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宇文熙惹急再順毛賈恩侯夜半下揚州

第五十八回宇文熙惹急再順毛賈恩侯夜半下揚州

皇帝過年是很無聊的,從早到晚不是拜牌位就是被人拜,純粹是浪費時間。宇文熙已經適應了十幾年,都還沒能適應良好。微微垂眼掃過龍椅下黑壓壓的一片,他無聊得都想托下巴打哈欠。

「諸位愛卿……」口中說著一長串的套詞,眼睛卻不停地往下撒么,不一會兒便從人群中把賈恩侯找著,亦瞧見他偷偷撇嘴的樣子,不由得笑意盈目。

大朝賀之後,便是賜御宴。因朝賀的人太多,也只有三品往上的才能在大殿里有個座兒;餘下四五品的就在殿外檐下,能有個帷帳擋風;品級再低些的就只能安排在漢白玉階下,天寒地凍的別說吃不吃得飽了,拿筷子的手都是哆嗦的。

席上,宇文熙只略飲了兩杯,便點了賈赦的名,帶著人回了乾清宮。雖然大殿里點著許多火盆,可也沒暖和到哪裡去,還是這暖閣里暖和。

「恩侯,坐下陪朕再用一些。」暖閣里已經擺了酒宴,卻不是御宴上的大魚大肉,多使些清粥小菜,並一些好克化的點心糕餅。受了一晚上的夜,有一碗熱乎乎的粥喝下去,可比御宴上那放涼的佳肴強多了。

皇帝老兒還是很有眼色的!大老爺對此表示肯定,毫不客氣地坐下喝粥。別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關,老子正生著氣呢。

宇文熙看著好笑,卻也不多說什麼,只慢條斯理地默默用膳。待寂然飯畢,兩人洗漱妥當便對坐著飲茶,卻誰都不說話,似乎再比誰更能沉得住氣一樣。

赦大老爺很生氣,剛剛被一碗粥澆熄的火氣又燃起來,他真想揪住皇帝老兒的脖領子,大吼一聲,「你到底給不給老子去?!」

可惜一抬頭,正撞上宇文熙投過來似笑非笑的眼神,一下子就像被戳破的皮球——蔫了。

「皇上,讓臣跟您去南巡吧,臣還沒去過江南呢。」伸出去的爪子頓了頓,換成兩根手指,輕捏住宇文熙的袖子搖晃。用強的不敢,赦大老爺決定撒一回嬌兒。但是相信他,老子真正想晃的是皇帝老兒的脖子。

總之,他絕不能讓他璉兒孤身跟皇帝老兒下江南,不然等回來了,說不得兒子都被狼叼走了呢。對,就是這樣!

宇文熙笑了,嫌棄地收回衣袖,「朕南巡是為了視察民生,消弭民怨,帶你去做什麼?你又不通政務,又不武功高強,既不能為朕排憂解難,又不能護衛朕安全,帶著你當個累贅不成?」

老子知道自己很沒用,不用再這麼鄭重說明。大老爺很憋屈,真的很想甩袖子走人,讓這個皇帝老兒再也不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

「臣,臣雖然沒用了點,但是臣……臣能陪您解悶兒啊。」但是形勢比人強,大老爺沒能狠得下心走人,只能覥著臉磨嘰,「您想啊,南巡有大半的時間都在船上,豈不會無聊得很,有臣陪著您說話逗樂,也是個消遣不是。」

「朕詔令南巡一切從簡,又豈能不以身作則。帶著你,雖然有個逗樂的用途,但……」宇文熙語氣中的嫌棄不改,搖頭道:「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朕不為也。」

算你狠!赦大老爺終於忍不住瞪眼了,一雙迷濛的桃花眼亮得驚人,梗著脖子怒聲道:「大不了,大不了臣自費唄。」不管花多少銀子,這口氣得爭!

太看不起人了,他赦大老爺雖說混賬過,可現在不是已經改過自新了么,咋還被皇帝老兒歸到浪費那一檔里呢?!他滴個心喲,都碎成一片兒一片兒的了!

把人逗炸毛了,宇文熙很開心,暢快地笑起來,點了點道:「朕還以為你能憋到什麼時候呢,這就沉不住氣了?想去江南就說嘛,你說了朕才知道你想去,你不說朕怎麼知道?這陣子也不見你進宮,朕還當你要貓冬,懶怠動彈了呢。」

「行了,恩侯你是朕的腹心,既然你開口了,朕自然不會丟下你的。回去跟璉兒收拾好行李,到時隨駕南巡。」炸了毛的貓是要順毛的,宇文熙深諳其中的道道,「過年了,朕也沒什麼好送你的,讓李清從庫里尋了一箱子古扇,你拿回去賞玩吧。」

太過分了!赦大老爺一張小白臉憋得通紅,一雙淡粉的薄唇抿得死緊,隱約能聽見他磨牙的動靜。他就說,什麼心腹寵臣,皇帝老兒純粹拿他當樂子逗呢!瞧瞧,這先惹急再順毛的動作多熟練。

不過……看在那一箱子古扇的份上,老子就、就不跟他計較了。李清已經帶人捧了那箱子過來,大老爺很矜持地用餘光掃了一眼,整整齊齊的十二把古扇,看著就是好東西啊。

心不甘情不願地謝了賞,佯裝著不在意地箱子接過來,然後緊緊抱在懷裡,大老爺偷偷彎了一雙桃花眼,迫不及待地告退了。他要趕緊回府去,然後一把一把地仔細賞玩,才沒空跟皇帝老兒打纏呢。

「恩侯,別忘了把你的自費送過來,朕讓李清給你打個八折。」還沒等走出暖閣,身後就傳來皇帝老兒戲謔的聲音,赦大老爺裝作沒聽見,哼哼一聲,撒腳就跑了。身後,皇帝老兒爽朗的大笑聲,為他送行。

雖然進宮被戲弄了一回,但主要目的得到達成,又得了一箱子愛物兒,赦大老爺心情很不錯。回到榮國府後又是一通祭拜、行禮,這才有時間細細把玩那些古扇。細看之下,果然每一把都是無雙珍品,不愧是皇帝內庫所藏啊。

因有了這些古扇勾著,賈赦對年下的應酬來往也不上心,多半都交給邢夫人和林之孝等人操持。好在如今能請動他的人也不多,也就是忠順王死拖活拽地帶他去吃了一回花酒,讓他煩得不行。

此次皇上南巡,賈赦父子都在隨行之列,很是羨煞了一干人等。老子是當今皇帝的心腹,兒子又跟皇子們交情莫逆,這父子兩個算是把好處都佔全了。這真是……該天打雷劈的!

可惜,這大冬天的沒有天雷陣陣,赦大老爺和賈小璉順順噹噹地踏上了南巡的大船。

宇文熙離京,命大皇子留京監國,三位閣臣並一位宗室王爺輔佐,剩下的八個皇子一個不差地帶了來。臨走的時候,大皇子拽著賈璉眼淚嘩嘩地不撒手。

他也很想去江南的啊,不能因為他年長了兩歲,就這樣對他啊。被父親、兄弟、朋友剩下的感覺,真的好孤單寂寞冷。

大皇子一直以身為兄長為傲,但他現在才真正認識到,有八個弟弟簡直就是場災難。聽聽那一句句嘚瑟的臨別贈言,他真的好想把他們再塞回父皇的肚子里。還是賈璉好,都不會說怪話刺激他的。

可憐的娃啊!賈小璉摸摸大皇子的頭頂,毅然決然地在他八個弟弟的幫助下棄他而去。

這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在船上,只有在河防要地,宇文熙才下令停駐。然後帶人登岸視察堤壩,訪查地方民情,做足了心憂河工的姿態。

不一日,南巡的隊伍離開了河北、山東,進入了江蘇境內,停駐在了淮安。宇文熙不得不在這裡棄舟登岸,住進了臨時安排的行宮,因為他病了。

連日來的辛苦奔波,有兼之南北氣候的詫異,皇帝陛下染了風寒。經幾位隨行太醫診斷後,皇帝陛下同意在淮安休整幾日,一為調養身體,二為遊覽散心。亦有旨意傳下,隨行大臣告假之後,可自由活動。

赦大老爺很開心,他一路上凈坐船了,都快把一腔下江南的熱情磨沒了。皇帝老兒就跟後面有鬼攆著似的,能不下船就不下船,一口氣就從京城劃到了江蘇,沒勁兒透了。

正好隨行的忠順王也閑得不行,兩人一拍即合,相約去遊覽淮安名勝,順便在品鑒品鑒這邊的溫柔鄉什麼的。探訪溫柔鄉,白天自然就不好行動,兩人便約好了入夜出發。

「你怎麼這麼磨蹭,等的人腿都酸了。」大老爺立在行宮側門,一看見忠順王便抱怨道:「我家烈哥兒都喊餓了呢。」好吧,雲烈這傻小子不喊餓的時候很少。

宇文煦看看賈赦一左一右的兩個跟班兒,擠眉弄眼道:「這不是來了么,用得著你急成這樣?恩侯,別說兄弟不想著你,我可是幫你跟皇兄告假了,咱們去趟揚州怎麼樣?那地方才是江南的精華之地,順便你還能去看看你妹子,多好。」

「去揚州?」大老爺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抬高調門兒,瞪眼道:「你睡糊塗了吧,這兒離揚州足有四百多里,就算騎快馬也得一天才到。為了個溫柔鄉,這黑燈瞎火的,要不要這麼拚命啊。」

「沒事,咱們坐船去,明日就能到了。」宇文煦咧咧嘴,拽著人就走,「我跟皇兄說過了,咱們就留在揚州不用回來了,左右揚州也是南巡的一站,咱們就在那裡等他們便是。」

赦大老爺被這貨想一出是一出弄得無語,拖著步子不肯走,嚷道:「那你也得跟我商量商量吧,哪有這樣突然襲擊的。再說,我還有璉兒呢,你兒子是沒來你一身輕,我可是拖家帶口的。等明兒璉兒找不見我,還不得嚇壞了。不要拽,鬆手啊,你個二貨!」

掙扎著,大老爺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的兩個跟班兒,一看之下為之氣結。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雲烈正捧著包點心胡吃海塞,崑崙那小子更是跟人家勾肩搭背地胡侃,一個都指望不上啊!

「不行,除非把璉兒帶上,不然我不去。」赦大老爺很鬱悶,想他也是練過的,戰場上也是一條漢子,今天居然掙巴不過宇文煦這樣子貨,簡直見了鬼了。

宇文熙皺眉,嘟囔一聲「麻煩」,指了一個侍衛吩咐,「你去找璉哥兒來,小心著點兒啊。」別驚動那群熊孩子!

侍衛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就帶著兩個懵懂的少年過來。可是……為什麼是兩個呢?

「小四兒,你怎麼也跟來了?你兄弟們呢?」宇文煦忙往兩個少年身後看,發現沒人才鬆了口氣。他就怕帶了一個賈璉,然後再驚動了那八個小的,然後一群熊孩子都鬧著要跟,那可就壞菜了。幸好如今只跟來一個小四兒,不幸中的大幸啊!

賈小璉之前正跟面癱四面面相覷、相對無言,一聽說他爹找他,樂顛顛地就來了。可是這個面癱四是個沒眼色的,竟然還跟來了,不知道不請自來謂之賊么?!

「這下沒問題了吧,能走了吧?快快快……」宇文煦不等賈赦說話,一手拽著一孩子就走。有了賈小璉在手,就不信賈恩侯那貨不跟上來。

「皇叔,去哪?」四皇子雖然仍是面癱著臉,賈璉卻偏偏能看出這人皺眉了,誰能告訴他這是為什麼?

「下揚州啊,去探望恩侯的妹妹,也就是璉兒的姑姑。四兒啊,聽說他家有個小姑娘,長得別提多水靈了,皇叔到時候給你做媒如何?」沒辦法,小四兒整日板著個正太臉,讓人忍不住想撩扯他,宇文煦哪裡忍得住。

面癱四不愧是面癱四,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祐堂弟。」言簡意賅到極點,偏偏賈小璉就是聽懂了他的意思,善解人意得想捂臉。

兒子被綁架了,他該怎麼辦?赦大老爺已經別無選擇,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不就是揚州么,去就去一趟吧,左右已經十來年沒見過那個妹妹了,這怕是有生之年的最後一面啊。

想到這裡,賈赦忽然有些悵然起來。他跟妹妹賈敏說是兄妹,其實接觸卻不多,一則到底男女有別,二則賈母有意無意地隔離,三則他跟賈敏也說不到一處。感情雖然不深,但到底是親妹妹,上輩子沒能見最後一面,他重生回來,的確應該去看一看她。

還有林黛玉這個外甥女,說起來他也有些愧疚。一個年幼孤女寄托在舅舅膝下,他卻沒能給些關愛,讓這孩子正值妙齡卻咳血而死,實在是悲涼了些。不管怎樣,這是他這個做舅舅的失職。

這輩子若是可能,那樣一個天真敏感的孩子,還是不要到榮慶堂那個大染缸里去了。

那裡……可不是個善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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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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