,再將根基薄弱的崔甸張定一舉殲滅。」

「石勒老矣!」祖逖一笑,咳嗽了兩聲,放在說道:「只是石虎恐在石勒之上,兼之性情更加殘暴不仁,只怕河北故地又要連遭火焚。」

祖約看了兄長一眼,疑惑的問道:「石勒尚有二十餘子,石趙之位豈能落於石虎之手?」

祖逖正要解釋,卻看到遠遠的天邊,一個穿著紅衣的騎士迅速的從塢堡前面掠過,然後就聽到望樓上的士兵長聲的呼喝:「敵襲~」

整個營地動了起來。

「嗚~」羯胡進攻的號角聲響了起來,五千羯胡一瀉而下。

「嗡~」天色一暗,數千支箭落在還沒有建成的塢堡之上。三四個附近的士卒將祖逖嚴嚴實實的掩倒在地。士兵們拿著盾牌躲在半人高的土牆後面,等待著羯胡的進攻。羯胡們一聲呼喝,縱馬躍入還沒有挖掘完成的壕溝。藏在土牆之後的士兵們一聲吶喊,趕上前去,長槍迎上了羯胡的長刀。

「死戰!」一個校尉喊道,長搶已經羯胡砍成兩截,他棄槍拔刀,一刀砍在一個正要躍上壕溝的羯胡腿上,羯胡慘叫一聲,兩側的羯胡兩把長刀同時向著校尉的頭顱砍去。

校尉渾身帶血,張嘴一笑,向著右側衝去,左側的羯胡長刀立刻落空,右側長刀卻砍在他的左臂上,左臂飛出。校尉恍惚未覺,長刀狠狠的看在那馬的脖子之上。

「撲通~」瀕死的馬匹,將那個羯胡重重的貫在地上。

一抹鮮血。右手按在斷臂之上,他厲聲長呼。

「死戰~,還鄉~」

一匹羯胡的戰馬將他踩在腳下,「還鄉~」聲音在戰馬之下,逐漸微弱不聞。

祖逖的眼睛全是淚水。還鄉,那彷彿遙遠的不能相見的故鄉。

「祖約,前去準備騎兵。」

祖逖大聲喝令著正在指揮士卒保護他的弟弟。他一手將圍在他身邊的士卒推開,方才還病弱地身軀裡邊彷彿注入了無限地精力,他走上塢堡中央懸挂著戰鼓地高台,站在高台之上,看著那些跟隨他從江北一路走來地士兵,此刻正在壕溝地邊緣與羯胡英勇的纏鬥著。他鬚髮皆張,一把推開呆立在哪裡地士卒,搶過鼓錘,用力地敲了下去,熱血,青春,壯志飛揚。宛然當年聞雞起舞的年代。熟悉的鼓聲讓在壕溝邊緣,土牆之後的戰士們熱血欲出。

「死戰,還鄉」蒼老的聲音,從他病弱的胸膛之中爆發出來,隨著鼓聲,傳遞給了那些不屈服的人們。

「死戰~,還鄉~」凄厲的聲音在塢堡內此起彼伏,他們用身軀在壕溝邊緣抵擋著羯胡,他們依著矮牆,向著羯胡發出憤怒的長箭,他們背靠著袍澤的身體,困在羯胡的馬群之中,死戰不退。因為他們知道,那個身染重病的老人,生與他們在一起,死與他們在一起。

「嘶~」一支利箭的破空聲猛然而至。

身旁的士卒合身而上,利箭穿過盾牌,穿過士卒的胸膛。鮮血沿著利箭的方向,衝出身軀,塗灑在祖逖身上,沾染在戰鼓之上。祖逖恍然未覺,鮮血隨著鼓錘,正在天空之中盡情飛揚。

士卒依靠著長矛,直身而立,生命隨著鮮血漸漸逝去,身軀依然牢牢的護衛著身後的老人。鼓聲一變,愈發急促。接著巨大的聲音將塢堡震撼,騎兵猝然而出。

「死戰~,還鄉~」

此刻,祖煥正繞過儘是羯胡的厭次,欲往樂陵。

此刻,王敦惱司馬氏無斷亂謀,決意行王霸之事,但為豫州祖逖所懾而不敢動。

有漢522年十月初,張定派使者前往樂陵,河間,以商共攻石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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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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