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忍不住

2第二十章：

再有幾天就是這一世的元宵節了。這是楚亦宸被立為太子的后太子府迎來的第一個節日。整個府中一派喜氣洋洋，各院的夫人都得了豐厚的賞賜，歡笑聲隨著北風一路傳到密林中一處最偏僻的院落。

這裡與其他院落不同的是，冷冷清清沒有半點節日的氣氛，枯敗的景象只能讓住在這裡的感到絕望，等著死亡。可穿著下人衣服的蘇茉兒正在院子里跳繩，一個人也照樣忙得熱火朝天，滿頭是汗。

她發現原主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在死了一次，又經歷了這好幾次的死裡逃生、心驚膽戰後越來越弱了。早上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鼻子發緊，打了好幾個噴嚏，這分明是要感冒的節奏。若是真病了，自己在這個比冷宮還冷的堪比鬼谷石屋的地方，就是死了估計也得半個月以後才能被發現。

王婆子是個老油條，每次蘇茉兒拿錢買東西的時候才會多說說幾句話，平日里若是蘇茉兒不找她，這婆子便把飯菜從大門的狗洞里放進來，然後拍怕鐵門知會一下便走了。第二天送飯的時候再把前一天的碗筷從狗洞里收走。

到現在蘇茉兒還心有餘悸，若不是喬楚寧給她的銀子，她每天就只能吃王婆子送來的一頓飯。就原主這小身板，能活過冬天才怪！

楚亦宸，真是夠狠的。

跳得足有半個時辰，蘇茉兒肚子餓了。她正準備自己煮飯吃，可就在這個時候，鐵門被打開了。外面進來了幾個女子，為首的那個蘇茉兒並不陌生，正是楚亦宸之前最寵愛的小妾許夢歌。只是這次數月沒見，這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美麗依舊，只是細看之下便會發現厚厚的脂粉也已經遮不住她憔悴的臉色，還有眉心的細紋，這是直接往黃臉婆的路上奔跑的節奏嗎？

之前蘇茉兒給王婆子錢，換米糧煤炭的時候也聽說了一些關於面前這位美人的事情。這個許夢歌年前便被楚亦宸關在了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大概是前天太子殿下聽說這位許夫人為了能再見自己一面，把一套太子當年最喜歡的裙子掛在樹上，日日叩首，夜夜啼哭。楚亦宸聽說后，終於想起了以前的情分，下令讓人把她放了出去，如今又華麗麗的變回了那個高貴美麗的許夫人。

果然在這太子府內，一個女人從天堂落入地獄，從地獄飛到天堂不過是楚亦宸的一句話而已。他不僅掌握著每一個女人的生死命運，甚是連她們娘家的榮華富貴都在他的一念之間。以前她也體會過一些，可如今在許夢歌身上更加看清了所有女人都爭著要得到楚亦宸寵愛的原因。除了那個男人秀色可餐外，他的權力才是讓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原動力。

所以所有的女人從來沒人敢向楚亦宸要愛情，而楚亦宸也才會對蘇茉兒所求的東西嗤之以鼻。在這個男人眼裡，所有的女人把唯一的愛情給他是應該的，而女人找他要愛情要唯一，就是蛇精病。

蘇茉兒站在原地，晃了晃自製的跳繩，好心的道：「許夫人，找我來莫非是要和我一同玩耍的？」

許夢歌跟蘇茉兒的梁子也不是一天結下的了，她冷笑道：「太子給每個人都看了賞，唯獨遺漏了妹妹這裡。別人不知道妹妹過的是什麼日子，我許夢歌卻不能裝作不知道。若不是太子念著與我的舊情，今日恐怕我還和妹妹一樣在這種地方受凍挨餓。來人啊，把飯菜端上來。」

說著許夢歌身後的侍女們，將一個食盒捧在了蘇茉兒的面前。

「姐姐知道妹妹在這裡一定餓了好幾天了，特意送了些飯菜來給你打打牙祭。畢竟剛從鳳凰閣那種地方搬過來，一時間肯定是難以習慣。」

蘇茉兒也不說話，靜靜的等著這位許夫人繼續將好心進行到底。這個時候侍女將食盒遞到了她的面前，她剛用手去接，侍女卻是突然雙手一松，食盒誇張的翻著掉到了地上，裡面的山珍海味全都掉在了地上。

許夢歌的貼身侍女玉姝誇張的大叫起來：「蘇側妃，你怎麼不接啊？難不成從鳳凰閣被貶到了這種地方還死性不改啊？我要是你，就低頭撿起來，塞進嘴巴去，下次見到這種山珍海味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蘇茉兒知道自己一個人若是真跟他們發生衝突，吃虧的必將是自己，而且跟這種人也沒什麼好說的，乾脆扭身進屋，插門擋狗。

「你給我站住！」玉姝依舊不依不饒道：「蘇茉兒，像你這種女人就不應該活在太子府里。太子是什麼人，你連太子都敢不敬。如今這副嘴臉你不就是還想著，哪天太子想起你來，還能把你接回鳳凰閣嗎？可我告訴你，你就死了心吧。太子絕對不會再想起你來了，你就乖乖在這等死吧！」

說著所有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蘇茉兒看著地上的食物，確實都是山珍海味。其實有些還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原主這個破身體，確實需要營養，估計她要離開寒王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是打持久戰，她還真是得想很多辦法。

她們說的這些話，她真的一點都不生氣，若是讓她還住在楚亦宸給正經老婆建的鳳凰閣里，她才是寢食難安。她就是盼著，盼著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存在，盼著當了太子的楚亦宸最近又娶他百十來號小妾，很快就徹底忘了她的存在，她就可以找機會『重生』了。

「蘇茉兒，蘇茉兒！」

許夢歌喊了兩聲都沒見蘇茉兒回應她，彷彿她對面前的難堪和羞辱都不在意一般，只覺得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著實的不解恨。

「蘇茉兒，我家小姐再跟你說話呢！」玉姝大聲的吼了一句。

蘇茉兒嘆了口氣，有些人你真心當她犬吠的時候，她卻偏僻要你教她說人語，不找回難受她還不走了。

「許夫人，其實早在你進院子的時候我就發現，幾個月不見你怎麼老了這麼多啊？不到二十歲就長了皺紋，若是這樣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常夫人與你站在一起，還以為你是她娘呢。你最近用的是什麼胭脂水粉，吃的東西是不是出了問題，還不趕緊回去看看？」

女人最怕什麼？

女人最怕的就是變老，尤其是一個以色事君的女人。

果然，蘇茉兒這句話直直的點了許夢歌的死穴。女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幻想著自己是比別人年輕的，下人們不敢說，自己不敢承認，可一旦被人這麼直白的指出自己一直恐懼的事，就好像長城在一瞬間坍塌，再也承受不住了。

「蘇茉兒，你胡說，你故意氣我？」

蘇茉兒翻了一個白眼道：「姐姐，我可以胡說，可鏡子也會胡說嗎？你不信我，趕緊回去照照鏡子不就得了？」

果然，蘇茉兒這句話一出，許夢歌便帶著一眾人腳不沾地的離開了。

蘇茉兒看著再次緊閉的大門，看著冷冷清清一地狼藉的院落，即便是再堅強，這個時候心裡也有些惆悵。畢竟是過年的時候啊，一陣北風再次嗚咽的席捲過來，她裹緊身上的棉襖，好懷念穆國公府中翠柏園裡屬於自己的那間小屋，那張暖暖的火炕，還有白衣少年懷裡揣著的熱乎乎的糖炒栗子。

穆晟夜，你現在過得好嗎？

千萬不要再為了我衝動，我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

一直在書房外候著的風行海聽了下人們的彙報，絞盡腦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幾日來自家主子愣是沒提過一次蘇側妃，那自己這個時候究竟還要不要去畫蛇添足？

「來人！」

「在！」風行海也不用想了，趕緊麻溜的走進了書房。

楚亦宸把頭從堆積如山的公文中抬起來，冷聲道：「把琪衛國進貢的果蔬和絲絹拿過去賞給許夢鴿！」

「是！」風行海想了想斗膽問了一句，「太子殿下，您今晚是不是召許夫人侍寢？我讓人送東西時候順便告訴她？」

楚亦宸抬起頭，冷冷的看著風行海道：「侍寢，侍什麼寢？」

風行海縮了一下脖子道：「我看您看賞許夫人，還以為……」

「我賞許夢歌是因為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犯錯不要緊，重要是知錯能改，本宮也不是心狠之人。無論犯了多大的錯，只要肯認錯，本宮一定會原諒她。」

風行海的耳朵動了動，主子這話怎麼聽著好像是說許夢歌，卻又怎麼好像是讓他說給別人呢？蘇側妃沒有被貶的時候，也有不少人給許夫人求情，可自己主子連眼皮都沒眨一下。許夫人掛裙子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主子一直嗤之以鼻，怎麼蘇側妃才被貶，他就急著把許夫人放了，還大大的提倡知錯就改？

即便是風行海沒有婁燁會揣摩主子的心思，他這個時候也明白主子的一片心思了。既然是這樣，那方才許夫人去找蘇側妃的事情也不算是壞事了？最起碼太子想讓蘇側妃知道的事情，許夫人都已經講明白了，若想在太子府過上好日子，必須得向太子低頭，討太子爺的歡心。

風越刮越大，即便是書房裡的窗子門都緊緊的關著，也能聽到外面一陣陣呼嘯的聲音。過了一會有下人進來給銅爐里添火，楚亦宸突然抬頭側目，盯著那銅爐里上好的銀碳，收不回目光。

「來人啊，更衣！」

楚亦宸一聲令下，門外便有侍女走進來替太子穿上銀色狐裘的大氅。一旁的風行海看著主子從突然扔掉手裡的毛筆和公文到穿好外氅舉步就往外走，一氣呵成的動作，沒有片刻的猶豫，他又摸不清主子心思了，趕緊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北風越刮越緊，隨著在外面走著的時間越長，楚亦宸的臉色便變得越加難看。等終於站在了蘇茉兒居住的破舊的院落外，他的臉則完全的黑了下來。

「王爺，我這就叫人來開門！」風行海也是跟著楚亦宸走了好一會才知道這位太子爺是要來看蘇側妃，一想到兩個人馬上就要見面了，他的神經馬上條件反射的高度緊張了起來。

就在這時，院內突然傳來的一陣歌聲，楚亦宸一擺手，所有人都紛紛後退，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了。

「人人想過好光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幾對好夫妻呀有幾個好家庭？

人人想過好光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的是沒金錢呀有的是沒感情！

無錢有感情，窮唷窮開心，有錢沒感情，富唷富傷心！

難得有錢又有錢，有的是飽暖又思淫！

把好好的家庭，攪的不太平

你若想過好光陰，做人不能不正經，別靠有金錢啊，就傷了好感情！」

……。

女孩的聲音清麗婉轉，可是細細聽到裡面的歌詞，所有人都紛紛的垂下了頭。楚亦宸更是一臉冰霜，他隨著歌聲來到牆角處，順著一處卻磚的空隙向裡面望去。只見蘇茉兒穿著一件下人的棉襖，正在地上撿著食盒中散落在地上的海參、牛肉等物，她的手邊放著一桶冷水，像是用來清洗這些東西的。

楚亦宸的心頓時一陣緊縮，一抽一抽的悶痛起來，緊接著便是勃然大怒。風越來越大了，火罐被風捲起，蘇茉兒趕忙放下手裡正在乾的事情，一路向軲轆遠的火罐追去，好容易追上又燙到了手，整個人在寒風中頭髮被吹成了雞窩，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流。

楚亦宸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嘴角深深的抿著，只覺得頭頂一陣眩暈，抬起腿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這個女人，她活該！

風行海趕緊跟上楚亦宸，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殘破的院落。忍不住嘆息道：這個蘇側妃好日子不好好過，到底要鬧那樣兒啊？

眼前是一片竹林，楚亦宸只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耳邊呼嘯的風聲也漸漸的聽不清了，腦海里都是那個小女人一個人在院子里破敗生活的樣子。慢慢的，他的眼前無可控制的出現了他在紅業寺的密道里終於堵住她時的情形。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心中是怎樣的狂喜，沒有人知道他吻她時，他對她的思念已經瀕臨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想她，想的心疼，可他把她帶回家，卻沒想過是這樣互相折磨！

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這個本應該在鳳凰閣中享受自己極致寵愛的蠢女人，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覺悟？

突然他不想等了！

還有，他為什麼要走？這裡是他的太子府，他想去哪就去哪！

這麼想著，楚亦宸忽然再次停住了腳步，一轉身又折了回去，重新向蘇茉兒所居的院落走去。

這個時候的蘇茉兒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狼狽了。她重新生好了火，把許夢歌之前帶來掉到地上的海參和牛肉用清水洗乾淨了，放在鍋里煮湯。以前在書上看過，這道湯對精血虧損，腎虛尿頻，腸燥便秘，體質虛弱最有效果。

她手裡的錢越來越少了，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待上多久，她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調養好身體。另一個爐子上燉著的土雞和蘑菇也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她把頭髮用簪子固定好，然後開始打掃院子。

就在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忽然聽到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然後緊接著鐵門便被人一腳踢開了。在仔細一看，楚亦宸那廝正一臉冰霜的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她。

蘇茉兒並不知道剛才院外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此時的楚亦宸已經是百轉千回，整個人同時處在崩潰與暴怒的邊緣。她的一句話也許就能讓這個男人走進天堂，也許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墜入地獄。

這一刻，她清晰的想起，兩個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個男人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有句話說的好，打人不打臉，她蘇茉兒前世哪怕是個孤兒，可也從來沒被人這麼侮辱過。她看著楚亦宸，再也沒有了方才應酬許夢歌的好脾氣。她看著楚亦宸，手中的笤帚想也沒想就飛了過去。

楚亦宸是何許人也？

他能讓天下人都臣服腳下，會讓一個丫頭拿掃帚打到，只是一揮手，掃帚就成了屍體。

可是他剛才滿心的憐惜也因為蘇茉兒這個動作消失殆盡了，只盯著這個可惡的小女人，一步一步的走來。

站在門口的風行海，最怕的就是兩個人一見面就是這種情形，可怕什麼來什麼，他頓時恐懼的捂住了眼睛。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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