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岳老闆（三）

開了鋪子，雜事頗多。稅監和官府該打點的，也一一打點了。開始時，生意並不好，儘是零零碎碎的小買賣。岳東也不急，泡一杯香芷，抱一本書，坐在那裡慢慢看。賀叔卻急：「公子，你想想辦法，你的辦法最多了。」

不知什麼時候，賀叔已經稱岳東為公子了，態度也變恭敬了。是因為岳東讓他發財了嗎？還是因為敬畏岳東的秀才身份？又或是折服於岳東的見識不凡和手段獨到？這一點，賀叔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最重要的是，跟岳東在一起，他感覺到無數的希望，感覺到信心。

客商沒等來，卻來了一位大人物，信陽知州楊若梓。楊若梓，字育原，順天府通州人，萬曆四十年（1612）進士。他今天來，只有一個目的，教訓教訓小岳東。他是很喜歡岳東的。岳東參加的府試，就是他主持的。他對岳東的文章大加讚賞，而當得知岳東不過六歲時，更是又驚異又佩服。

可是，前兩天，岳東來拜會他，封了很厚的禮儀，又說，自己開了家茶鋪。楊若梓很不安：一個讀書人怎麼能從事商賈之事呢？這個小秀才還真不得了，小小年紀除了學問滿腹之外，居然能開店經商？真是奇人也！但莫要為了些生意，耽誤了學業。豈不可惜了一身大好才華？

抱著挽救走入歧途青少年的目的，楊若梓就在店中開始了對岳東的傳統教育，其中心思想是「萬班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楊若梓嚴厲看著岳東，道：「商人計較於蠅頭小利，開口閉口皆不離利，是銅臭熏身。」

岳東在心裡辯道：「我賺的可是金子、銀子。要臭也是金子臭，銀子臭。再說。金子銀子也不臭，老子送錢給你，你怎麼不嫌臭！」心裡這樣想，面上卻是恭聽的樣子，垂手而立，底眉順目。

楊若梓見岳東恭順，心想，孺子可教也。接著說：「你一個讀書人，混跡於商賈，奔走於買賣，豈不丟了身份。「

岳東心裡又辯：「你不懂了吧，我現在可是儒商，在後世是可是很體面的身份哦。」

如此這般，楊若梓好好地給岳東講了些道理，岳東也唯唯諾諾，連連稱是。講了有大半日，方才離去，攜幾斤香茶而歸。

楊若梓走了后，岳東的生意卻一天天好起來。說起來，這其中一大半功勞，倒要記在楊若梓身上。這楊若梓畢竟乃一府的父母官，他到店裡坐了半日，豈不為岳東作了活廣告。傳之街坊四鄰，眾百姓有說岳東茶好的，有說岳東和知州關係好的。於是，出於好奇或者巴結，店裡買茶的人多起來。

賀叔卻在一旁暗暗佩服，難怪公子高坐無憂，原來早有勝算，不過請知州來坐了一坐，就讓生意興隆起來，果然手段高明。於是，他看岳東的眼神又崇敬了些。

更有幾個茶商，特地跑來和岳東拉關係，其中一個，還介紹了一個四川的茶商給岳東。那個四川的茶商一下就從岳東這買走了四百斤茶。

岳東高興的幾乎天天往知州府跑，作出一副討教學問的模樣。楊若梓很滿意岳東的態度。

幾次之後，楊若梓對岳東的見識才幹又高看一眼。後來，不只與之討論學問，還與之討論州事。

後來，岳東乾脆拜楊若梓為老師。按楊若梓的意思，只需敬杯茶，就算認師了。可岳東堅持要隆重一點，以示尊重。於是，在福泰樓擺了一桌酒席，請了些縉紳名流，有楊若梓的好友兼幕僚邱在仁，有信陽舉人唐與賢等。另外，這些讀書人中還混進了一個茶商楊紹，就是先前介紹四川茶商給岳東的那個人，這次，他聽說岳東要辦拜師宴，拜知州大人為師，如此一個巴結父母官的機會，怎麼能放過。於是，他求了岳東讓自己列席，岳東不表態，最後他用一個分重的賀禮得到了同意。

拜了師之後，岳東在信陽的生意愈發的順利。

生意上了軌道，岳東把鋪子丟給賀叔和自己的老爹岳大田，又回到岳樓教書育人。岳東覺得，和自己的學生相比，茶鋪那點收入微不足道。這些都是自己為將來儲備的，這九個少年，只要其中一個成才，自己就賺翻了。特別是那個岳謙，簡直就是標準的品學兼優，岳東對他希望最大，要求也最高。

而在岳東不在的時候，岳謙就是代課老師。可惜的是，他的武力不夠，被賀鐵鑄打得鼻青臉腫。賀鐵鑄不服氣他，要依岳東的規矩，打架。他打輸了才**書。其戰果是，N：0，賀鐵鑄全勝。可，岳謙也硬氣，被打得再慘，也不吭一聲；頭天打輸了，第二天，又繼續來，率敗率戰，率戰屢敗。一直打到賀鐵鑄自己不敢打了，乖乖地進了課堂。

岳東後來得知此事，對岳謙的表現非常滿意，對自己更滿意，所謂的「慧眼識珠」「培育英才」，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翻過年，是萬曆四十七年。這一年，明軍遭受薩爾滸大敗，帝國遭到一次沉重的打擊。后金不但度過一次大的危機，而且憑此戰獲得和明帝國分庭抗禮的地位。自此後，明帝國再也不能抑制后金的崛起！

這一年，岳東讓岳謙去考秀才。時年，岳謙十三歲，一舉而中。

信陽再次被震動，街頭巷尾都在傳說：岳東是文曲星下凡，不然怎麼會六歲就考了秀才，而今，他的學生又考上了秀才。真是了不起，真是文曲星下凡！

知州楊若梓獲悉此事，笑嘆：「哈哈，好你個岳東，如此了得！如此了得！」本來，岳東回家研習功課，就深合他的心意；如今對岳東的喜愛又深了一步。

岳東威名四播之下，鄰近鄉村，甚至信陽都有人家送孩子到岳東處入學。能把子弟送往外地求學的，家境一般不錯，故岳東收學費也沒客氣。他收學費時，是只認衣裳不認人，衣裳穿的好的，多收點，衣裳差的少收點。信陽一個布商，岳東只收了他二十兩，就讓他兒子入讀了。岳東的學生這下增加到十七個。

岳謙得了秀才后，岳東又不讓他在家苦讀了，而是讓他上茶鋪幫忙。這是歷練歷練他，以增加他的才幹。臨行前岳東告訴他，多多跟賀叔學習，注意做生意中的謀略。岳東還送了本《三十六計》給岳謙，告訴他，商場如戰場，一定要運用謀略，要結合書，多想想其中的訣竅。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凡到一處，都要了解當地的山川地理。

這一年，岳東的茶鋪擴了一間，生意比上一年好上許多。賀叔和岳大田笑得合不攏嘴。岳東卻並不在意，他在意的也許是那遙遠的薩爾滸之戰，他在意的也許是那個現在不知在何處的袁崇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