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夢魘
「楷兒，你這小魔頭，是不是又在和爹爹開玩笑了……」寧望知一手輕輕撫摸兒子潮紅的臉龐，一手緊緊握着他的小手，手心裏傳來的是異常的熱度。
寶貝兒子剛才明明還活生生地在和自己頂嘴，現在卻變成了這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寧望知還不太能接受現實，他的心似撕裂一般，心裏怨死了自己，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小魔頭，對不起……爹爹不知道會這樣……」
冬梅送來了湯藥，可日楷的牙關咬得緊緊的，葯喂不進去。寧望知費了很大勁掰開了他的牙關，林夕兒才能把湯藥一點點給餵了下去。
過了半晌，許是藥力起了作用，日楷終於有了一點反應，發出了低沉的呻.吟聲，可人還是不清醒的，眉頭緊蹙，嘴裏又不知嘟囔着什麼。
寧望知湊過頭去，仔細辨認，才聽清兒子說的是「不要……不要……」
寧望知頓覺一陣心酸，小魔頭你不要什麼？是不要爹爹了么……
突然，日楷的聲音驟然提高：「不要！我不要學武……不要……逼我……嗚嗚……」說着又漸漸抽泣了起來。
「好，好……不學不學，爹爹不逼你學武了……只要你好起來，什麼都聽你的……」寧望知看日楷在昏沉中還記掛着學武的事，才知道原來兒子真的是從骨子裏抗拒學武，心裏實在後悔這次自己的態度為何要如此強硬。
可惜日楷並不知道他爹爹的回應，仍是時不時地呻.吟著，又帶着幾聲啜泣，表情似乎很痛苦。他的兩個拳頭也攥得緊緊的，不得不將其使勁掰開……
好不容易又喂下了一帖葯，可日楷的高燒不僅沒退去，還似乎更高了些。
陳御醫又來為日楷把脈，搖頭嘆氣後接着下跪，「王爺，現在唯有保佑小王爺吉人天相，能捱過今晚……看天意了……老夫自當去向皇上請罪。」
寧望知聽得陳御醫此言，知他也已是盡全力了，只能無力地擺擺手，「你們全部都退下吧。」
林夕兒抹着眼淚，「王爺，楷兒他……」
「夫人，你也下去吧，今晚我在這陪着小魔頭。」寧望知神情黯淡，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林夕兒明白丈夫的心意，戀戀不捨地和眾人下樓，卻也不敢離開，就在一樓侯著。
偌大的的星月樓二層就只剩下寧望知寧日楷父子二人。
嗯……好累啊……
眼前是一條看似無窮無盡的道路，怎麼也走不完。路兩旁是一道道火牆，紅紅的火焰猙獰著，似乎一心要將我吞噬。
空氣越來越熱……想回頭，可後面是變成了惡魔模樣的爹爹，爹爹他兩眼通紅，說要捉我回去說學武，可我真的不想。就算不是學武，這樣陌生的爹爹已令我十分畏懼……
「不要……不要……」我不斷後退著，爹爹仍一步步地逼近，他幻化成許多許多影子……我叫他求他，他也不理會，只是伸出手來想把我掐住，周圍的幻影快將我包圍……
爹爹，你不認得我了么？你不要我了么？你為什麼這樣對我？我無力地哭泣……
我努力地往前跑，我只想逃脫這幻影，找回我真正的爹爹……可是前方的熱浪越來越大，呼吸都變得困難。我咬咬牙繼續往前跑，爹爹一定是在路的盡頭等着我！
火牆突然變成了一個圓圈，一層一層的火焰，將我團團圍住。出不去了，怎麼辦……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快要被火圈吞噬的時候，四周的事物卻突然停止了轉動。整個世界變得一片雪白，連火焰也被冰封了……
前方有個白衣女子緩緩向我走來，體態輕盈。
她……是誰……
寧望知不斷地在日楷的額頭上更換冰好的布巾，但似乎並不奏效。只見日楷不斷地說着胡話，動作也越來越大，在床上翻來覆去，不時揮舞著雙手，但人卻怎麼也叫不醒。
寧望知乾脆抱起兒子，摟在懷裏像小時候一樣輕輕哄著。就這幾天功夫，兒子顯得更瘦更輕了，寧望知心疼地滴下了眼淚……
忽然，日楷安靜了下來，體溫也明顯地降下了不少。寧望知還來不及高興，日楷的下個舉動又令他的心情跌回了谷底。
只見日楷彎起嘴角，甜甜地叫了一聲：「娘親！」
「娘親，是你救了我嗎……娘親，你怎麼總不來看我？娘親……」日楷變得很平靜。
寧望知大驚，這……這難道是迴光返照？
「娘親……嗯，爹爹不要我了……你要帶我走？好……去哪……」日楷扁扁嘴，然後又微微笑着。
兒子生動的表情反而嚇壞了寧望知，「要去哪兒？哪兒都不許去！爹爹哪有不要你！小魔頭回來……」寧望知緊緊地抱住日楷，「爹爹不許你走，小魔頭你聽到沒有……」
寧望知望着日楷俊俏但潮紅的臉龐，兒子精緻的五官像極了大夫人林夢兒，尤其還有一對笑起來深深的酒窩。
寧望知與寧淵國鎮南大將軍林棠的獨生女林夢兒從小青梅竹馬，一起度過青澀美好的青春時代，接着順理成章地結為夫妻，成親后兩人感情更勝從前，本應白頭偕老共渡一生的，誰知天意弄人，林夢兒染病，為了保住兒子，生下日楷后就香消玉殞，臨終前只留下一句：「好好對待楷兒……」
寧望知當時傷心欲絕，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年，好在有這可愛活潑的兒子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對於這個從小就沒了娘親疼愛的兒子，寧望知難免過多地寵溺。
過了幾年，岳父林棠執意搓合乾女兒林夕兒與他的婚事，寧望知與林夕兒自小也是熟絡，想着方便照顧小日楷，便又娶了林夕兒做二夫人。林夕兒對待日楷猶如己出，但日楷改不了口，便「姨娘姨娘」的叫到現在。
寧望知看着心愛的寶貝兒子，想起過往種種，不禁潸然淚下。
「夢兒……我的夢兒，你怎麼可以想要帶走楷兒……這是我們的孩子啊！你是怨我逼他做不喜歡的事么，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楷兒，可是……求你……求你千萬別帶他走……楷兒不能跟你走的……夢兒，我求你……保佑我們的兒子平安無事，好不好……」寧望知淚流滿面，心如刀割。
「小魔頭……爹爹答應你，你想怎樣爹爹都答應你，你不能跟你娘親走……不可以……爹爹沒有不要你……沒有……楷兒你醒醒……楷兒……」就這樣，寧望知緊緊抱着日楷呢喃了一夜。
窗外，冬雪己飄灑了一天一夜，整個寧王府被大雪覆蓋着，一片肅穆……和大夫人林夢兒走的那個冬日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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