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存在的意義

87_87503第五章

時值下午五點半，那輛車再次準時出現在上井大學的校門口。

穩穩地停在那裏，漆黑的車身被夕陽染上溫暖的紅，卻依舊肅穆得像堅守陣地的衛兵。

金木默默目送著晴什捧著以他名義借來的書的背影，漸漸遠去。

「那麼，下次見……赤司小姐。」

低聲說着，脖子再次被人從旁邊勾住。

「人都走遠了……」還是永近的聲音，「我說，要不要這麼戀戀不捨啊？」他揶揄地捅了捅金木的手臂，「欸欸——看起來像是……成功了？還有手機號碼還有郵箱地址……都沒忘記要吧？」

「英！都說不是戀……」愛了。

「好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關心結果，所以你們到底……發展到哪種程度了？」

永近比了個曖昧的手勢，眼睛卻亮亮的，看起來比金木更在意結果。

「因為赤司小姐想借這裏的書帶回家裏去看，所以我們交換了名字還有聯繫方式……」金木稍微頓了頓，「手機號碼還有郵箱，她都給我了……」

「等等——」永近打斷他，迅速抓住了關鍵，「你是說……從頭到尾都是對方主動？」他皺起眉頭指著遠處的晴什，神情說不出的糾結複雜。

金木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嗯……是、是啊——」

「天啊金木你——」

永近崩潰地撓了撓頭，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金木好久，見對方被他看得低頭撥弄着手指玩，又只好自暴自棄地把說教的話都咽了下去，似無奈又似自我催眠地拍了拍金木的肩膀，「算了算了，好歹已經有所進步了不是嗎？……想着一步登天的我果然還是太甜了啊哈哈——」

「對不起……」

金木話還沒說完就被永近拍了拍後背打斷，他大方地笑笑，「幹嘛道歉？道歉的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那麼好的機會居然被你給浪費掉了，不過好歹交換了聯繫方式應該還有後續吧……」

「喏，給你帶的，我可是一直記到現在——怎麼樣，夠義氣吧？」

金木接過永近隨手拋起的飲料，拉開拉環，小口地飲過，「謝謝。」

「居然跟我還那麼客氣，太傷人了吶金木……」

永近受傷的表情僅維持了一秒，在金木想要道歉前又飛快地轉過頭，看向晴什背影的眼中隱約帶了些深意，「來的時候聽見……你叫那個女孩子——『赤司小姐』？」

金木乖乖回答，「嗯，赤司小姐的全名是赤司晴什。」

「那就奇怪了……」

「哪裏……奇怪了，英？」

永近的手撫摸著下巴，英氣的眉也微微蹙起，這是他陷入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在東京的確有一個很有名的『赤司』家，但他們家只有一個兒子啊，沒有聽說過還有個女兒啊……」

「或許只是碰巧姓的一樣罷了，東京那麼大不會那麼巧合吧……」

「也許吧。」

「……英？」

「啊？」永近聞聲轉頭，就對上金木擔心的目光，他立刻將臉上的稍顯凝重的神色收拾乾淨，揉了揉金木的頭髮，恢復成一貫的開朗模樣，「別擔心啦，你都說是巧合了，巧合——而且就算真的是什麼大小姐又有什麼關係？反正現在一切都在猜測階段，猜測——uand？」

金木最終還是沒多過問的點了點頭。而永近的內心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但是真的有那麼巧嗎？「赤司」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啊。而且……

那個女孩子的教養極好，身上的穿着看似隨意卻處處都體現著細節的追求和獨到的審美，還有那種不可忽略的氣勢……這些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的吧。

她現在是往那輛車走去的……那也不是一般的「有錢人」能夠消費的起的。

那麼受寵么？從小被保護著長大……還是……另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

無論是那種都很麻煩啊，因為金木他看起來——挺喜歡這個女孩子的，而且那時還是他主動讓金木去跟這傢伙「搭訕」的……嘖，他究竟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不過——出於好友的安全起見，看來……的確有必要做些調查了。

晴什彎腰抬腿邁入車後門，赤司第一時間注意到她手裏的書本並自然地接了過去——他對借閱規則很了解，那麼就只有……

「認識了新朋友？」

「嗯。」

赤司視線朝外面掃去，提醒道，「那邊有個人一直在看你，和旁邊人的視線不太一樣。」

晴什落座到赤司身旁，見赤司沒有要把書交還給自己的意思索性就乖乖坐好，「我知道，是幫我借書的那人的朋友，大概是……不怎麼放心我？」稍一仰頭就見赤司正看着自己，立刻明白對方是在關心自己。她馬上遞給對方一個柔和的笑，「征君不用擔心我。」

見晴什自身並不在意，赤司也將目光收了回來，他撫了撫書的封面，語氣恰當地隨口提起，「結交的這位新朋友，人還不錯？」

「怎麼說呢？唔……」晴什回憶著金木方才的表現，忍俊不禁道，「像兔子一樣，純良。」

她用了一個主觀程度很深的形容詞。

「那就好。」

赤司點點頭，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晴什做太過溝通——畢竟如果是自己的話，絕對不會喜歡被約束的感覺，即便對方是處於善意的關心。

他隨意地翻開那本厚厚的書，「花了那麼長時間在這些上面，找到有用的信息了么，晴什？」

在那雙赤紅眼眸的注視下，晴什緩緩搖頭——

「目前還沒有，或者說……還不夠。」她伸出手，指尖落在赤司的旁邊，在那些文字上徐徐地撫過，「理論知識很多，也有許多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有趣觀點，但真正提到方法的——幾乎沒有。而且這些論據跟發生在我身上的真事，又存在着各種程度的誤差和不同，所以……我還不能找到正確的回去的方法，甚至連原因……也不甚清楚。」

赤司一直觀察著晴什的表情，見她僅僅是在陳述事實，從都到位都沒有流露出太多失落……

最後還是低聲說了句，「慢慢來，晴什。」

「嗯，我知道。」晴什抬頭朝他微笑，顯得並不焦急，「而且關於這個……就算着急也是沒有用的吧。還有……一直以來都多謝你的關照了，征君。」

她邊說邊微微彎腰致謝。

她的確該感謝赤司的。

從初次見面開始，從逃課與她交換信息到之後將她引薦給他父親並說服自己父親收她為養女，還有現在繞一個圈來接他回去……一直以來她都受平行世界的這位「自己」關照良多——或許有「本為一體」的羈絆在其中，但能在這種時候給予她最需要的幫助，晴什始終都是心懷感激的。

一個人可以驕傲可以強勢，但他首先都要懷着一顆「人之心」。

幸而晴什也從未在「人類」這一點上自我迷失過，從而在必要的地方顯得愈發得堅韌不屈。

此刻或許也正因為懷了這一層真誠的感激，眼前少女本就精緻的連更是由內煥發出愈發柔和的光輝，車內的暖色的光線將她的長發籠上了一層曖昧的薄光，誘惑着他人去觸碰。

赤司也確實那麼做了——

「怎麼忽然說那麼客套的話？」赤司在晴什頭上揉了揉，在後者做出反抗的行為前又轉而襲於下方拈起晴什的一縷長發別至耳後，「再怎麼說，我都是你的『哥哥』，晴什。」

……所以，我做這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映入晴什眼裏的就是赤司微勾嘴角、愜意眯眼的模樣，整個人因這份笑意顯得溫柔了起來，但仔細去辨別他的眼底深處，卻是帶着一絲調侃的。

不過倒也沒有惡意。

「這件事就拜託不要提起了，征君。」

晴什雙手合十，附了附身便笑着低聲討饒。可眼底卻沒有半分真的在惱怒的意思，只是很平常地在跟赤司打趣，「在將棋的造詣上，的確是我技不如人，我也願賭服輸——早知道就不那麼矜持……當初請求跟征君比國際象棋就好了，反正我是女孩子，在這方面應該有特權吧？」

出生時間完全相同的這兩位，最初就在排行上有過爭論——晴什倒是不見得有多想當「姐姐」，只是惡趣味地想看赤司臉上能露出其他的表情，索性就提出以下棋的方式決定長幼。

同為平行世界的「自己」，又怎麼可能不會？

但當看到赤司掏出將棋的時，晴什就暗道了聲——「不妙」。

而事實也果然……

即便有着相同的愛好但在細節上還是有稍許不同的：雖然也研究過將棋，但晴什最擅長的始終都是國際象棋啊！對面那位則剛好反過來，但那種時候請求更換……似乎更糟糕吧。

所以……晴什最終的失敗也是如此理所當然的——就變成了所謂的「妹妹」。

現在舊事重提，作為勝者的赤司很大方地徵詢晴什的意見，「要重新比過嗎，晴什？」

晴什沉吟片刻，搖頭拒絕，「你跟我的擅長領域不同，沒有辦法做到絕對的公平。再說了……這再比下去是要每天輪換嗎？太麻煩了。」她開了個玩笑，又順手赤司因為低頭而垂下遮擋住視線碎發被拂開，「我還不至於小氣到輸不起，哥哥。」

最後那個「哥哥」，半是調笑半是溫柔——含着笑音咬字極其得重。

赤司看着晴什，輕聲誘哄，「再我叫一次，嗯？」

晴什彎彎嘴角，笑得溫婉，「……征君。」

「這樣就不可愛了……」赤司頗為遺憾。

晴什可不在乎別人怎麼評價自己，她將還擱在赤司膝蓋上的那本書拿了回來——

「征君。」

聲音比起先前低緩了許多，晴什一遍盯著書名的神情幾乎虔誠，彷彿入魔般地緩慢又小幅度地張開色澤漂亮的唇，「征君，你說……會不會有這麼一種可能——」

赤司凝視着她的側臉，專心聽着沒有打斷地。

「把我從原先的世界單獨抽離，又將我所擁有的一切盡數沒收，只剩下孤身一人，再放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之中……」晴什異色的眼徐徐閉合，然而又一點點睜開，「其實是想看看這樣無所依靠又驕傲自滿的『我』，究竟會怎麼生存下去？——是無法適應沒用地死掉呢，還是……捨棄自身狼狽地像狗一樣在這裏繼續苟延殘喘下去……」

「無論是那種，它都在……試圖殺死我的『驕傲』。」

「那麼……你會就這樣被它殺死么？」

回答的赤司的是晴什抬頭一貫的笑容，「……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征君。」

赤司還是讀到了細節處藏着的那些自信和驕傲，彷彿在說——

別開玩笑了，無論是「我」還是「我的驕傲」……你都別想輕易奪走！

「那不就夠了么？晴什，你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或者想成為怎樣的人，這樣的你就算是處在陌生的世界，也一定可以活得很好，況且……」

頭頂被一雙手罩住，赤司手法溫柔地揉了揉晴什的發，那雙赤紅灼目的眼再次被打磨得溫柔又柔和，他的聲線亦然，「你不是孤身一人——你還有我，晴什。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

「或者你可以換一種樂觀的方式思考——」赤司的笑意一直從唇角攀升到亮紅的眼底，「你被投放到這個全新的世界，失去一切權利的同時也免去了所有的責任，或許……它的意圖僅僅是希望你能夠換一種更輕鬆自然的方式、只為了和只考慮你自己……自由地活下去。」

晴什被這番攻勢弄得愣了半秒，即便回過神她還是猶豫了片刻，才斟酌著問，「征君，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么？又或者是打算出手的那種？」

「沒有，都沒有。」赤司一下子有點跟不上她的發散性思維，「怎麼了？」

「真的嗎？剛才那番話……真的不是是把我當成演習對象了么？居然可以把安慰人的話說得那麼溫柔……有點犯規哦。」晴什狡黠地眨眼，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赤司面前搖了搖，「但如果對象是我的話，無論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呢，征君。」

那雙手一路往上，最終將自己的長發從赤司指尖下拯救出來，她邊垂眸用手指疏離邊輕柔地說道，「不過那些話……還是要謝謝你呢，征君。」

赤司失笑，立刻否決了她第一個猜想，「晴什，你想太多了。」

先不說晴什就是另一個女性的他，光是對着這張相似的臉，就沒有辦法好好戀愛了吧。牽手、擁抱、輕吻或者是更親密的事……都顯得太過奇怪了寫。

「感謝倒也不必——」他最後補充說，「……只是作為『哥哥』應盡的義務。」

「什麼嘛，我對自己的臉還是很自信的。」晴什雖然在說抱怨的話，但聽語氣卻沒有任何的不悅，就連彎起的眉眼也是，「而且……你代入『哥哥』的角色太深了，要小心沉迷哦，征君。」

「自然，你的容貌跟我相似。」……所以現在是在變相地誇自己長得好么_(:3∠)_

赤司輕笑，對晴什的提醒並不在意，「沒有關係。我現在……可是十分享受這種感覺呢。」

說話間，車內忽然一個顛簸，赤司因為側身過多一下子有點失了重心，還好旁邊的晴什反應迅速地拉了他一把才穩定下來，但一瞬間重心的偏移令他還是跌入了晴什懷裏。

晴什任由赤司緊貼着她，同時低頭露出優美舒適的笑，聲音也是十足的溫柔，「所以……現在的你是不是該稱呼我為——『姐姐』呢，征君？」

之前一直機關算盡佔盡便宜到最後卻馬有失蹄被反將一軍的赤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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