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無奈之下,他只好回去不恥下問,沒好氣的回灶間路上,他覺得自從來到這裡自己笨得就像個蠢蛋,什麼都要問、什麼都沒見過;他都這樣了,更別提那一串跟隨他而來,除了為官,沒有半點求生技能的粽子們。

鄔深深放下手裡的活兒,眯起眼,「你跟我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

鄔深深懶得搭話。要請人指點是這種態度嗎?看起來他沒有半點身為長工的自覺,說再多都是白搭,浪費她的口水。

她挽起窄袖,纖臂一勾,連泥帶土的拉出三到五個不等凹凸不平、像馬脖子身上鈴鐺的薯塊。

「好醜的東西……這是吃食?」戰止微眯起眼。就這玩意兒?

「嗯。」

「這東西能賣錢嗎?」

「這是存糧,不賣。」鄔深深把土豆莖往地上放。「全數拔起來以後,把土豆掰下來,明天再拿出來曝晒、入窖。」

「土豆居然是長在地下的?!」有沒有這麼玄?

好吧,是他孤陋寡聞,後來關於農地的學問累積越來越多,他才知道不只土豆,蘿蔔、花生都埋在地底下的,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既然抓到竅門,憑他的身手,也不過幾壟地的工作,他照著吩咐將所有土豆莖全數放倒,將一顆顆土豆用簸箕裝上,看著簸箕堆上滿滿土豆,完工。

原來這也算成就感的一種。

鄔淺淺亭亭玉立的站在門口嬌聲喊他,「戰大哥,該用飯了。」

鄔家飯桌上,戰止首次見到了肖氏。

肖氏看著他頓時倒退好幾步,矜持羞澀得不像長輩,她怯怯的瞅了戰止一眼,立刻垂下眼睫。「有客人??」

這男人好凌厲的氣勢,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裡,蕭肅的眉目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可這種人怎麼會到屯子里來?

「娘,他叫戰止,以後是我們家長工,小冽是他弟弟。」對於除了吃飯向來不隨便邁出香閨一步,見到陌生人也排斥的娘,往後會經常在她們家出入的戰止對她而言希望她不會太難接受才好。

「長工?」肖氏驚訝得瞠大了眼。

他們家已經富裕到有錢請長工了?她是知道自己女兒能力的,但是,長工?他們家好像還沒那余錢吧。

「是,為期一年。」

肖氏壓下心底的疑問,這個家都女兒在作主,向來沒出過錯,這男人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吧,不然女兒不會放他進門的。

本來三個玩在一塊的娃兒,聽到自個兒名字被提及的戰冽邁開小短腿來到肖氏跟前,有板有眼的行了個規規矩矩的大禮,「大娘,我叫戰冽,戰冽就是我啦。」

瞧著這白玉似的小人兒,白白嫩嫩的比豆腐還要稚嫩,肖氏被他逗得散發出母性微笑。

「好漂亮的娃兒,小冽是嗎?大娘就叫你小冽吧?」

「大娘不像大娘,像姨。」他嘴甜得很。

「對吧,俺就同你說壯哥兒的娘像仙女姊姊一般。」陸牧也不被冷落,揚著圓嘟嘟的臉湊過來。

壯哥兒一臉驕傲,好像人家誇的是他。

他是知道自己娘親的,整個屯子的人都知道他有個漂亮的娘,方圓十幾里都沒有誰比得上,不吹噓的。

「家裡難得這麼熱鬧,都坐吧。」肖氏一手一個娃兒,還對陸牧歡快的招手,摸摸他的頭后笑嘻嘻的坐到炕桌上,等吃。

炕桌上的菜色很簡單,但每一盆都管飽。

在麵粉里拌上南瓜絲攤成餅,又炒了豆芽和肉醬絲捲成厚厚的煎餅,用蘿蔔、黃瓜、菜瓜、蓮藕、茭白晾乾,用辣椒醬、醋酸腌制而成的罈子菜,吃起來香甜酸辣倶全,香脆爽口,生津開胃,一盤炒雙冬、一盤厥菜炒雞蛋,還有一大鍋的重頭戲——亂燉。

亂燉的魅力在一個亂字,什麼都可以往裡頭放,獵了鹿,放的自然是鹿肉,再加上土豆、茄子、西紅柿、粉條,自家腌的酸菜,切成大塊的菜和肉起鍋的時候還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簡直讓一干小子口水流地三尺了。

「真好吃!」戰冽邊咬煎餅邊抹眼淚。

「瓷娃兒,不習慣吃辣嗎?」肖氏溫柔的問戰冽。

戰冽眼角瞄了眼大哥忽然凝重起來的臉,抹了眼眶,不敢嗚咽。「我只是想我娘了,我娘也會給我做好吃的。」

「往後想吃什麼就來找我,我阿姊會給你做好吃的。」壯哥兒已經吃掉兩塊煎餅、一小碗亂燉,臉蛋紅撲撲的,他露齒笑,把戰冽視為自家人,胳臂往外彎的同時就把阿姊賣了。

一剛開始做不來照料弟弟的戰止,如今已經能很熟練的給弟弟卷了一塊夾了厚厚肉醬和豆芽、酸菜的煎餅,徑自塞給他,卻沒出聲半句安慰。

頭一回在人家家裡吃飯,他不想讓弟弟把氣氛弄沉重了。

戰冽咬著黃澄澄的餅。這是叫他閉嘴的意思嗎?

也是,男子漢說不哭就不能哭,流放途中他把腳走破、走跛了,後面那段很長的路程是大哥背著他走過來的,大哥就是這麼訓斥他的,所以不管遇上什麼事,他都要忍住。

之後的氣氛有那麼一小段的低迷,不過小孩的恢復力也是一等一的強,熱騰騰的飯食下肚,煩惱什麼的很快就忘在腦後了。

戰止是武將,他這樣的人最不講究口腹之慾,只要餓不死,隨便吃什麼可以。在這屋子裡,好聞的木頭香,暖和的爐火,撲鼻的菜香,「家人」的笑語,他都快忘記有多少歲月沒有和家人這樣一起吃過一頓飯……就算這些人里只有戰冽是他的弟弟,其它人毫無血緣關係,但是隨意的閑聊,很自然的互相夾菜,很平常的招呼,多吃點這個那個,這樣的和樂融融,這樣的平凡幸福,對他來說猶如夢中。

可說真的,在這漆黑風嘯的夜裡,這樣溫暖的一頓飯莫名安撫了他在漫長無邊時間中,那因背負了血債,那宛如遭凌遲般站在深淵的心。

這麼久以來,他頭一次感覺到了飯香。

手牽著被包裹得像顆丸子一樣的壯哥兒,妹妹尾隨著在身後,領頭羊鄔深深瞧著怕要不留神就有可能會滾進山溝的小不點,邊走邊打盹,乾脆叉過他的胳肢窩,將壯哥兒軟乎乎的身子抱起來。

「嗯……」意識到雙腳離地的娃兒掙扎地張開迷濛的雙眼,愛睏的眼眸中還泛著睡意的水光。

「還困嗎?甭跟阿姊上山了,還是留在家裡多睡一會兒。」天甫亮就被她挖起來的娃兒,平時這會兒還在呼呼大睡,哪曾這麼早起過。

「不,我要去。」小人兒還眯著的眼睛很掙扎的打開,得用短小的手指戳著眼皮才能維持著不下墜。

上山可是他磨了阿姊很久才得到允許的大事,哪能半路放棄?那下一回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這表情可愛到爆表,鄔深深揉揉他的發。「要不趴在阿姊肩上睡一會兒,上了山再叫你?」

「要去就自個兒下來走路,要阿姊背算什麼回事?撒嬌鬼!」背著竹簍走在後頭的鄔淺淺潑弟弟一桶冷水。

兩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同時,壯哥兒已經完全清醒,他掙開鄔深深的懷抱,「阿姊放我下來,我要和二姊比賽,看誰跑得快。」

還是個不服輸的呢。

「比就比,誰怕誰!」

壯哥兒撒起腳丫,也許是在家中悶得太久了,腳下步子輕快,一溜煙去了老遠。

姊妹倆相視一笑,很快跟了上去。

岔路上,等著他們的是戰止和稍微大一點的丸子戰冽,一個筆挺的杵著動也不動,另一個淘氣地玩著草叢上的霜花。

鄔深深朝他點點頭,摸了摸戰冽的頭,「腳還疼嗎?怎麼不留在家裡?」隨手替他扎了一角外露的衣角。

「家裡無趣,我的腳已經沒事了。」他踢踢腿,表示已經無恙。

「最好是這樣,可別逞強。」也的確,昨兒個都能和壯哥兒、阿牧玩上一整天,那劉寄奴是好東西,小孩的恢復力又不錯,既然他自己都這麼說了,事就不大。

「是,我知道。」戰冽精神抖擻,應起話來中氣十足。

「吃過早飯了沒?」

「大哥說他發現山上有溪流,要給我烤魚吃,不過我現在就餓得很了……」戰冽有些害羞的掛在鄔深深身上,怎麼也不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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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妻興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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