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埋葬

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這個不需要經常下跪的王朝.他不但跪了.還是當著眾士兵跪一個女子.

顏面掃地他不在意么.

自然不可能.夏傾城說.求饒她就放了他.他寧死不屈.說放了夏傾舞.他就輕鬆下跪了.

他是何等身份.曾經的皇帝.乃是龍族龍神.他又是何等自尊.寧死不屈.而他.居然當著眾多敵人面前這樣.於他而言.這是何等羞辱.

現在輕輕鬆鬆的說、尊嚴可沒你好看.這是開玩笑的話.我卻笑不起來.只知道獃獃看著被我捂住的傷口.血液從指縫流下.

血流如注.

「好了.不要哭了.不值得.」淺漠凝又一次抬手擦拭我的眼淚.卻越擦越多.

他痛的咬破嘴唇也忍著不讓自己皺眉.只是因為我的一句話罷了.

「漠漠.痛就說出來.別忍著……」我淚水彷彿流幹了.只剩下兩行淚痕.

「呵呵.不痛.」說著不痛.卻又大口吐出鮮血.

「小舞.你還欠我一個吻……」

欠.我突然想起來那次早上.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我現在還給你.」

我閉著眼眸低下頭去.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在淺漠凝臉上.馬上就暈開.

因此我並沒有看到淺漠凝唇角一抹狡黠卻無力的笑容.

淺漠凝貪婪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長而黑的眼睫毛在微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口齒間傳來的一絲甜叫他不忍離去.

一隻手放在女子臉龐.一隻手緊緊拉著女子的手.

拉著你的手.就像抓住了全世界.

我閉著眼眸.口齒間充斥濃郁卻清雅的梅花香.還有一絲腥甜幾乎要滑入腹部.

「漠漠……」

臉上的一隻冰涼的手無力滑落.我連忙睜眼.男子眼眸慢慢合上.一雙琉璃紫眸就此消失……

近在眼前的臉龐依舊那麼溫潤.只是臉上多了莫名的憂傷.

「漠漠…你說你不會死.我會等你的……」

淺漠凝最後一眼.看到女子黑白分明的眼中淚水砸落.想抬手去擦掉.卻力不從心.

我抬頭.殘陽如血.眼眸掃過四周的士兵都後退.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和勇氣.竟然就這樣一路拖著淺漠凝出了宮.

宮外.我看到一片血跡.正應對了那個噩夢.

呵呵…靜兒的詛咒終是實現了.不得好死么.

我一出去.宮門立刻被關住了.一輪明月緩緩升起.手上抱著的男子身子更加冰冷.

月光照耀.給地面鍍了一層銀沙.遠處胖頭鳥在樹上哀鳴.遠山如獸骨.凄涼可怖.

「漠漠…你冷嗎.別怕.我們很快就到家了……」

我拖著冰涼的軀體.終於承載不了心身打擊的負荷.栽倒在地.

「漠漠.對不起…我堅持不住了……」我抬手緩緩從男子臉上摩挲.終於頭暈目眩暈了過去.

……

醒來時.是在一個府邸.一睜眼就看見弄梅.說到底.我很久沒見她了.

「小姐.您身體沒事吧.」

我掙扎著起身.搖搖頭：「漠漠呢.」

說到這裡.弄梅捂嘴抽泣.我也忍不住垂淚.

幽冥扶著弄梅肩膀安慰：「弄梅.別這樣.小姐剛醒需要休息……」

我抬眸.幽冥也是滿臉霜色.看我的眼神十分不自然.我突然想笑.他該是恨我的.他家主子因為我才會……如今卻不得不對我笑臉相迎.

「弄梅.去給小姐煮一些蓮子湯.」

弄梅領命退去.只留下我與幽冥大眼瞪小眼.芷翎也適時走了進來.打破沉默.但是氣氛更尷尬了.

「小姐.你這條命是公子給的.所以一定要珍惜.」

「我知道……」

「……」

半個時辰后.弄梅終於走了進來：「小姐.你也別太傷心了.公子前兩次都斷氣了.說不定這一次也……」

弄梅話音未落.被我的哭聲打斷.少年心口處的血洞歷歷在目.心臟多次重創.就算是神也……

「小姐.你別這樣.記得您以前最不屑的就是眼淚了……」

眼淚.我突然想起來淺漠凝說給我的一句話：流淚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方法.

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喝下弄梅遞給我的蓮子湯.勉強擠出一抹愛哭還難看的笑容：「呵呵.弄梅.我要去看他.幫我打扮一下.」

弄梅捂著嘴唇：「好.」

……

鏡中的女子儘管臉色慘白.也依舊絕色逼人.弄梅紅著眼眶痴痴望著.半晌終於拿起腮紅在女子臉上塗抹.半晌.臉上終於有一絲暈紅.

望著女子兩頰的紅潤.弄梅又泣不成聲：小姐.你這是何苦.

我怕我忍不住.就遣退了她.自己拿起眉筆.突然想起那個白衣少年小心翼翼嗯替我描眉.心中驀然一痛.

「漠漠…我等你替我描眉綰髮……」

最後在眉間點上一粒辰砂.從此世上沒有夏傾城.有的只有映寒.

隱弘之.別以為你放了我.我就會忘記.夏傾城是誰指使的.

「小姐.好了嗎.」

最後我抿上唇脂.擦拭掉多餘部分.掛上自認為美麗的笑容：「好了.我們走吧.」

弄梅跟在我身後.一出門.與房裡不符合的是.滿府蕭條.春意盎然.卻死氣沉沉.白色綢緞布滿整個府邸.

這裡.應該是舊時的凝王府.到處掛著擺布.不遠處便是靈堂.

依舊是一襲白衣.卻躺在冰棺里.

「他沒死.不許置辦靈堂.」

我跑過去.輕輕撫摸躺著的男子.昔日溫潤的臉龐如今面無表情.勾笑的唇角也染上血色.

「漠漠.你不是說不會離開我的嗎.」

無論他叫我傾舞還是小舞.亦或者傻丫頭.都沒有關係.別這樣躺著不動啊.

「漠漠.你起來啊.你快起來啊……」

我拉著冰涼的手.雖是換了衣服.依舊被血打濕.

「漠漠.你冷嗎.躺在這裡一定很冷很絕望對不對.起來我給你做好吃的.記得上次你受傷我做給你的飯菜嗎.很難吃對不對.但是我現在已經會做飯了.我不會在折磨你本就不好的胃了.還有桂花糕和桃花糕.你記得么.我說我喜歡吃甜的.其實那次我是騙你的.呵呵……但是現在我喜歡了.我還要吃你做的東西.我要天天吃……」

「小姐.你別這樣.公子他已經.」

「你住口.」我冷然打斷:「他沒死.他只是睡著了.」

他們這是做什麼.想埋了他嗎.他明明沒死.為什麼要把漠漠放在冰棺里.還要埋進土裡嗎.土那麼臟.會污染白衣的他的.

「小姐.你不要這樣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我後退一步跌倒在地.自欺欺人……呵…呵呵……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自欺欺人嗎.

「小姐.想必公子是不願意你這樣的.」弄梅跪在我面前.扶著我不使我倒下.捏起絲巾替我擦臉.

「你滾.你們都滾.」

我推開弄梅.自己卻因為反作用力而摔倒.

「小姐……」

弄梅伸手拉我起來.剛碰到我的手.她就被我推開.

「他死了.公子他死了.你這女人害死了公子不夠.還不想讓公子最後一程走的安心嗎.」

我抬頭.獃獃看著芷翎.他怎麼能這麼說話.漠漠明明沒有死.他們為什麼偏偏說他死了.

「漠漠.你站起來告訴他們.說你沒死.你說啊.你不是最會吃醋嗎.你不起來.我就去找隱弘之了.」我聲音近乎咆哮.沖著芷翎吼.

「小姐.你別這樣.你讓公子安心的去吧.」「弄梅.怎麼連你都不相信我.漠漠他還活著.」

「你何必自欺欺人.公子他真的……」

「小姐.您摸摸公子的鼻息.你看看他還有呼吸嗎.」

我手指輕輕放在淺漠凝嘴唇上方.沒有一絲有氣息的樣子.

「嗚嗚.漠漠.別離開我……」

弄梅拉著我離開.我瘋狂的往冰棺前撲去.被幽冥等人攔住.

「你們滾開.漠漠.救我……」

忽然脖頸一痛.眼前昏黑.暈了過去.

幽冥皺著眉.眼眶微紅：「三小姐怎麼這麼斷定公子沒死.」

「幽冥你清醒點好嗎.公子已經斷氣了.心臟停止跳動了.」

幽冥後退一步.側頭望著冰棺里的人.嘴角流出的血跡已經凍成塊.心臟處的血跡也覆蓋了一層薄霜.

只恨蒼天妒傾顏.不許白髮留人間.

「公子一生白衣.沒想到入棺的衣裳竟然是帶血的……」

芷翎微微眯眸.小麥色的臉龐染上一抹哀傷：「太子今天.十七歲……」

幽冥恍然大悟.今日是公子生辰.

十七年的今天.含淚出生.不知十七年後竟然含血而亡.

據給淺漠凝換衣服的人[別問男女]說.公子腹部全是刀傷.此時已經致命.卻因未曾救出三小姐而堅持了那麼久……

五歲初吻.九歲回京.十五歲毀畫.十六歲稱帝.到十七歲死亡.中間經歷的心酸嚴寒.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的清講的明的.

「眼下怎麼辦.」

幽冥嘆口氣.仰著頭.半晌垂下眼眸.撫了撫衣袖：「入葬吧.」

芷翎意味深長的看著幽冥的背影.唇角驀然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