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鳴啾啾,其聲悲戕(3)

第四章 鳳鳴啾啾,其聲悲戕(3)

第三節

兩萬羯胡?

張定軍所有可戰之人加在一起稍微超過萬人,這其中還包括那些幾千老弱婦孺。真正可戰之兵也就是八千以下。用八千人防守兩萬也許能夠支持。但這八千人中,只有五千人是有戰鬥經驗的士兵,其他的不過是剛剛招收或者收留的流民。何況石鳴即將到達冀州,但是如果不能迅速的擊敗這些羯胡,那麼這些如果從冀州先來擊破渤海,或者內部不穩定,那麼自己肯定死無葬身之地了。

顧不得道師臉上似笑非笑地神情,張定心中也不管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只好急速地將他送了出去。連忙急招來趙封,馮良,齊單,以及他地各個軍隊地將領,張慶,田城,萬安,杜長平等人,甚至連剛剛投奔而來地公孫蘭也被召喚而來。眾人急忙間匆匆列席而坐。

「張慶,騎兵訓練的如何?」他見眾人並無懼怕的神色,倒是自己更加小心了。

「流民中多有騎馬好手,只是馬匹少有,我等只有千餘馬匹。可以一用。」

「仲廉(趙封),輜重營如何?」

「將軍請勿擔憂,我軍連戰連捷,輜重甚多。兵器已經充分,拋矛,車盾等已經充足,足夠與羯胡一搏。」

「樂平(馮良),我等糧秣足夠支持多久?」

「前幾日收到諸豪強糧秣,加上我軍繳獲渤海糧草,足夠支持我等三月有餘地。」

「伯盛(齊單),渤海士紳豪強可穩?」

「似在觀望,如有小挫,未可言也。」看著下首各人臉上輕鬆的表情,彷彿自己有些過濾。也許連續的勝利讓他們產生了一種輕敵的感覺,這不是好事情。他清了清嗓子,問道「我等入渤海已經十天,不知道渤海民眾情緒如何?如羯胡來攻,是否可以為我軍提供壯丁後援,以助我軍?」

這個好像很難。雖然自從張定軍進入渤海之後,先處理了違紀士兵,然後整日進行訓練。對那些渤海民眾也不干涉,除了苦大仇深的人之外幾千人在張定宣傳的鼓動下,加入了張定軍之外,其他人皆藏頭縮尾,唯恐被張定拉了壯丁。這幾日市面上才回復了一些,不過人人依然戒備非常。非人心向背,而是渤海人對羯胡恐懼非常。加上眾士紳豪強不曾出言支持張定,眾人也只是冷眼旁觀。

看來只有隻有和五斗米道的道師談了,只不過這會兒肯定不如當初那麼有底氣了。張定心中嘆道,想起剛才那個道師似笑非笑的神情,恨不得一把將他撕個粉碎。

「這個」趙封坐在下首,看著張定欲言又止。齊單與馮良兩個人都熱切的看著他。「這個,將軍,所謂慈不掌兵,將軍若需要壯丁,派人索取即可,以軍監之,何必等他等自願而為。將軍似乎太有些婦人之仁了。」他一口氣說了出來,旁邊的兩人長出了一口氣。這個張定,行為古怪,從來沒有守城如此守法,讓人自願守城?呵呵,不畏死者,非死則亡,或者加入我軍,留下之人誰會自願?

婦人之仁?兩許幾天之內被人都說成婦人之仁,他便欲作色,正要訓斥趙封。趙封眼睛看著地面,繼續道「將軍雖然仁慈,但石趙攻城,必繼之以擄掠屠殺,渤海士民如想活命,比迫於將軍之命而守,我等只需防備壯丁趁機作亂就罷了。」他停了一下,看張定有些發怔,又接著道:「我軍比之石趙,與民之善善於百背,然民皆避我而不為我而戰。若當日渤海內有羯胡,我軍強攻,此等小民士紳,皆蜂擁助羯胡守城?為何如此?我軍寬而羯胡酷,得罪我軍,亦不過如此,得罪羯胡則家破人亡。小民不同我等乞活,我等混之如一,皆與羯胡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小民則人人妄圖苟活而已。將軍以待軍之道而待民,民皆不畏,危亡之際,苟活之眾誰能為將軍生死而搏。如今之計,將軍應收起寬仁,刑渤海之眾。羯胡人少,不足慮也。」

他一席話,說得張定頹然坐下。以他想來,投桃報李是利索應當,卻不曾想到這亂世之中,民心敬慕仁義,卻有極端恐懼殘酷。他能夠給民眾的不多,卻不能讓民眾感覺失去他就失去一切。趙封這一席話,幾乎將他的在過去學到的一切關於政治的主張都打翻了。心中苦澀,茫然的點頭,承認了趙封的話。

「如此,諸位誰願請令以編排壯丁。」嗓子沙啞,滿臉的疲憊。

「將軍請罰趙封,將軍仁義,趙封不解將軍之心。請將軍治罪。」趙封看到張定面色難看,彷彿大病一場,心中知道對他打擊甚大。自己又貿然在眾將直斥其非,這將大大有損與將軍的威望,因此立刻拜倒在地。

「不關你等之事,是我他國迂腐了。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手段。慈不掌兵,我記下了。」轉眼間,張定又回復了過來。臉上一道厲色。「馮良,此事命你,編組壯丁,負責補給,你能否做好?田城,你分一隊拋矛手協助於馮良。」

他不在稱呼馮良地字,而是直呼其名,說明此刻他真正把馮良放在下屬地位置之上。馮良心中一驚,立刻領命。

「張慶,我命你加派偵騎,向南搜索,務必找到樂陵羯胡地蹤跡。」

「趙封,我命你準備輜重,布置城門,以及一應守城事物。務必不出差錯。」

「齊單,你所領豪強縮贈之兵,務必嚴守營房,不得隨意出城。」

「其餘諸人,立刻備戰!諸位,生死再次一舉,如有差池,我等俱死無葬身之地。」

張定說完,便望後邊走去,經過一個門坎地時候,腳下一個踉蹌。公孫蘭驚呼一聲,跟了過去。卻見張定雙目緊閉,兀自獨走,不斷進行粗長的呼吸。走到一個角落處,張定站在哪裡。過了半晌,公孫蘭才看到張定眼睛睜開,卻看到他對自己笑了一下。

「將軍,我有什麼任務?」張定看了她一會,才又笑道「你就保護我吧。」

五日後的傍晚,從樂陵來的羯胡終於來到了城前。

羯胡帶著千餘晉人,彷彿多是女子孩童。這些女子身上的衣衫被撕裂成條縷,勉強的遮住羞處,被那些羯胡用皮鞭驅趕著,盲目的向前走著。羯胡在離渤海里地地地方停了下來。一隊隊地騎兵其可將那些女子孩童團團地圍住。

張定在城牆上看著那些亂鬨哄正在紮營的羯胡,算計著何時是騎兵最好時機。張慶已經帶著騎兵出去了,也不知道埋伏在哪裡。馮良的能力不容置疑,渤海的壯丁在突然而來的暴力下很快的屈服,立刻被強制的編組起來,那些口中不滿的士紳們,被一個個的監視了起來。那些豪強們送來的兵丁,也被全部放上了城頭,城頭上已經布滿了守城的物資。剩下的只有進行搏殺了。公孫蘭一刻不離的跟在他身旁,忠實的履行著保護他的職責。

「快看!」公孫蘭一把扯斷了他的沉思。他抬起頭,看見那些羯胡架起了鐵鍋。一些羯胡走向那些帶著孩子的人群,人群離開亂了起來。一些衣衫破爛的母親帶著孩子跑向城門,羯胡們衝上去,將那些孩子砍倒在地,然後屍體扔在滾燙的鍋里。只剩下痴痴獃呆的母親做在哪裡。

一些羯胡們舉著孩子的屍體,想著城頭的張定,嘲笑著,辱罵著。

「將所有渤海青壯帶上城牆,讓他們看看!」張定彷彿冷血無情。張慶等人立刻將那些被臨時抓起來的壯丁們一個個的推上城牆,所有的渤海人哆嗦著,嘔吐著。縱然他們已經習慣了苟且偷生,但是一次又一次的惡夢同樣讓他們顫慄,不安。

士紳們同樣被帶了上來,他們面色難看,艱難的看著面無表情的張定。「要麼戰死,要麼妻子兒女被那些羯胡一個個的吃掉!」他的語氣裡邊充滿了殘忍,將苟活的幻想擊個粉碎。

公孫蘭的身子顫抖著,艱難的扭過頭來看著張定,哆嗦著嘴唇,開口唱了起來。

母生我兮,父親養我

旦夕苦兮,日日勞作

歲祭天兮,月以進賦

胡虜來襲,貴人棄我

死以抗兮,繁華寥落。

妻子離兮,親亡家破。

舍我文兮,削木為戈。

棄我武兮,以血乞活

她地聲音漫過了嘈雜地人群,剛才還紛紛嚷嚷地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不時傳來了壓抑地哭聲。

「寧為黃土,莫為羯食」張定奮力的怒喝起來。

「寧為黃土,莫為羯食」那些跟隨他的流民們,散亂的回應了過來。

「寧為黃土,莫為羯食」他再次怒喝起來。

「寧為黃土,莫為羯食」他的流民士兵們整齊的怒喝起來,如同他第一次在他們面前演說的時候那樣。

「寧為黃土,莫為羯食」那些渤海壯丁們怒喝起來。整個渤海被點燃了。

看著這些人,張定心中愧疚,也許他不出現,他們中的一些人也許會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是對是錯,他想救全世界,也許會害死更多的人卻一個人都救不了。在眾人的怒吼聲中,他走了城去,找到一個空蕩蕩的酒肆,找到一個酒罈子,一口氣喝下了很多,看著緊跟著他的公孫蘭,他開口了。

「你嫁給我吧!」只是喝了一點酒,他就好像有些醉了,嘴上說這她聽不懂的話。

「為什麼?」好象兩個人才認識了幾天而已。

「我要娶你!」他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她有些心動,他長得不錯,也算是一隻軍隊的首領,只是不知道文采如何?他的武藝如何?

他忽然抱著她,嘴巴尋覓著嘴巴,她有些迷失,眼睛開始迷離。他繼續嘟囔著:「我要你為我生很多很多孩子。」她高興起來,卻聽惡狠狠的繼續道,「如果我死了,就讓我的孩子,將那羯胡屠殺乾淨。」

一腳將他踢了出去,她的眼淚卻留了下來,被踢開后他神情苦悶,卻沒有一絲醉意,看著她留下眼淚,只是這麼苦著臉看著她。

兩人相對無言,一個凄凄,一個慘慘。

生於此世,愛又如何。

外面的吶喊聲沖了進來,跟著就是士卒們的長聲大喊

「羯胡攻城了。」

此刻,石勒之子石鳴到冀州,合幽州,冀州,共伍萬餘人,欲攻河間。

此刻,祖逖獲冀州乞活起,揮軍欲攻,石勒辛苦支撐,無糧驅民為食,流民四起。

此刻,崔甸,張定二人陷河間,渤海兩地,自領冀州刺史,平東將軍,消息傳入江左。江左朝堂議論紛綸,爭執不可開交。

有漢522年9月3日,羯胡自樂陵攻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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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擊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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