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番外之千年〔一〕

彼時倫敦還不是成日裏陰雨連綿，陽光乾澀地傾灑在大地上，似要把鋪路的石板都曬碎了。街道上還有寥寥幾個行人，遠遠見着一隊穿着鎧甲的士兵，又側身避在路邊。

矮小的石屋吝嗇地灑下一片陰影，士兵們似乎往這裏望了一眼，卻沒有再望第二眼。這時候陰影中無聲地滑落了一片純黑色的袍腳，袍腳中漏出淺褐色的軟皮靴子，陽光有一瞬間亮的晃眼，袍腳和靴子又都不見了。

「蘇珊，你在看什麼？」

端著盤子的少女無意間向窗外一瞥，等她再定神看的時候，又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沒什麼。這位先生，您的酒！」

矮小的木桌旁，一個金髮的中年人抬起頭，他頹唐地沖着少女點點頭，他伸出手，接過那酒瓶，往嘴裏猛地灌了一口。

與此同時，倫敦附近的溫徹斯特大教堂，黑髮的年輕主教正對着從雕花窗里斜照進屋內的陽光坐着禱告。他身前的桌子上擺放着一本羊皮紙質的聖經，以及一個造型簡樸的銀質水瓶，裏面裝滿了聖水。

一室寂靜，偏巧被一聲驚慌的呼喚打破了，

「主教大人！」

淺黃色的眼睛猛地張開了，那近乎透明的瞳孔里映射出扭曲的聖母的圖案，正是銀瓶上的浮雕。年輕的主教嘆了一口氣，接着不緊不慢地用他略帶着法國腔的聲音說道，

「進來吧。」

門開了，一個棕發的騎士走進來，有些倉惶地說道，

「主教大人，關押在教堂地牢裏的幾隻狼人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地牢裏，我們發現了這個。」

他拿出一張羊皮紙，用顫抖的手將它遞給依然鎮定的主教。主教平靜地展開紙條，但見上面畫着一頭張牙舞爪的獅子，那漆黑的獅子居然像是要從紙條中跳出來，張口就要吞噬眼前的人一樣。

主教愣了一下，然後慢慢開口笑了，明明外面陽光燦爛，可是騎士卻恍惚中覺得有點兒冷，

「現在知道了又什麼用？左右，那人已經離開了霍格沃茲，又有什麼能阻擋我們的騎士大軍？」

騎士愣神地看着主教，卻忽然看到他修長的手指開始冒出藍色的詭異煙霧，

「主教！」

聚美的臉上表情開始扭曲，主教迅速地將銀瓶子中的聖水澆在冒煙的手上，他的手很快便發出「刺啦刺啦」的怪異聲響。

汗水大滴大滴地流下來，主教發白的臉上全都是不可置信，緊接着，他向後仰倒，閉上了雙眼。

「主教！！！」

咚、咚、咚

喪鐘在倫敦城內響起，

小酒館里，中年男人抬起頭，望着窗外異常刺眼的陽光，忽然閉上了眼睛。

***

「戈德里，你真的這麼決定了么？」

羅伊娜緊盯着壁爐旁的頹唐巫師，對他想要製作魂器的想法表示質疑，

「我們這次挫敗教廷的陰謀，又成功地扭曲了霍格沃茲周圍的空間，可是即使威廉主教死了，下一任教皇也未必不會拿我們開刀。。。。。。我是說，霍格沃茲還需要你！薩拉查已經走了，難道你也要就這麼離開？」

窗外忽然噼里啪啦下了一陣雨，她猛地住了口，

男巫依舊沒有回答她，他的背靠在椅背上，只盯着壁爐里的火焰發獃，許久，久到羅伊娜以為他再也不會開口了，戈德里克*格蘭芬多忽然說道，

「你說，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了錯？」

明明一直都很好啊，他和薩爾一直是感情深厚的。。。摯友，他們四個一起建立了霍格沃茲，他們一起拆穿教廷的陰謀，一起聯絡大陸那一邊逃亡的巫師家族，一起教養著巫師界珍貴的下一代，一起守護這座城堡。。。。。。

是什麼時候出了錯呢？

是從他們在教廷內的秘密合作夥伴保羅*班斯去世，他收養的法國巫師小崽子繼承了他在教廷的位置開始？

還是從瑪麗——那個盎格魯撒克遜的流亡公主，在嫁給自己的青梅竹馬約翰之後又「情變」教廷的年輕主教，妄想着那霍格沃茲作為進身之階，好成為做英格蘭的女王開始嗎？

是那一次教廷來襲，他們費了好大勁使得霍格沃茲的地址重新成為一個秘密，等他追殺了最後一個知道這秘密的教士，回來卻發現兩個格蘭芬多的麻種小巫師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禁林里，而嫌疑人正是斯萊特林的學生時？

又或者，是從他的表妹忽然帶着孩子來到了霍格莫德，而那個孩子，竟然是他血緣上的親生子。。。

從他不忍回絕表妹的「遺願」而和表妹結婚，到他諷刺薩爾眼裏只看得見家族血脈，再到後來薩爾低調地離開了霍格沃茲，回來時無名指上已經有了一枚戒指，再後來，薩爾的女兒降生了。。。。。。

戈德里克閉着眼，雨聲噼里啪啦地響個不停，他蹙著眉頭想着，一開始，他們的分歧並不能算作是分歧。

他雖然信不過薩爾收留的歐巴羅大陸純血，覺得這些人為了利益什麼都能出賣，可是也知道那些小巫師也是巫師界的未來；而薩爾雖然信不過格蘭芬多那些麻種小巫師，覺得他們都是不定時的炸彈，尤其是那些父母還在世上的，但他也沒有再一開始就堅持要將他們趕出學校去。可是，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起，默契竟然變成了懷疑，相互打趣則變成了爭鋒相對，信任不再，兵戎相見。。。這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了錯呢？

羅伊娜看着他無動於衷的臉，只覺得心肝肺一齊被人猛地一擰，她知道戈德里克和薩拉查之間的情誼，也知道戈德里克對於薩爾的離開有多麼的內疚，可是，可是難道就連他也要放棄了嗎？放棄這裏，放棄屬於他們的霍格沃茲？

羅伊娜只覺得她越來越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了，自從獨身女兒因為想要超越自己而喪命，她一生的驕傲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她控制不住地越發刻薄尖銳，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因為薩爾的出走愧疚，可是我依然不覺得這事他自己毫無責任，小巫師失蹤的事情已經查清了，他失望，可我們難道有誰不失望？但他依然選擇了離開，是他放棄了我們！放棄了霍格沃茲！戈德里克！」

羅伊娜的聲音變得銳利，

「已經這麼多年了，你已經找了這麼多年了！你還想要怎麼樣！？非要搭上靈魂，非要把自己弄得魂飛魄散？」

年邁的格蘭芬多獃獃地出神，羅伊娜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扎了一針的氣球，她抬頭掩飾了眼睛裏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淚水，隨後又不經意瞥了一眼房間里的另一位女巫。

赫爾加一直垂著頭，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一排金杯，他們每一個人面前都擺了一隻，可是托盤裏，還有一隻是空的。羅伊娜心想，赫爾加這些年越發沉默了。她一向稱得上是寬容，溫和的沒有脾氣，可有時候卻也會露出爪牙！

這時候赫爾加從金杯上收回了視線，她看了一眼自己一輩子的好友，忽然扭頭對戈德里克說道，

「生命總是短暫的，也許你等不到另一個時空縫隙，但你可以找找守陣人！他們既然在多年前給了我們千年後巫師界危機的預言，那麼想來，想來不會全然不管魔法界的事情。又或者，只要你活到千年後。。。。。」

戈德里克聽到她的話，忽然就抬起了頭。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光，等赫爾加的話音落了，他也跟着點了點頭。羅伊娜看着自己僅剩下的兩個朋友，她並不是反對戈德里克去尋找薩拉查，她也希望薩拉查能夠回來，只是。。。。。。

「活到千年後？靠分裂靈魂？從古到今沒有人能成功。你要怎麼保證你不會在找到有用的線索前瘋掉？」

羅伊娜的話帶着嘲諷，她沒指望誰回答，但戈德里克卻忽然笑了，

「羅伊，你會幫我吧？」

他的藍眼睛眨啊眨，羅伊娜愣愣地看着他，她忽然想不出上一次戈德里這樣理直氣壯地「求助」是在什麼時候了！

過了許久，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再睜開，她只說了一個字，

「好！」

***

千年後，戈德里克在哈利的陪伴下漫步於霍格沃茲的走廊上，他們一起到了二層的女盥洗室，戈德里克看着哈利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施了個忽略咒，一笑之後就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哈利*波特，你都快八十歲了還來女盥洗室！？？」

桃金娘的尖聲吶喊簡直要震碎了天花板。

哈利略哀怨地看了一眼戈德里克，不用問他的忽略咒是怎麼失效的，看看這位臉上的笑，答案就一清二楚了，

「咳，戈德里克，你真的不是一個斯萊特林？」

瞧瞧你做的事吧？

自己分裂靈魂，還誘使別人分裂靈魂，簡直是把不擇手段發揮到了極限！如果不是因為哈利自己也很想找到消失在帷幔後面的小天狼星，有時候他甚至是有點兒後悔和這個格蘭芬多的創始人合作的。

簡直是三觀毀盡啊有木有？

哈利木然地看着眼前這個抓緊一切時間對他惡作劇的人，而戈德里克則笑了，他大笑，一直笑到捂住了肚子，

「這可真是，這個真是，真是一個有趣的想法！」

哈利無語地看着他，

「很好笑嗎？」

戈德里克一頓，

「不，我的意思是，也許我真該。。。是個斯萊特林！」

然後他轉身對着水龍頭熟黏地說了聲蛇語版本的「打開」，自顧自地跳進了密道。

哈利嘆了口氣，終究跟上了自家學院創始人。

然後他看見戈德里克一臉感慨地望着斯萊特林的雕像。

那座跟猴子似的雕像！

「這還是我當年的作品。。。」

哈利聽到有什麼碎了，他淡定地想着，隨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