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井圖書館

87_87503第四章

踏進圖書館時，金木不自覺往那個方向看去——

果然，又來了啊……那個女孩子。

耀眼得可以從茫茫人海中脫穎而出，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而且頂着那張仍顯稚嫩的國中生的臉居然可以在大學圖書館里捧著晦澀難懂的書籍一坐就是一整天……這想叫人不關注都難吧。

還有，從她端坐時優雅的姿勢不難看出，這位家教很好。

她最近每天都會來，這種狀態已經持續有將近半個月了吧。

現在是五月下旬還未到假期，看起來也不像是身體存在問題抑或是處於青春叛逆期的壞女孩，就讀書時寧靜美好卻不見狂熱的側臉來看，應該也不是什麼奇怪的「閱讀癖」……

所以，她為什麼不去學校反而要每天呆在這裏看書呢？

知識層面直接跳了兩個跨度，每次選的都是專業又冷門的書……但看她的表情，好像閱讀起來真的沒有什麼困難，但也談不上是享受……為什麼呢？

太奇怪了，讓人沒辦法不在意。

「唔……」

脖子被人從身後勾住，腦袋緊接着貼上來，「喲——金木，在看什麼呢？」

是好友——英。

金木象徵性地動了動，沒有真的想掙脫，「唔，英……在圖書館，說話聲音輕一點。」

「好好好，讓我看看金木究竟在看些什麼……」永近邊隨口答應邊笑着往前湊，微微彎腰把腦袋擱在金木肩膀上，「欸？——是那個女孩子么？」

他伸手指著晴什，又扭頭去看金木的眼睛以做確認。

「沒有、沒什麼。」金木飛快掩飾。

只不過……無論是別過頭的動作還是含糊其辭的轉移話題，看起來都像是在欲蓋彌彰吶。

「哦~是這樣啊……」永近反而靠地更近了，表情也變得曖昧起來，他看着晴什評價道，「臉確實很不賴，但看身材……年齡會不會太小了點，還是說金木你就喜歡這一款？嘖嘖——」

「英，偷偷議論別人還距離那麼近……會被聽到的。太不禮貌了。」即便知道自己的好友就是這種沒個正經的性格，金木還是感覺有些尷尬。

他飛快地掃了眼沒有動靜的晴什，應該是……還沒有覺察到？

「不是你想的那樣——」心裏忽然鬆了口氣，他很注意地保持說話的音量湊到永近耳邊用說悄悄話的樣子辯解道，「我只是覺得……她看起來有些特殊。」

「一般來說，一段感情的開始都是從『覺得特殊』開始的。」永近純良地眨眨眼，一臉「不用說我懂你」的表情讓金木瞬間崩潰，然而他遠沒有結束，「只是沒有想到金木你居然……」

「英，你——」

金木聲音不自覺提高，永近及時捂上他的嘴，還跟旁邊人笑着揚手致歉，等他們將視線收回又好笑地看着金木，「別那麼激動嘛，開玩笑，只是開個玩笑。」他扯扯金木的嘴角，「剛剛你大聲叫我名字的樣子，總算開始像個大學生了，多笑笑嘛，別老是死氣沉沉的。」

「好了好了——」永近根本不給金木反應時間，馬上又扯著後者的手臂往晴什的方向帶去，「走了，去跟人家打個招呼。」

「這不太好吧，又不認識……」金木杵在原地，抗拒道。

永近用力拉他，「走啦走啦，連招呼都不打別人怎麼可能認識你？是男子漢就別那麼扭扭捏捏的啊，而且……」他回頭朝金木露出陽光的笑，「好不容易能遇到能讓金木你感興趣的傢伙，怎麼可以那麼輕易就錯過呢。快點過來——有我呢，不行的話，這個壞人就由我來當好了。」

「英，你真是……」

「走啦，快點——」

先是被拖着，然後金木就主動跟上了永近的步伐——

這個人啊，總是為了他而想方設法地……

看着永近的背影，金木嘴角不自覺翹起，襯得漆黑的眼眸格外溫暖。

還沒有到高峰期，晴什所處的位置又比較偏僻，四個位子有三個是空着的，永近不客氣地搶了最遠的斜對角座位，還衝金木眨眨眼意思是「看我多夠意思把好位置都給你咯」。

金木剛剛才湧起感動的地方瞬間又被無奈佔據，他做不到像永近那樣大大咧咧，「那個……」晴什聞聲抬頭，視線和那雙異色瞳撞上的瞬間，金木還是被震撼到了——

異色瞳孔啊，很稀有的……

「是在跟我說話么？」見金木久久沒有下文，晴什主動開口。

是和想像中一樣的溫柔聲線，但比起尋常可有可無的打招呼的方式，有她說來就會讓人很想做出回應……不是質問的語氣，為什麼會感覺那麼強勢呢？

這裏並沒有別人，這句話顯然是給金木的，當事人不自覺尷尬，用求助的餘光去看永近，但那位好友卻雙手枕在腦後在看窗外。

豎起的大拇指已經表明了他全部的態度。

剛才話說得那麼漂亮，到最後還是選擇坐視不管，果然……不可信啊，英他。

金木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硬著頭皮跟晴什交流，「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他指了指晴什對面、永近旁邊的位置。

晴什朝他笑笑，「那個位置沒有人，請隨意。」

「……謝謝。」

金木還沒坐穩，永近的聲音又立刻響起，「好渴啊~我去買飲料。」

「那我也……」去。

站起到一般就被永近按住肩膀扣下，「不用啦，金木你就乖乖地坐在這裏等好了，我會給你帶你喜歡的。」永近不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離開前還彎腰湊到金木耳邊低語。

「二人世界，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好好表現可別讓我失望啊。」

可是……

金木雖然性格溫柔包容，和他相處起來會讓人覺得很舒服，但這些都要在接觸后才能感覺到。他本身太內斂了，況且對方還是女孩子，直接導致當前的狀況是……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溝通！

究竟怎樣的開場白才算讓人感覺舒適又不會覺得輕浮？

果然沒有英就完全不行，為什麼剛才要聽英的話呢，明明一直以來就維持着這種狀態……

外面的英已經從自動販售機里取出ponta，打開後仰頭喝了一口，「金木應該……沒問題吧？不管了不管了，就算失敗也要讓他去嘗試，再這麼縮著可不行……」

而裏面「被·操碎了心」的金木低着頭，就聽到對面沙沙的翻書聲，襯得附近一片更安靜了。

快點回來啊，英！

「你的朋友……他大概還要在外面呆很久。」晴什將書合上，笑着說，「他很有趣。」

金木猛地抬頭，恰巧和她視線交錯，色差迥異的雙眸正清晰地倒影著自己的身影，包括她柔和的笑容都能是如此舒適地……輕易就叫人放下緊張和戒備。

金木不怎麼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都聽見了嗎？實在對不起，英他也不是——」

「具體在說什麼沒有聽到，但有感覺到有人在看我，今天人還不多周圍也只有你們，所以可以很容易的判斷出。」晴什稍微頓了頓，「還有之前有被人注視的感覺，那個人……也是你吧？」

「真的不好意思，只是你有點……特別。我沒有惡意的。」

晴什應了聲：「嗯，我可以感覺得到。」

金木的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只吐出兩個「謝謝」。

晴什本來正低頭漫不經心地捋著長發，聽到金木微顫的聲音不由抬頭，又看到比自己大了幾歲的黑髮大學生如坐針氈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你在害怕我？」晴什漂亮的手隨性地擺在書籍封面上，低頭整理著書本，「異性恐懼症……我記得是有這種說法的吧。」

「不是的。」金木連忙擺手，他顯得有些難以啟齒，「我……只是不怎麼擅長和陌生人交際。」

「這樣嗎？確實是有這種感覺，不過可以看得出……你的朋友很關心你。」

「英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金木說道一半便停下。

可英明明就那麼期待的，我最後還是……——太沒用了，我。

晴什將桌上幾本書收攏，走到書架旁想把它們塞回原來的位置，踮起腳尖就發現還差了那麼一大截。也對，當初拿下來的時候是借用了管理員的梯子。

她把書放到旁邊就想去搬點什麼。

金木也注意到了，出於補償和道歉的心態，他馬上站起來，「——我來。」

晴什轉身站起來的金木，頓時忍俊不禁了，「謝謝，但是……你恐怕不行——」她指指書架，語氣盡量委婉地，「這個，就算踮起腳還跟我差了三十公分……」

金木估了估自己和晴什的身高差……不經思索就說出這種話，好丟臉。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找梯子。馬上回來。」

即便已經飛快地轉身掩飾了，但晴什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竄起的紅暈。

最後金木站在梯子上，晴什在下面幫忙遞書和報位置，金木一本本接過在掃到書名時還是被驚到管不住地張口問，「這些……都看得懂么？」

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了，才見面就管那麼多……他連忙低頭，「抱歉。」

「沒關係。」晴什卻不怎麼介意。

幾輪的對話讓晴什對金木的性格有基本的了解，總體而言就是一個靦腆害羞又沒有惡意的大學男孩，單純乾淨卻不真的沒有腦子。對她更是完全善意的……沒辦法討厭起來。

咦？——原來她一直比較喜歡這種類型么？

「大致意思可以讀懂，剩下的一些專屬名詞就比較麻煩，但有註解的話就沒有問題。」晴什說着將下一本遞了過去，「這本是在這一層從左邊數第四個位置，那裏我有插書籤標記的。」

「請小心一點。」

「好的，我會注意安全。」

位置隔得稍微有點遠，金木需要將身體側轉才能勾到，「很厲害啊……唔——」聊了那麼久還沒有互相告知名字，但晴什還在困擾著「自身偏好」的問題，難免讓金木產生了「她不想認識我」的失落感，但對方這樣做……好像也沒什麼錯啊。

「你好像很喜歡閱讀？因為有注意到你最近一直都來……」

「還可以。」晴什目光平和又悠遠，「大學里圖書館的藏書比較豐富和集中，要找想要的信息相對也比較容易一些……」

「欸？——你要找什麼？」

又等了一會，久到金木覺得不會等到回到時，晴什極低的聲音響起。

「案例還有……證據。」

金木早就發現他們的整個聊天節奏都把控在對方手裏，眼前的女孩子分明比他小了好幾歲但看起來彷彿很習慣於掌控一切——手法非常溫柔、沒有聲息……但還是可以感覺到。這或許和她的家世相關，直到剛剛那輕微的一聲……才流露出一些難得的屬於這個年齡段的迷茫和無措來。

金木不自覺放柔聲線，「那麼……找到了嗎？」

晴什搖頭，「還沒有。」

「唔……抱歉。」

青年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反倒讓晴什笑了起來，「從開始就是這樣，其實我一直都想說——你明明沒做錯什麼為什麼一直要我道歉呢？……我看起來應該還沒有那麼難相處吧。」

金木下意識的又想說「抱歉」，但看到晴什注視着他的雙眸時，又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只能磕磕巴巴地解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嗯，我知道。」晴什適時打斷他的反省，「剛才就想說，你似乎……對周圍的人和事都太過小心和在意了，稍微可以嘗試着把重心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脆弱。」

將最後一本書遞了過去，晴什撫著自己的長發，溫柔微笑，「我好像又多嘴了，這也算是我的壞習慣了吧。如果哪裏讓你感到不悅……希望不要放在心上。」

金木愣住了。

同樣意思的話，英也跟他說過，但英是他多年的好友會看破這點也實屬正常，但這個少女，此刻跟他是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對話吧，這樣會不會太……

而且還有吶，她用了溫柔且禮儀的措辭方式，但提出的建議反倒讓人覺得更難拒絕了，非但如此還變得心甘情願地願意溺死在這片溫柔之中，變成她希望的模樣。

金木並不是小孩子，可以辨別出對方擁有極其敏銳的觀察力和可怕的統帥力，跟她的笑容和獨有的說話技巧搭配在一起那種潛意識的遵從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危險」了，可即便如此……這種辨不清真假或是戰略性的溫柔攻勢，還是如此誘人淪陷。

很奇怪，心臟的跳動頻率居然不規則了起來。

想、想要……控制不住地想要——

「我、我叫金木研！」

自說出第一個字開始，身體就變得不受控制起來，靈魂被單獨抽離出來，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底下的「身體」無措地伸出手，用緊張顫抖的聲線說，「我可以認識你嗎？」

沒有回答。

對面少女本因為梯子帶來的高度差微微昂着頭，此刻一點點地從他臉上下滑，一路遊走到他遞出的手上——好丟臉，指尖居然還在顫抖！

然後……

「可以。」像金木接過她遞出的書籍那樣，晴什伸手跟那隻沒用的手交握，她還禮貌地附身彎了彎腰，「初次見面，金木君。我是赤司晴什。」

「初、初次見面……赤、赤司小姐。」情勢轉化太快，金木有些無法消化。

僅僅一握就立刻鬆開，晴什將雙手置於身後，轉身看着旁邊的書架。

「金木君。」

「啊——？」

事出突然，金木連臉上失落都沒有完全收乾淨，就看到晴什正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著一本厚厚的書。

「金木君可以幫我借這本書嗎？」她忽然回頭，無論是唇角還是眼底漾起的笑容都溫柔得恰到好處，很能打動人心，「我想借回去看，但這裏規定不是本校的學生是不準外借的……」

她又用緩慢的語調重複請求了一遍，「可以幫我借嗎，金木君？」

晴什的五官本就長得極好看，容貌本來就是女性的武器之一，但當她真正想將這美好的一面展示出來時——

「可、可以……好的。」

金木再一次思維不受控到連話都說不好了。

身側的少女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娟秀的眉宇徐徐舒展帶着細微的懶散和淺淺的溫暖，「謝謝。」

真的……可以稱得上是漂亮到過分了。如果、如果一開始就這樣……不對，應該是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只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不可能不成功吧。

稍微有點可怕的女孩子，但還是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住了。

雖然最後還是成功地交換了名字，但回想起過程來——還是很丟臉啊，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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