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宋元錫不明白氣氛怎會這樣怪，總覺得邵初霈雖沒有生氣，卻談不上高興，不過話說回來，她幹嘛高興？忽然多了一個老師，她會有排斥的心理是很正常的。

如今，他已決定不愛她，可是怎麼那麼在乎她的感覺？希望她永遠帶笑，永遠開心……怎麼辦？他竟有點後悔請新老師了。

宋元錫搖頭失笑，努力在心中拉起一根繩子，綁住為邵初霈狂放的心，他要沉寂、要冷靜才行。

他告知徐恬雅錄取了，之後便不管仍問著一大堆問題的徐恬雅，徑自回到教室去，尋找那道美麗的身影。

邵初霈正坐在鋼琴前，撫摸著琴鍵，她看來若有所思，彈了彈琴鍵，又停了下來。

「你也想作曲嗎？」宋元錫走到她旁邊，靠着鋼琴望着她。

邵初霈聽見，凝視自己的手指。她？作曲？

她不禁笑了。她對作曲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啊，就算有，也是因為也想藉由作曲而不輸給徐恬雅，捕捉宋元錫的目光。

她笑得開心，深深地覺得自己這樣曲折的戀愛心情真是幼稚。

眨了眨眼，邵初霈彈起「愛之夢」，偷看旁邊宋元錫聽着她演奏的專註模樣。她的世界在這一刻滿足了，忘了剛剛的小小吃醋，也忘了剛剛的小小嫉妒，她唇角微揚，專心的想着，既然無法擺脫這樣的佔有慾，她應該要……得到宋元錫。

得到？這個唐突的詞讓她笑出聲音來，它太具侵略性了，但是，她喜歡。

「學長。」琴音中，她輕喊了聲。

「嗯？」

「你還記得以前我都是晚上才到社辦彈琴嗎？」

「記得。」他總從晚餐之後等到八、九點，而她，會在七點四十分左右出現，或者不出現。

「那……你還記得我都星期幾一定會到嗎？」

宋元錫斂眸，目光放柔，回憶起那段日子。「星期三。」是的，她星期三一定會出現，從不缺席。

邵初霈雙眼不禁酸澀，因為他記得一清二楚而感動。「你知道為什麼嗎？學長，其實那時候的我很想家，剛進大學在外住宿很不習慣，所以呢，我每個星期都回家，然後在一個星期中間的星期三，我總是感到特別寂寞……」

「沒想到你想這麼多。」

「我想的可多了，那時我不止想課業的忙碌，也想趕快適應同學間的交際，還想着要彈琴來抒發心情，我還想，怎麼會有個學長總在我來彈琴時都在，他沒有別的事要忙嗎？他有這麼喜歡聽我彈琴？」

「你沒問，我不知道。」他當時也想，她會不會覺得他奇怪又變態？

「那我現在問。」她停下彈琴，走到他面前，亮亮目光緊盯着他，問道：「學長，那時你沒別的事要忙嗎？你這麼喜歡聽我彈琴嗎？」

宋元錫欲言又止。為什麼她這時要問起？有任何意義嗎？

「學長？你又神遊啦？」她微笑，想起他有時陷入沉默，整個人放空的樣子，好神秘啊，真想探尋他正想些什麼。

「沒有。」他揉揉額頭，佯裝很累的樣子，走出教室。

他是沒有勇氣說。要他怎能說？說是是是，其實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忙着考研究所，卻每天貪戀她琴音跟笑容？

邵初霈歪著頭，看着他離去的高大背影，唇角噙著笑。不回答沒關係，可見他還把當時的事記得一清二楚呢！那他也定忘不了曾向她告白的那一幕。

她甜甜的祈禱，要他記得對她的感覺，要那份感覺生根，因為，她已經準備好在多年後的現在收割，希望開出美麗的愛情花朵。

十月三號，Damian鋼琴演奏會。

暗下燈光的觀眾席里，邵初霈跟宋元錫並肩而坐。

她發現，他的下顎緊繃，話也極少，整個人顯得很緊張，她不禁笑了，即將親眼看見心中的偶像讓他緊張得像繃緊的弦，只怕Damian一出場就要斷了。

宋元錫舔著唇，心跳如擂鼓。一直以來只能在電視上見到的Damian，今晚，他終於能看到本尊，聽到那讓他成為鋼琴迷的魔力琴音，見到那讓他年輕時瘋狂模仿的纖瘦身材……

燈光打在舞台上，緩緩地，舞台左邊走出一名高大的外國人，一樣的金髮，一樣迷人的微笑，全跟宋元錫記憶里一樣，只除了……走樣發福如吹氣球般的身形。

宋元錫愕然看着Damian緩緩地走向鋼琴，坐下時，Damian解開扣在腰際的燕尾服鈕扣，誇張的啤酒肚頓時現形，橫亘在他與鋼琴之間。

原來Damian退隱的這幾年，是去填飽過去虧待的肚子啊。宋元錫很阿Ｑ的這樣想。

這時，琴音響起，Damian以橫掃之姿席捲了聽眾的耳朵。他彈什麼都能到位，走樣的身材全然不構成阻礙，這位外表不再但琴技仍然絕佳的知名鋼琴家，再一次讓宋元錫震撼。

忽地，一隻小手從左邊抓住宋元錫的手掌。他微微側首，看見身旁的邵初霈淚如雨下，她的小手緊緊的握住他手，彷佛要他給她力量。

他感受到她手上傳來悸動，似乎訴說着，她也明白Damian的魅力，並因此大為感動，甚至跟着曲子哭泣，這份認同感，不禁讓宋元錫有些得意。

可是，他不喜歡她的眼淚。

散場后，他們無語，一起走出音樂廳，嘈雜的長廊上，許許多多的聽眾還徘徊不去，嘴裏聊的都是剛剛Damian的表現。

邵初霈在這時開口了，她輕拉宋元錫的衣角，說：「我們也還不要回去，在這裏沉澱一下，好不好？」

宋元錫微笑，說：「當然好。」

他們走到外頭，找了張長椅坐下。

邵初霈仰望天空，星星像對她微笑，這一夜，她感動滿滿，完全能明白為什麼宋元錫會說，他開鋼琴音樂教室是為了Damian。

閉上眼，她在漾滿了琴聲的心中清出個空位，讓心情平靜下來。

「學長，謝謝你介紹Damian給我認識。」

宋元錫聞言，低低地笑了，「你也能感受Damian的魔力？」

她睜開眼睛，側首看着他，「當然啊，彈得這麼棒。」

「你也彈得很好啊，你的『愛之夢』，是我聽過最棒的。」他衷心的說。

秋風微涼，吹在她臉上，如他的稱讚，讓她的心柔柔的醉了。

「這對我而言是最好的讚美了。」

宋元錫一愣。她過去也曾這麼說過，他記得，於是他抿起唇，沒有再說話。

「學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沒有重逢，會不會有一天，你就忘了我彈的『愛之夢』？」

他立刻回答：「我不會忘。」

聽見他極快的回應，邵初霈滿足的嘆息，美麗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真愛他，明明口拙，可是說出來的話總能射中她的心，讓她品嘗到甜蜜。

「永遠、永遠不會忘？」她象是要他保證。

「不會忘。」他斬釘截鐵的說。

下一秒，她漾起極甜的笑容，月光下閃爍著款款柔情，宋元錫看見了，胸中因為她過分美麗的笑容而悸動。

他快守不住了。

忽地，他拉住她的纖臂，往前一帶，她的笑臉驟然離他極近，望着她迷濛又不解的眼神，他在心底嘆息，他真是太渴望、太渴望這個可人兒了。

輕輕地，他俯首，微微側臉靠近她粉嫩的唇瓣……

涼涼的初秋夜，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遠遠地還能聽見不舍離去的聽眾揚聲談笑，他們兩個，躲在園裏的長椅上，在這喧鬧又寂靜的地方，兩顆心更靠近了。

氣氛太美，她的笑容也太美，宋元錫想吻她，不顧一切地燃燒內心的渴望，然而，就在快碰觸到她的唇瓣時，他卻忽然抽身。

他急慌地看着邵初霈瞠然的眸，以為她被駭著了，靈魂中竄起恐懼，不是說好不愛的嗎？他怕，真的怕衝動的吻她后落得跟過去同樣的下場。

「對、對不起……」他有些結巴的道歉。

邵初霈心一沉，剛剛她以為他就要吻她了，而怎麼美夢這麼快就醒來，這下他竟倒道歉起來了？

她垂眸，望着兩人的腳，她穿淑女矮跟鞋，他穿深褐色帆船皮鞋，而他的腳好大，卻這麼膽小呢，吻一個女人也要道歉……

很快的她仰首，一雙美眸盯着宋元錫，眨眨眼再度笑了。「學長，我想我愛你。」

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拉近兩人的距離，接續他剛剛的動作，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