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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邊境擾擾兵戈起

淮南王揚起眉梢反問:「之前你不是還說雙澄一切安好?怎麼忽然又說她在我手中?」

「她身邊的那個女子,不正是當初在亳州茶肆中為皇叔彈奏琵琶的樂伎?」九郎盯着他,放緩了語聲,「可惜先前我只是覺得她似曾相識,直至昨夜才想到了究竟是在何處見過一面。那夜她將雙澄帶離汴梁,若沒有守城官員的默許,又怎能順利出城?今日清早她的身邊又有眾多蒙面隨從,這豈是一個尋常的樂伎所能做到的?」

說着,他更迫近一步,直視着淮南王道:「只是侄兒不解,皇叔將雙澄控制於掌心,所為的到底是什麼?」

「控制?」淮南王忽而放鬆了一切似的笑了笑,「你既然見過了雙澄,總該明白她的選擇並非是別人逼迫而成。」

「如果沒有你們,她會知曉那些陳年舊事?!」九郎已改以往的溫和,眼底深處迸著無聲的火。

「我並未對她說過任何事情。」淮南王卻還是神態悠然,轉身拉過黃梨曲背椅,坐在書桌邊淡淡道,「只是凌香與雙澄的師傅想要讓她明白自己究竟是何身份而已。你自然希望她一無所知,還像以前那樣圍着你轉。可平心而論,那樣的雙澄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過往的血海深仇全被掩埋,她不僅不能為祖輩父輩洗冤昭雪,相反卻還要與你歡歡喜喜成雙成對……」

他說着,顧自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令嘉,你當真覺得這樣才是對雙澄最好的安排嗎?」

九郎撐著桌沿的手微微發顫。「那樣的她雖然有所缺憾,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痛苦。」

淮南王又笑:「痛苦?她自然痛苦,可你也是因為不能再將她留在身邊才倍感煎熬吧?令嘉,以往的你可不是如此沉溺情感,而今你只是無法與她廝守便寢食難安,可曾想過她那些被冤死的親人,當初又有怎樣的絕望?」

「皇叔是為懷思太子與傅家父子鳴不平,所以才要讓我也體會這樣的痛苦?」九郎寒聲道。

「你雖是皇兄的嫡子,可這十幾年來也頗受冷遇。」淮南王整整衣袍,閑散地道,「與其要讓你體會痛苦,還不如去找其他更受寵愛的皇子。」

九郎心中更寒了幾分。「那是為了宣樂庄之事?」

「令嘉不必再猜測下去。」淮南王緩緩站起,似是已無心再繼續這樣的問答。但剛剛舉步欲走,就被九郎伸出手臂攔住了去路。

「皇叔,既然已經到了凝和宮,豈能就這樣離開?」他盯着淮南王,語聲決然。淮南王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道:「莫非令嘉要與我拼個魚死網破?你要知道,雙澄現在雖然不願與你再見面,卻還是安全的……難道你非要將她迫得走投無路,才肯罷休?」

「我怎會將她迫得走投無路?」九郎反問道,「皇叔是以她的安全來脅迫我?」

淮南王睨了他一眼,「稱不上脅迫。只是你現在只顧著自己的情愫,卻完全沒有為她考慮,亦未曾想過以後。你之前口口聲聲說會待她好,可官家與太后根本不會讓雙澄入冊,就算你堅決不願接受指婚,又能撐得住幾年?到最後,雙澄還不是空度歲月,耗盡青春?而她如今滿心怨恨,不正是因為傅家為國盡忠,卻反落得凄涼下場?這件心事不了,縱然讓她回到你身邊,她又怎會心甘情願?」

他說到此,見九郎沉默不言,便又繼續道:「令嘉難道就沒想過,如能替傅家洗雪冤屈,到時雙澄再也不是出身卑微的民間女子,而她對於皇族的怨懟亦能減輕許多,這何嘗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九郎盯着他看了許久,方才道:「洗雪冤屈豈是輕而易舉能辦到的?聽皇叔的語氣,倒像是早已做好了一切安排。」

淮南王淡淡一笑,負手踱了幾步,回過身望着他。「你不需過問其他,只需好好思量一番,是依靠手段強行將她找回,還是聽從我的建議替雙澄恢復應有之身份。或許只有這樣,你才可能與她花好月圓。如若不然……」

他沒再說下去,但眼底深處一閃即逝的冷意仍滲進了九郎心裏。

「皇叔就這樣胸有成竹,是覺得我已經別無選擇?」他望着淮南王道。

淮南王從容轉身,緩緩道:「在你心中,雙澄的地位豈是能由其他所替代的?」

******

雲層后的朝陽顯現出來后,滿庭皆是耀眼陽光。

淮南王慢慢走出了凝和宮,還是神情自如,步履沉穩。

他好似已經有很大的把握,知道九郎無法掙脫那層層桎梏。

——只要雙澄在他手中,就是對九郎最大的制約。

若是雙澄本非自願留下,或許她還會想方設法逃走。可現在她已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傅家的舊仆凌香,軍中的舊部丁述都留在了她身邊,她又怎會會拋開這兩人再去找九郎?

而九郎即便知曉了將雙澄帶走的幕後主使正是淮南王,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形之下,僅憑他自己想要強行救走雙澄,更是難於登天。

九郎自己亦明白。

淮南王是看準了他對雙澄的在意,所以才這般看似大膽而又直接的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臨走出書房前,淮南王甚至還有意問道:「令嘉不會再將此事泄露給官家吧?」

他沒有回答。

稟告給官家,等於就是將雙澄的身世也揭露,到那時就算將她從淮南王那方救回,太后與官家又怎會容許她在存活在這世上?

何況經過宣樂庄一事,九郎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或許都在淮南王的監視之下。

他的任何一個舉動,都可能給雙澄帶來莫大的災禍。

然而一想到淮南王可能懷有的真正目的,他更是無法再靜下心來。

遠處傳來了鐘鼓之聲,棲息於宮闕檐角的鳥雀呼啦啦飛去。九郎獨自坐在了窗前,微微揚起臉望去,遠處的天幕間浮雲漸厚,不過須臾間就已變幻風雲,鬱郁然充塞了漫天。

******

短短數天之內,來自北方的消息一個接着一個,讓官家與滿朝文武應接無暇。

北遼成帝催促着定下荊國公主出嫁的具體時日,官家本還一直採取拖延行為,而今卻已被逼至懸崖。他一面要安撫悲傷焦慮的荊國公主,一面又暗中派人急促端王迅速集結河間、真定等地的軍隊以備不測。

端王雖是身負皇命到了河北邊境一帶,但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徵調軍隊的行動一直都只在暗中進行。如今接到急詔,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河間府安排佈置。不料他剛一抵達,就聽說臨近邊境的地方又有守邊士卒與北遼人發生了衝突。等他匆忙趕至那裏,已有數名新宋士卒受了重傷,但北遼邊民亦有數人暴屍荒野之中。

端王大為氣惱,當即召來守邊將校詢問事情原委。原來是對方趕着牛羊越過邊境,士兵們多次提醒對方也置之不理,相反還趾高氣揚地沖着士卒們大聲喊叫。這河間府邊境的守兵多年來飽受北遼騷擾,如今見這群北遼人如此囂張,不禁想教訓他們一番。沒想到一旦交手雙方便動了真怒,以至於新宋士卒們有人受傷之後,其他人更是忍無可忍,抽出腰刀便揮殺過去,直將數名北遼人砍死,其餘幾人則落荒而逃。

將校說了這些,臉上猶帶自豪,覺得自己的手下是為新宋出了惡氣,教訓了囂張的北遼人。

端王卻慍怒不已,當即命人將那幾名殺人的士卒捆綁起來,準備帶回軍營加以懲罰。那將校本是個性格暴躁之人,一見此景,不由高聲抗辯,聲稱自己的手下只是被迫無奈才出手回擊,怎能再被懲處。

「本就是多事之秋,你身為守將非但未能撫定局勢,還縱容手下隨意擊殺北遼平民,難道不知一時意氣用事將會帶來多少爭端?我本是奉皇命到此安排事務,本想着要等待局勢穩定后再行打算,可如今這幾個北遼人死在了我們新宋境內,又豈是你的幾句辯解就能免除對方將藉機生事的可能?」端王一番怒斥之後,拂袖上馬回了軍營。

犯事的士卒們被關在營地,當夜端王便草擬書信準備派人送交北遼。豈料到了半夜,營中腳步錯雜,人影幢幢,還在仔細審度書信用詞的端王猛然驚醒,才握劍衝出營帳,便被雪亮的刀尖對準了咽喉。

——河間府官員送來的加急奏報中便是如此說的。

不堪忍受屈辱的守邊將領帶着手下發動軍營嘩變,他們要的是端王立即釋放被關押的士卒,更要的是朝廷威風凜凜的下令全力與北遼展開大戰。

官家坐在崇政殿上,面對着紙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只覺眼前一陣昏暗。

滿朝文武皆斂容屏息,良久,才有人大著膽子上前問道:「端王殿下現在可有生命危險?」

官家強自鎮定道:「那些士兵們也只是一時激憤才挾持了端王,又怎會對他無禮?」

隨後,他攥緊了那封密奏。

端王的情形,遠比他說出的要嚴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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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十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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