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瑪瑙的親戚
夏知飛自己玩了一會兒遊戲，覺得有點兒餓了，放下筆記本跑到廚房翻吃的。
秦墨池很少在家裏開火，他這套裝修齊全的廚房在這個家裏所起的作用等同於一個茶水間，咖啡、牛奶倒是備了不少，吃的東西就只有麵包香腸外加一袋蘋果。夏知飛把冰箱翻了個遍，在最下層抽屜里一塊不知道凍了多久的牛腿肉下面翻出來兩袋速凍餃子。夏知飛顧不上看保質期，連忙取出鍋子隨便刷一刷，燒水準備煮餃子。
夏知飛忙活半天才發現秦墨池並不在屋裏，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溜達到客廳一角的防盜門前，試探地伸手推了推。門是虛掩的，夏知飛探頭進去，見秦墨池正趴在工作枱上畫圖，微垂著頭的樣子顯得格外專註。
都說工作中的男人最帥，夏知飛覺得這絕對是真理。他站在門口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伸手敲了敲門框，「噯，帥哥，吃餃子不？」
秦墨池抬頭，詫異地看着他，「哪兒來的？」
「……冰箱裏找出來的。」夏知飛開始懷疑那兩袋魚肉餃子還能不能吃。
「哦，」秦墨池露出一個「原來冰箱裏還有那種東西」的意外表情，「當然吃，你煮熟了喊我，我這裏還有一點兒就做完了。」
夏知飛轉身剛邁出一步就覺得腳底下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塊黑乎乎的小石頭，也就半個龍眼大小。夏知飛跟秦墨池混的久了，知道石頭不可貌相，好多珍寶在開出來之前都是藏在不起眼的外殼裏。
「這個是啥寶石？」夏知飛撿起這半個龍眼，走過去放到秦墨池的工作枱上。
秦墨池瞟了一眼，不在意地說：「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好像是小時候春遊撿回來的。」
「……」夏知飛挺無語地看着他，「這是在玩腦筋急轉彎嗎？剛想着你這屋裏藏着的都是值錢東西，你就弄一個撿回來的破石頭給我上了一課。」
秦墨池笑了起來，拿着小石頭迎著光看了看，「你別看他不起眼，其實是隱晶質的變種，跟瑪瑙差不多。嗯，算是近親吧。」雖然只是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但看得久了，也看出了幾分拙樸的美感。秦墨池早忘了這是從哪裏撿回來的了，只覺得好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看見它，餐桌上、筆記本旁邊、顏料盒裏，像憑空冒出來的似的。
夏知飛撇撇嘴，這東西看着還真不像瑪瑙的親戚。
秦墨池看着手心裏的石頭，隱隱覺得這塊石頭似乎跟他印象里的樣子不大一樣了，小了，顏色也變得淺了許多。
「你說石頭會被空氣腐蝕嗎？」
「不大可能吧，」夏知飛說：「不都說海枯石爛么，可見石頭是頂結實的東西。」
秦墨池把它隨手扔進了案頭放着零碎寶石配珠的玻璃盒子裏，心想什麼變小變灰的，搞不好真的是自己的錯覺。
轉天一早，秦墨池被開門聲吵醒，夏知飛已經跑步回來了，還給兩個人帶回了早飯。秦墨池原本是習慣了晚睡晚起的，但是這會兒已經醒了，又聞到食物誘人的香氣，躺不住也跟着起來了，洗漱完了推門出來，一看見餐桌上擺着熱騰騰的豆漿、米粥和小籠包，頓時感嘆，「好久沒吃這麼豐盛的早飯了。」
夏知飛好笑地看着他急吼吼地坐下來搶包子，正要說話，眼神卻在他臉上微微一凝。
秦墨池立刻察覺，飛快地瞟了他一眼，臉上帶出疑惑的神氣。
夏知飛筷子上還夾着半個包子，愣愣地說：「臉往我這邊轉一下。」
秦墨池沖着窗口坐，一轉頭光線正好打在臉上，不由得眯了眯眼，「怎麼了？」
夏知飛筷子上的包子啪嗒掉進了粥碗裏，米粥濺出來，有一滴正好濺在秦墨池的手背上，燙得他一哆嗦，包子險些沒夾住。
秦墨池怒了，「你還能不能好好吃飯了？！賠我家桌布！」
夏知飛倒吸一口氣，從桌面上俯身過來，一把捏住了秦墨池的下巴，「我這段時間一直覺得你不對勁，你知道么？你的眼睛被光一照，瞳孔縮起來了！」
秦墨池，「……」
瞳孔遇到光線刺激縮起來不是很正常嗎？！
夏知飛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麼，十分激動地揮了揮手裏的筷子，「不是正常的縮，是那種……像貓科動物似的，整個瞳孔都縮小了！像個棗核，不是圓形的！」
秦墨池，「……」
秦墨池乏味地打了個哈欠。
「我說真的！」夏知飛急了。
「啊，是真的，我眼珠跟貓似的，」秦墨池反問他，「那就怎麼樣啊？」
夏知飛張口結舌地看着他，好吧，就算他沒想要怎麼樣，但秦墨池反應這麼平淡這真的正常嗎？
夏知飛苦惱地撥拉一下自己的眼皮，「我也是這樣的么？你說會不會咱們家混進了什麼貓科動物的血統？」說着還故意側過頭，把臉朝向窗口的方向，讓秦墨池看他的眼睛。
秦墨池不怎麼在意地瞟了他一眼，「放心吧，你正常的很，絕對沒有貓科動物的特徵。」眼睛的問題他兩個月之前他就發現了，很是擔驚受怕了一陣子，可是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又沒查出什麼問題，後來秦墨池發現看東西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異常的，也就慢慢不在意了。
夏知飛驚魂未定，「那你怎麼回事兒？去醫院檢查過嗎？」
秦墨池點點頭，趕在夏知飛回過神來之前夾走了最後兩個包子，「檢查過。」
夏知飛滿懷希望地看着他，「大夫怎麼說？」
秦墨池咬了一口包子，慢條斯理地說：「大夫說我太疲勞，導致精神壓力過大，要給我介紹一個精神科的大夫。」
夏知飛，「……」
夏知飛心裏隱隱約約有了另外一種猜想，不過在面對秦墨池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要說比較好。
秦墨池放下筷子，心滿意足的把空盤子收進廚房。
回過神來的夏知飛，「我去啊，你這下手也太快了！我還沒吃飽呢！」
秦墨池在廚房裏偷笑，「誰讓你走神的，活該！」
夏知飛可憐巴巴地喝粥，「等下你幹什麼？」
「去趟店裏。」秦墨池在洗盤子，清亮的聲音混在水聲里，有種異樣的柔和，「今天上午店裏有預約的客人。」
秦墨池的工作室就在樓下。星海大廈的一樓到四樓都是商場，與下面三個樓層相比，四樓要稍微清凈一點兒，大多都是工藝品店、家居用品店或畫廊，還有一家很不錯的電影院，有喜歡的影片上映時，秦墨池偶爾也過去湊湊熱鬧。電影院旁邊還有一家咖啡館，甜點和飲品都做的很不錯。
秦墨池剛走到店門口就聽見有人在裏間粗聲大氣地唱《小蘋果》，神奇的是，就這麼一首老少皆宜的口水歌還被他唱的跑了調。兩個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輕人正在做早晨的內務整理，都是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秦墨池瞟了一眼裏間虛掩的房門，小聲問道：「大明怎麼了？」
戚明是他工作室的另一位掛牌設計師，也是秦墨池的學弟。人長得其貌不揚，但很有才華，他剛來的時候設計的一套卡通版的生肖吊墜直到現在還常常有人問起。不過有想像力的人通常都不喜歡做重複性的工作，秦墨池自己也是如此。於是，秦墨池工作室的每一件作品都註定了其獨一無二的屬性。
聽到秦墨池問起戚明，正在澆花的女孩笑着說：「好像是又失戀了。」
秦墨池挺無語地看着她，心說這個「又」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時候失戀都變成讓人覺得樂呵的事情了？
女孩擺擺手說：「秦哥你不知道，大明他這個月都失戀兩次了！」
秦墨池，「……」
旁邊正在整理雜誌架的青年笑着說：「秦哥，今天十點鐘有個預約。」
秦墨池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兩個年輕人都是作為助理設計師招進來的。女孩兒叫張小米，男孩兒叫寧寧，都是剛畢業的學生，除了給裏間的工房幫忙，他們倆還負責接待顧客，照顧前面的店面。店面不大，幾個展示櫃，一圈沙發茶几，不像商店，更像是坐下來談心的地方。細心的張小米還在茶几上擺了一個水晶花瓶，插著幾支新鮮的長莖玫瑰。
張小米見秦墨池看那花瓶，笑着說：「大明為了追女朋友在樓下的花店訂了一個月的玫瑰，現在女朋友沒了，我就讓花店把玫瑰送咱們店裏來了。」
戚明遊魂似的靠在工房門口，一臉哀怨地問秦墨池，「老闆，玫瑰能給報銷么？厄瓜多爾長莖紅玫瑰，一朵就要一百塊呢，花店還不給退……我訂了一個月的，房租都要交不起了！今天早上我都沒捨得吃早飯。」
秦墨池，「……」
張小米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戚哥你可真深情，這死老貴的花……你說你那女神咋就沒被你感動呢？」
戚明白了她一眼，「淺薄的女人！」
張小米跟寧寧做鬼臉。
寧寧假模假式地攔住張小米，「我覺得吧，大概是戚哥用法子不對。怎麼能只送玫瑰呢？這不是顯得戚哥只懂浪漫，不懂生活嗎？正確步驟應該是這樣的：先請妹子逛街，看上啥隨便拿，然後請法國料理，提琴手預備好，然後蠟燭什麼的都擺上，然後上玫瑰……最好還有戚哥自己設計的珠寶，嗯，這樣就天下無敵了。」
秦墨池，」……「
戚明眼睛都直了，「啊？那我下半年大概都吃不上飯了……」
張小米連連點頭，「有情飲水飽，還吃什麼飯吶？」
秦墨池，「……」
算了，他還是什麼都別說了吧。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面試的時候一個個溫文爾雅的，怎麼工作一段時間都變成這樣了……難道星海大廈風水不好？
上午只有一對預約婚戒的小年輕需要秦墨池親自接待。來店裏的大部分客人都是逛商場或者看電影偶爾逛到這裏便隨意進來看看的類型，展示櫃里的成品一天也能賣出去幾件，不過工作室主要的收益還是來自私人訂製。
秦墨池跟小兩口確定了款式和尺寸，又親自把他們送到店門口。秦墨池一走出來就覺得有那麼一點點不大自在，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似的。秦墨池下意識的向四周張望，見不遠處的柱子旁邊站着一個怪模怪樣的老頭子，正沉着臉看着這邊。秦墨池看不出他的年齡，不過頭髮都花白了，六七十歲應該是有了。人長得瘦瘦高高，身上穿着一件灰白的長衫，打眼一看像是從民國時期的書塾里穿越來的老夫子。
這年頭大街上奇裝異服的人多了去了，秦墨池就親眼看見過給人看風水的江湖人，梳着髻，穿着道袍，看上去跟拍古裝片似的。但穿長衫的畢竟不多，首先就不方便吶。秦墨池好奇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老夫子抬腳朝他走了過來。
秦墨池心裏陡然間生出了一種微妙的威壓感，彷彿隨着他腳步的迫近，有一個無形的罩子朝着他罩過來一樣。
秦墨池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眼睛裏有什麼東西微微流轉，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