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臉面

第4章 臉面

?    袁老夫人癱在床上熬了幾年就沒了,她給袁老夫人送了終。

    那幾年是真難,不僅外頭的產業要支撐起來,對內還要防備李家和袁家族親的算計。

    只是沒想到土皇帝一般的鹽務李家會倒得那麼利索,更沒想到一碗毒藥讓她又回到了十歲這一年。

    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想到這些年的遭遇,曼春反而冷靜了,她深吸一口氣,「太太,我不去庵堂。」

    很多事情很多時候,一件事情只要不說出口,大家就都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然而一旦講了出來,便沒了回頭路,她很明白說出那番話后,她和太太之間就再沒有了彌合的可能,不過,她便是什麼都不做,太太也不可能放過她。

    王氏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哪個說了要送你去庵堂?別聽你養娘胡說!」她皺着眉,「這孩子病了這些日子總不見好,後院陰濕,我正要接她去蘭院養著,老爺你也知道那裏花木多,看着心情也能好些,對外又不能跟人說二姑娘病得厲害,免得將來說親難,只好說是個小丫鬟病了,偏偏童氏鬧得厲害,這孩子也跟着不懂事,我何苦?」

    眼看着王氏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氣壯的胡掰,曼春握緊了拳。

    王氏跟丈夫商量,「別是讓夢魘著了吧?不如請個道婆來看看。」

    唐輜抬頭瞥了一眼王氏,「出去。」

    王氏一口氣憋在胸口,臉色漲得通紅。

    韋嬤嬤來回話說請的大夫已經到了,她歪著身子,不敢離唐輜太近,回完了話側臉看了看王氏的臉色。

    王氏僵著面孔不吭聲。

    唐輜道,「你出去。叫他進來。」

    請來的大夫是位擅治跌打損傷的婦人,家中亦是醫道世家,她先前雖未曾來過唐家診治,卻也聽人說過唐家的事,現如今滿城的大夫哪個不知唐同知家的千金得了奇症?也沒見誰能治好。自從她踏進了唐家,一邊想着一會兒該如何託詞,一邊隱晦的向人打聽病患,等聽說是要治療跌傷,不由稍稍鬆了口氣,待給二姑娘診治完,面上更是和煦,從藥箱裏拿出個瓷瓶來,「無妨,令千金病了這些日子,身子虛弱,這一跤摔得並未傷筋動骨,此葯每日一丸,略養一養就好了。」

    見唐輜點頭,童嬤嬤趕緊把藥瓶收了起來。

    唐輜又問道,「不知小女的病……」

    大夫一聽,面上露出幾分惶恐羞愧,「……恕在下才疏學淺,實在是無能為力。」

    唐輜無法,只得叫人取了診金,送了大夫出去。

    這大夫出了院子,便悄悄往領路的僕婦手裏塞了把錢,「敢問之前府上請了哪家的名醫?」

    那僕婦捏着手裏的錢,客氣道,「這些日子請的先生多了去了,您是問……?」

    「無事無事,不過白問一句。」大夫心裏怪道,適才觀其脈象,倒不像外頭傳得那般——又一想到這宅門深院總有些不可說之事,暗自搖了搖頭,也不去多想了。

    唐輜囑咐了童嬤嬤幾句,看了王氏一眼,去了隔壁。

    韋嬤嬤一個勁兒的給王氏使眼色,王氏才沉着臉跟去了,韋嬤嬤顧不得給自己擦藥,捂著臉也要過去,王氏朝她搖了搖頭,她只好守在門口,一雙利目緊盯着院外,耳朵卻支楞了起來。

    饒是如此,她心裏卻沒底。

    太太這兩年越發的不待見二姑娘,這一回二姑娘病得兇險,太太煩心二姑娘病死在家裏太晦氣,又有那一樁事擺着,一直鬱鬱不樂,她便幫着出了主意——悄悄兒把二姑娘送到庵堂去,回頭再把商量好的說辭跟老爺一訴,只道是去求佛爺留命,都是為了二姑娘好,老爺便是再念舊又能如何?這樣一來,家裏乾淨了,太太舒心,府里不必掛白,老爺看不到,對太太的怨氣也能小些。

    正好老爺出門做客,這不是天賜的良機么?

    這事兒馬上就能成了,怎料老爺卻突然回來了!

    韋嬤嬤心裏惱得不行,她抹了抹掌心淺淺的血跡,暗罵了幾句。

    ……

    小丫頭跑得呼哧呼哧直喘,進了后罩房盡頭的一間屋子。

    屋裏坐着的婦人四十齣頭的年紀,正低頭納著鞋底,見女兒凍得小臉兒通紅,她嗔道,「你這丫頭去哪兒瘋了?仔細你爹回來嚷你。」

    小丫頭眨眨眼,「我爹忙哩,才沒空管我。」

    原來這婦人是外院管事宋大的媳婦,人稱宋大家的,跑進來的小丫頭便是她的小女兒小五。

    小五轉身撐起窗扇,伸著脖子左右瞄了兩眼,回來挨着她娘坐下,朝她娘招招手。

    宋大家的罵道,「又怎麼了?鬼鬼祟祟的。」卻還是把耳朵湊了上去。

    小五湊在她娘耳邊嘰嘰咕咕,宋大家的倏地起身,開門往外看了看,轉回來戳著女兒腦門兒,低聲罵道,「作死了你,主子的家事也是你能隨便探聽的?」

    小五揉揉腦門兒,小聲道,「我躲得好呢,有樹擋着沒人看見。」

    她娘卻不是好糊弄的,啐道,「你個沒差事的小丫頭亂跑什麼?真讓人抓住了一頓板子都是輕的!」

    小五吐了吐舌,老爺踢人的那一腳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呢,她訕訕地討好一笑,「娘,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

    宋大家的橫了她一眼,看得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你爹和我也不指着你養家,主子心慈,看咱們一家還算勤懇忠心,你又年紀小,才允了你跟來,你今年也十一了,不是小時候了,怎麼還這麼毛糙?」宋大家的嘆了口氣,「再過幾年就該說人家了,你這樣的性子,叫我們怎麼放心?」

    這幾年太太越發把家裏管得密不透風,又不願意用他們這些原本伺候大老爺的人,任憑自己的陪房把持着內外,若不是老爺不許太太插手外院,他們這些人恐怕連差事都保不住。

    小五嘿嘿一笑,「那我就一直陪着娘唄?」

    宋大家的低頭納了會兒鞋底,忽而道,「看樣子,老爺這是要為二姑娘撐腰了?」

    小五卻有些不以為然,「老爺又不能天天在後院盯着二姑娘。」

    哪知她娘卻忽然說,「回頭要是二姑娘那邊再要人,你就去試試。」

    小五一愣,「先前不是說不用我進府伺候?」

    見女兒懵懵懂懂,宋大家的指點她,「太太自有她的親信之人,大姑娘身邊咱們挨不上也沒法子,二姑娘是庶出,太太不待見是自然的,可若是二姑娘入了老爺的眼,你去了倒也不怕受磋磨,做不了二等,哪怕是三等的,將來說出去,說你是在姑娘身邊伺候過的,也是個臉面。老爺多半不放心太太的人,若是從外頭買人還得現教規矩,自然不如咱們這些家生的用得順心,你又跟二姑娘年紀差不多。這要是還在京城,也未必輪的上你,可這兒是泉州,從京城跟來的人手又有限,可不就是你了?」

    小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了一會兒,卻又搖頭道,「太太不待見二姑娘,又不願意搭理咱家,我去了,那不就成了受氣包?」臉上就現出了幾分不情願。

    宋大家的瞪了小五一眼,頗有些後悔先前嬌養女兒,「又不是讓你去出人頭地的,你不瞧瞧大少爺和大姑娘身邊伺候的那些,但凡犯了錯,太太饒過么?還不如二姑娘那兒,只要不跟太太頂着干,太太管你個小丫頭作甚?這回二姑娘的養娘若不是狠攔著太太,等太太送走了二姑娘,多半還要賞她些銀子再打發她走,」說着,小聲嘆了句,「到底是忠僕。」

    二姑娘以前沒有老爺撐腰,日子過得苦,在她手底下伺候的就更苦了,可若是以後有老爺給她撐腰,伺候二姑娘雖說沒什麼油水,卻也不會像大少爺和大姑娘院子裏那樣被太太盯得死緊,容不得丁點兒小錯——說不定,太太還巴不得二姑娘手底下都是蠢貨呢。

    何況宋大家的還有一樁心事——她是宋大后娶的繼室,女兒小五是她的獨生女兒,也是家裏最小的,可孩子爹一向偏著前頭那位生的幾個兒女,家裏的銀子大多都貼補給了那幾個,小五長到十來歲了,連個買頭繩的錢都是她做針線換來的,孩子她爹就沒經過心,她現在不為小五多想想,將來可怎麼辦?難道還能指望小五那幾個虎狼似的兄姐?小五若是能在二姑娘身邊待兩年,將來說親的時候也好看些。

    見自家娘親說着說着就愣起神來,小五忍不住插話,「娘,原先也沒見老爺有多看重二姑娘,怎麼這次就管起來了?」

    「再怎麼也是唐家名正言順的主子,」宋大家的重新拾起手裏的活兒,「姨娘生的又怎樣?原先太太對二姑娘不過是冷著淡著,不缺吃喝不缺穿的,任誰也挑不出理來,可今兒這事兒卻說不過去,且不說二姑娘如何,就是看在故去的老姨太太的份上,老爺也不能不管,王家女兒的名聲可壞不得,老姨太太和咱們太太可都是出身王家嫡支,二姑娘的親娘雖是旁支遠親,那也是王家的女兒。」

    宋大家的突然嘆了口氣,「那姓韋的自恃是太太的陪嫁,眼睛長在天上——一樣的伺候主子,她在底下人裏頭倒比主子還能擺譜,看吧,早晚要倒霉!老姨太太是不在了,她若是還在,怎麼能容她們這樣作踐人!」

    小五恍然,「鬧得難看了,就連老爺也免不得被人說道。」

    宋大家的似是想起了什麼,冷笑一聲,「所以,這一回老爺是必定要管一管的——就像你爹再怎麼疼你哥哥們,你也是他閨女,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以後你出門子,他就得管着!」

    小五聽這言語聲氣兒,一琢磨日子,小心猜道,「我哥我姐他們又來信要錢啦?」

    宋大家的冷著臉,「他們不把你爹存的錢搜乾淨又怎麼會罷休!」

    且不說這母女二人如何計量,另一處卻又是另一番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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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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